<>断石下,玉障已是神色凝重。
他蹙眉叹息了一声:“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着,他显得有些惆怅:“一个十万年前,险些倾覆山海的人,哪会那么简单?不过如今情况也有所不同,希望是我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吧。”
说着他看向了洛羽,用几近恳求的口吻道:“小羽...答应我,若有朝一日,我成了魔,万不可手下留情。”
见洛羽沉默以对,他自嘲地指着自己的脸:“谁愿戴着副冰冷的面具...苟活?无论是人面、还是鬼面,那都不是自己,你...应该能明白。”
沉默片刻,洛羽终是默默点头。
气氛一霎显得沉闷。
玉障露出了笑容:“酒呢?魏无伤的茶水寡淡无味得要死。”
于是二人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同饮一葫酒。
玉障饮罢一口,含笑说道:“有时候啊,我偶尔会想,假如过去能再重来一次,我应该过得再...再真实一点、再大胆一些。最重要的是,要好好的与你比一比;好好的在桃花村里待着;好好地钓一次鱼,对~就在小筑荷塘边,你、师妹、还有老师,一起。做个...平凡的人,挺好。”
洛羽则笑道:“算了吧,荷塘里可没有美人鱼,只有癞蛤蟆。”
玉障摇头苦笑:“你呀~还是那个小羽,可我...呵...”
洛羽收去了笑容,将酒葫芦送入其手中:“无论别人怎么看你,在我眼中,你依旧是你,我的陶师兄。”
“呼~”饮了口酒水,深深地吐了口气,玉障坚定道:“对~世人昨天看错了我,明天或许还会走眼,但我啊~仍旧是我,那个桃花村里平凡的布衣秀才。”
“是啊~我们终长成小时候渴望的年纪,却失去了太多的笑容。”
“小羽,或许有一日,你我都会静下心来,像个局外人一样,想着、看着、听着关于自己的故事,再笑着...摇摇头。真是美好...又让人期待~!”
“如此平凡最好...”
“对!敬美好的平凡。”
...
此刻,首山脚下。
在一片破损狼藉的通道上,洛羽收起了回忆,望向了浑身煞气四溢,正在被阵火慢慢吞噬的寒千。
寒千则狰狞而视近在咫尺的玉障:“你敢背叛我主?”
玉障毫无惧色,反讥讽相对:“背叛?那是你主,与我却是邪魔尔。当时在清五山,你是不是天真的以为,我告诉你殿内所密议的内容,全是真的?很遗憾,那只是为了引你等邪魔出洞。”
显然,当初洛羽将寒千赶出殿外,所商议的内容,事后玉障稍加改动按计,告诉了寒千。就连龙丘飞皇的‘留下’,表面看是为了盯着寒千,其实是在打消寒千的顾虑。
毕竟,若是不留人防着他,估计寒千反而不会放心大胆的行动。
此刻身为暗卫的寒千,已是怒火攻心。
洛羽则好奇的问道:“我很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成的邪魔暗卫?据我所知,你主过去一直被方寸山镇压在白帝城下,由白帝神魂看守。”
寒千则怒目相对:“镇压?呵呵...连天机老人都奈何不得我主,白帝又算什么东西?他残魂早已虚弱不堪,又焉能镇我主?”
洛羽眉头微皱,显然这货是不会松口了。
而玉障则催动阵火,缠困灼烧其身,威逼道:“说!你主在哪?”
寒千却依旧狞笑:“愚蠢的蝼蚁,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吗?放心...你们会见到的。”
说着,他诡异地凝视向了玉障:“玉障...哦不~应该是陶德,你以为你自由了?呵呵...你永远摆脱不了我主的掌控,永远~!”
话音一落,其烈焰覆盖的身体,已瞬间破散化为灰烬,残魂寂灭!
随着寒千化为灰烬,飘落在地。那无数僵直的死卫,亦纷纷栽倒。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千山域海危机已去。
他们...赢了。
不知何时,身后首山之上,响起了劫后余生的水灵族人欢呼之声。
可洛羽和玉障二人,却四目相对,眉头紧锁,隐含担忧与凝重。
显然,寒千那最后的一句话,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意有所指。
他们本想借此引出墨灵邪主残魂,却不曾想直到此刻,邪主依旧未曾出现,让人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在与玉障、魏无伤交换了下眼神后,洛羽便转身对众人,大声说道:“本道子需前往中枢面见阁老,水灵族人速往北山,山海卫谨守在此不可放松警惕。”
说着,他便领着小凡和洛云,向山巅而去。
而就在洛羽三人进入首山大殿,水灵族老弱也前往北山后。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样子。
正在山海卫清理战场的首山脚下,在那一道道残破的壁垒中间通道处,竟蹒跚着走来一有些佝偻的身影。
哗啦,呼啦...!
慌乱地撞击声响起,听着像是竹节的碰撞声。
魏无伤、清瑶等人纷纷惊疑望去。
只见一满身湿漉泥泞的老妪,正踉跄着走来。
清瑶一见这可怜兮兮的老婆子,已是大惊失色:“巫老!?”
巫老似乎有些惊魂未定,她听得清瑶呼唤,是猛然回神,踉跄着跑来:“瑶啊...魔...有邪魔!”
而魏无伤等人则面露惊疑,隐隐戒备地拉住了欲上前的清瑶,微微摇头劝阻:“巫老自南而来,可疑!”
清瑶则摇头笃定道:“不会的!巫老虽然有些神智不清,却有自保之能。她极擅化身水泽隐匿行踪,行尸死卫没有意识,发现不了巫老的。你看她满身水渍污泥,定是藏身水泽之中。”
此刻,巫老行至众人前不到一丈时,似乎年老脱力的严重,她一个踉跄竟摔倒在地,骨卜更是散落一地,其状显得极为可怜。
不过,她似乎对那些骨卜分外珍视,正趴在地上四处捡起。
同时颤巍巍,状似疯癫的呢喃着:“邪魔...邪魔会复生,快...快烧了,都烧了!”
说着,她忽然趴伏在地,侧耳紧贴地面,随即猛然抬头,睁眼欲裂的惊呼:“来了!夜游卫来了,来了...听!”
果然,南方遥远处似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正在不断敲击着众人的心。
清瑶终是挣脱了魏无伤的手掌,来到了巫老的身前将其搀扶而起。
同时,玉障已纵身跃上了壁垒,在眺望远方片刻后。
他已大声回喝:“夜游卫已至,听我号令!”
“喝!”数千山海卫闻之,断喝如雷。
只见玉障喝令四方,指挥若定...
“洪溪御列阵中门,死守通道;素氏左右,登垒备战;澜风垒下策应;妙氏居后,飞雨待命!”
数千山海卫,已在各山主的喝令下,有序备战。
而玉障则看向了魏无伤,拜托道:“我在此以阵火助守,烦请无伤道友率众修,出垒焚尽死卫,以绝后患。若有魔魁出现,诛之!”
“自当如是。”魏无伤已收扇抱拳。
随即便留下了重伤虚弱的龙丘飞皇和正搀扶巫老的清瑶,准备离去。
望着从身旁走过的魏无伤,清瑶露出一抹关切的笑容,呢喃叮咛:“多加小心。”
魏无伤报以自信微笑,便领着珈男、金儿、银儿向南而去。
可就在他们还未走出两三步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惊呼声!
“巫老?...你!”
还不等龙丘飞皇和清瑶的惊呼声落下。
魏无伤等人不及回头,身后已是邪风穿梭呼啸四射!
嗖...
霎那间,堪堪转过身来的魏无伤、珈男等人,只觉自己胸腹之上刺痛如绞,纷纷惊疑下顾。
身后壁垒之上,亦传来了玉障的闷哼声!
只见此刻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插着一支鬼火摇曳的...尺寸骨卜!
见此,魏无伤已目光如炬,锁死在了此刻正站在清瑶身旁的巫老。
呆若木鸡的清瑶与大惊失色的龙丘飞皇,其胸口处亦鲜血淋漓,颤动着一根摇曳青绿鬼火的骨卜!
清瑶望着身旁垂首的巫老,似颤抖喃喃着:“巫老...您...您为什么?”而此刻的巫老哪还有半点老弱之态?已是煞气从脚下升腾而起,那深凹的眼窝中似闪烁冰冷的幽芒!正邪异沉吟而笑,露出了一张脱落无几的漆黑牙口。
见此,任谁都已看出,巫老乃邪魔无疑。
“你...果然有问题!”魏无伤一边咬牙沉吟着,一边伸手抓住正插入自己胸口的骨卜,在催动灵力下欲将其拔出。
可无论自己如何使力,那骨卜竟然纹丝不动,且诡异的青绿色火苗,越发旺盛,刺魂噬心!
“没用的...”巫老看也不看身旁的清瑶,只笑望向了惊骇不已的魏无伤等人:“这可是本尊特意...为你们准备的上好灯芯。”
说着,巫老那手中用作占卜的骨桶,竟然火光乍现,化变而成一只白骨青灯!
同时,她‘桀桀’怪笑:“这灯芯啊~早已饥渴难耐,会先吸食你们的灵力、然后是气血,再后...是魂魄,最终...让你们成为一具完美无暇的干尸,为我所用!”
随着那白骨青灯出现,魏无伤、珈男等人犹如被烈焰焚心一般,发出痛苦的嘶吼。
那一根根刺入体内的骨卜,亦随之青绿火苗熊熊燃烧。自己体内的灵力竟然在不断被抽去,仿佛成了这骨卜‘灯芯’燃烧的灯油!
“快...引动山海气运!”壁垒上的玉障已痛苦声提醒。
可还不等众人有所作为,巫老只一提青灯,在其上骨节上下撞击声中,竟迸发而出七道青绿骷髅状鬼火,瞬间将众人笼罩。
就连不远处,倚靠在壁垒之上的玉障,也未能幸免。
随着青灯鬼火四散,无形的煞气浪潮,正裹挟着阴寒刺骨的威压,已将四周惊慌失措的山海卫,给纷纷击退震飞!
数千山海卫,竟发现自己不能动弹分毫,纷纷栽倒。
一时间,惨叫、哀嚎声四起。
不多时,正被鬼火笼罩的魏无伤等人,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引动气运之力!或者说,这鬼火已将他们与外界隔绝了!
慢慢的笼罩周身的青绿火苗,竟然环绕成笼,最终化作了一盏盏灯笼状的火光囚笼,将他们死死囚禁在内,正在徐徐升空环绕向了巫老。
七盏囚困众人的青灯悬浮半空,却没有给四周带来半点光亮,周遭空间反倒越发阴寒昏暗如夜。
似乎这七盏诡异的青灯,能吸走一切光与热!
感受着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正在极速被骨卜‘灯芯’吸食,自己却无能为力,反倒越发虚弱。
清瑶修为最低,最先坐倒在了灯火囚笼之中,受青火祭炼,凄哀不解地看向了巫老:“巫老...为什么?”
魏无伤在尝试几次冲开鬼火囚笼无果后,已忍受钻心荼毒,神色浓重的说道:“她...根本就不是你族的巫老。”
巫老依旧桀笑:“不愧是青云翘楚,不错...吾乃墨灵四主之一,仇青灯!”
“青灯夜魔,仇青灯?你果然没死!”魏无伤已咬牙沉吟。
他曾经历过上次千山域海的大战,虽未能亲眼见过青灯夜魔,但也听闻此邪魔被阁主重创,几乎丧命。
没想到,仇青灯不仅没死,反而以巫老的身份混入水灵族中,再次出现!
“不...不会的!”清瑶已摇头难以置信,随即隐恨喝问:“巫老...巫老呢?”
巫老在清氏族中地位尊崇,清瑶更是对其极为爱戴。
只见青灯夜魔转头看向了清瑶,先是显得有些疑惑:“巫老?”
随即忽然邪笑:“哦~那老婆子倒也有些本事,当年啊~她竟能发现我遁逃的残魂...。可惜啊~不过一苍瘪蝼蚁,竟不知天高地厚,反被吾夺了肉身,吞了魂魄。若非如此,吾今日岂能将你等一网成群?”
望着癫狂而笑的仇青灯,亦被囚困鬼火灯笼中的玉障,倒显得冷静许多。
他凝眉道:“邪魔,你直到此刻才偷袭出手,恐怕实力未复,惧我等气运联手!又或者说...你很忌惮正坐镇中枢大殿中的阁老!”
此言一出,如同戳中了青灯夜魔的内心。
她那苍老如树皮一般裂变的面容,瞬间显得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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