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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4年,6月18,庆元府。
舒适的南风中,两艘崭新的顺风级正在舟山群岛破碎的海域之中向北行驶。虽然海域复杂,但这两艘船仍然挂满了帆全速前进着,看来船上都是对这附近极为熟悉的老海狗了。
这些顺风级是刚下水没多久的最新型号。这几年来,作为一种外包船型的顺风级和商社自产的三桅大型星火级的设计渐渐趋同,毕竟两者的用途都是大宗跨海运输,用途一致,那么设计上的殊途同归也是必然的。现在,两者都有更长的船比例,长宽比接近4:1,以提升船速,但同时舯部的丰满程度又相当高,方形系数一般在0.6左右,以尽可能装载更多的货物。
就这两艘船来说,它们水线长约33米,宽8.5米,吃水3米,满载排水量可达五百吨整。而且由于皮薄馅大,自重较低,所以有效载重几乎有350吨,几乎与烈焰级接近了。但它的航速却并不低,由于重心稳固,它可以使用大面积的海翼帆,在风向适宜的时候,即使满载也可以取得五节以上的速度,比旧式的普通货船还要快,只是不够灵活罢了。
这样的设计取得了运载量与航速的平衡,是大宗低成本运输的不二选择。东海海洋部经过研讨之后,决定用顺风级取代三桅星火级成为正式称呼,以后星火级只指代灵活的双桅型号,而顺风级则指代三桅的大型运输船。
现在,不但东海商社大量生产,民间也纷纷订购这种优异的货船。庆元府北轮造船场几乎有一半的船坞正在建造此类船只,结构大同小异,差距主要在帆装上。有的仍然使用更习惯的硬帆,有的则转用了推力更大却略嫌不够灵活的软帆,还有的使用了山寨或进口的海翼帆——弧形帆骨的作用并不难看出来,虽然没有钢骨只能用木材仿制很是笨重,但帆面积不大的时候也能凑合着用,而改善是立竿见影的。只是,帆骨可以仿,帆布却不好仿,棉布本地当然可以织造,但效果却远不如东海产的防水帆布,甚至价格也没太大优势。因此,这种帆布也成了一种抢手的东海特产,出口量逐年攀升。
这两艘顺风级隶属于宁波公司,刚刚投入庆元府-泉州之间的定期航班上运营,由于名号尚未拍卖出去,所以只挂了“明泉-009”和“明泉-010”两个番号。它们刚刚从泉州回来,货舱中大部分都是新到的外洋货物,乘风北上,并不困难。
时值正午,明泉-009的舰长金庭中尉打了个哈欠,把六分仪拿了出来,测量了一下纬度,确定了自己所处的海域——其实不用仪器他也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周边那些小岛和海岸看上去没什么差别,但在他眼中都是一个个显著的地标——就又把仪器锁了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头,嘟囔了一句:“什么时候能有传说中的‘航海钟’啊?只知纬度不知经度还是不够啊!”然后便拉响了铃,号召船员们吃饭了。
明泉-009这样的定期航班作为商业运营的船只,不可能配太多的水手,很多工作都要一个人掰成两个用,就连他这个舰长都要兼多职。要不是公司好歹考虑到还有培养水手的目的,送了些学徒过来,这么一艘大船甚至连24个船员都不一定能配齐呢。哦,对了,他金庭这个中尉,也是出于培养的目的,才发配到宁波公司来的,等再过几个月,就该召回去担任战舰的舰长了。
铃声响起,水手们便嘻嘻哈哈笑着上甲板来打饭了。刚才还在盖着草帽闭目养神的厨师把草帽一把扯下来,骂骂咧咧地开始用勺子舀出午饭来分配给他们——感谢宁波公司,由于航程不远没有补给难题,公司给船上配了煤炉,有食可吃!
“轰!”
正当水手们捧着饭盒美美地吃着饭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却突然传来了炮声,然后又是一声。
“轰!”
水手们瞬间竖起了耳朵,起立向四周张望了起来。
“呸!”金庭从艉楼里走了出来,向海里吐出了一块猪*,骂骂咧咧地说道:“哪个不长眼的海盗又出来惹事了?快,找出来!他的,敢在东海船面前搞事,活得不耐烦了?”
现在,炮声在舟山附近海域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因为随着南宋掌握了火炮铸造技术,这项技术也不可避免地扩散了出去。陆地上,管得严,除非是福广那边土客械斗,否则没什么地方能用到大炮;但是到了海上,这东西可就如鱼得水了。有东海人的珠玉在前,谁都知道火炮与舰船结合起来的威力,而海商或者说海盗又都是有钱的,因此很快这东西在海上出现得也就越来越多。
说是装备火炮是为了防,但是利刃在手杀心自起,到了无法无天的海上,当你船上有了火炮而旁人没有,有几人能忍住那份惑呢?而舟山这地方岛屿众多,一向适合海盗们藏匿,如今有了这种利器,那更是如鱼得水,更加猖狂了起来。所以,经过这里的时候听到炮声也就稀松平常了。
当然,就算海盗有了火炮,以当下那种粗糙的铸造技术,火力也是无法与东海人的成熟火炮比的。所以,装备了龙吟炮的“明泉-009”对他们完全不惧,反而见猎心喜——跑这趟船只能赚点运费,但从海盗手中缴获了物资,只要上缴了修船费、弹药费和分成,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啊!
因此,船员们听到炮声,非但没惊惧,反而兴奋了起来。一个个三口两口扒完了午饭,然后便争先恐后攀登到了高处,寻找起硝烟的踪迹来——望斗里的瞭望手虽然有望远镜,但望远的同时也意味着视角的减小,对于向四面八方寻迹的这种活,还是群策群力的好。
不久后,他们就发现了端倪。
艉桅上,一个水手指着南边高声喊道:“不是海盗!是船,红白帆,是我们的船!”
金庭赶紧拿起望远镜,向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那边是四艘悬挂着绘着红白符号的海翼帆的海船,其中还有两艘格外显眼——
“烈焰级!是远洋舰队归来了!”
……
庆元府,望海镇,四海商会。
魏万程坐在商会后院的一间雅室中,与一名衢州商人聊着生意上的事。
对方兴致颇高,唾沫飞溅地讲述着浙南与江西一带的一些逸闻;而魏万程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左耳进右耳出,手里不住抚着茶杯盖,却连茶水凉了都没察觉出来。
刚到夏至,他就把临安那边的事务交托给吴子力等人,自己来了庆元府这边坐镇,等待远洋舰队的归来。结果左等右等,这都一个月多了,居然还没回来!
这怎么搞的?从新加坡到宁波画条直线,也就两千海里吧?乘着南风一天还走不了二百?十天不就该到了?五月初风起,六月底之前怎么也该回来了吧?现在还不回来,难不成是出了什……呸!怎么能出事?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魏东家,魏东家?”衢州商人见他一脸傻样,不出声提醒道:“这么说,你可同意了?”
魏万程这才反应过来,但没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只能打哈哈道:“啊,哈哈,好……等等,同意?”
“东家!”还没待他完全反应过来,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呼喊声,“回来了,回来了!”
“回来了!”魏万程一下子站了起来,像兔子一样窜到了门口撞开了门,把门外的祝经理吓了一跳。“你是说,远洋舰队回来了?”
祝经理把头点成了啄木鸟:“对,刚到没多久,船在码头,六艘大船啊……”
没等他说完,魏万程就以完全与形不符的灵活度冲了出去,留着门里的衢州商人和祝经理面面相觑……
……
当魏万程到达码头的时候,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回来了,果然回来了!那标志的红白船帆和船,充满了力量感的帆装和炮甲板……是烈焰级没错!虽然船已经斑斑点点,船帆反而新得诡异,但两艘烈焰级都好好地回来了!
魏万程按着口,喘着粗气,奋力往码头奔去,眼睛不知道是因为疲劳还是因为泪水已经模糊。“一二……五六,六艘大船,还好,都……等等,那是两艘顺风级!还有两艘星火级呢,怎么没有?!难道……”
他见没了两艘星火级,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就要往前扑倒过去……然后,就被两双大手扶了起来。
韩松和李涛一左一右,将脚步不稳的魏万程扶了起来。
李涛笑呵呵地说道:“老魏啊,你实在该锻炼锻炼了,别我们海上出生入死都回来了,结果你比我们先坚持不住啊。”
魏万程颤巍巍站直了起来,喘着粗气,抹干了眼泪,看了看两人,好,好,除了黑了点,似乎也没缺胳膊少腿什么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回来就好,你们终于回来了啊!等等,怎么就你们,你们两个,狄柳荫呢,朱龙草呢?还有两艘船呢?!”
说到这个,两人不凝重了起来。韩松叹了一口气,说道:“狄柳荫在上面指挥卸货呢。霜降……霜降号在南海的时候失联了,至于朱龙草和寒露号,他们……”
魏万程一下子瘫软了下去,声音更加有气无力:“什么,你们把他们弄没了?!天哪!”
韩松一脸黑线,干脆把他放开,让他瘫在了地上:“不是,朱龙草在南洋做他的殖民地总督呢,我跟你说……”
两人一人一句,把这次远征过程大概介绍了一下。魏万程是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一个鲤鱼打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睛盯着从各艘船上慢慢被领下来的一匹匹骏马和一箱箱价值连城的货物,喃喃地说道:“天哪,你们这次玩得可真够大的!”
……
6月23,黄岛。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礼炮,在胶州湾口两侧鸣响,迎接东海人的英雄归来。此时,他们已经完全不顾礼制了,根本不去管什么礼炮响数的规格,两边的火炮不断浪费着火药,把巨响和欢迎的一并迸发出来。
在满天的彩带之中,伤痕累累的追云、逐、小雪、立冬四艘远征战舰进入了胶州湾中,同时也鸣响了礼炮作为回应,随后做了一个华丽的弧形转弯,拐入了左侧的黄岛军港之中。
“东海万岁!”“远洋舰队万岁!”“良马万岁!”
岸上前来迎接的人群看到这些伟大的战舰归来,同时发出了欢呼之声。
远洋舰队归心似箭,到达庆元府后用了两天时间,迅速卸下了大部分带来的外洋奇珍,又随便装了点东西进去,便带着马匹继续北上了。今,他们终于回到了阔别九个月之久的东海本土。
之前,魏万程已经派了一条快船和驿马同时北上报信,所以全体大会提前就知道了他们的归来,在激动兴奋的同时也把早就准备好的欢迎仪式搬了出来,迎接他们的英雄。
一匹匹骏马从船上被牵下来,随后吕泽、范龙城和骑兵系统的人狂喜乱舞连蹦带跳地冲了过去,恨不得抱着马儿或者将它们带回来的海军亲上一口,然后就把马领到了一边去。
“是这里吗?”
经过一番折腾,韩松带着回到本土的全体远洋舰队船员,站到了港前的一处空地上。
港区中已经提前用彩带和桌椅布置出了一片华丽的会场,史若云带着全体管委以及能赶来的全体股东,在这里郑重地正式地欢迎他们的归来。旁边赵阿洛已经指挥着好几组画师就位,准备记录下这个历史的时刻。
刚刚回家的水兵和水手们拘谨地列队站在一起,脸上露出不加伪装的笑容,接受着众人的围观。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主席台上,史若云代表管委会和全体大会,对他们和媒体读出了演讲词。
“去年北风兴起之时,我们勇敢的远洋舰队踏上了南去的征途。他们所面对的,不仅是莫测的风浪,还有一段长达两万公里的未知旅途……”
“……他们毫无疑问,是我们的英雄。他们踏破风浪所战胜的,不仅是……”
史若云手持早就写好的稿件,语气中带着哽咽的读着。在台下,她的丈夫正面带微笑,鼓励地看着她。
“……他们提醒我们,在我们司空见惯的这片天空下,还有另一个世界……”
读着读着,她的眼前渐渐朦胧起来,稿子上的字迹被打湿,声音也越发哽咽起来。
“……我们的未来……去他的!”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手中的稿子一扔,冲到了台下,紧紧地抱住了韩松,大声地哭了出来: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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