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绍脸涨成了猪肝色,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屈辱感差点将他压倒,无论是在人才还是学问上,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羞辱过他,他从来都是天子骄子,是站在学子堆里顶尖儿的那个。
赵山长看他站在原地不动,把手中乱成一团的红绳丢给咚咚,“什么玩意儿?这么难,你把她捋顺了再玩儿。”
扭头冷脸对宁绍说道,“你还不回去钻研,难道要在老头子我这里吃午饭?”
宁绍不敢反抗他,只能红着脸告退了。
咚咚看大哥走了,停下了捋绳子的小胖手,眼睛里满是控诉,“师叔祖我不喜欢你了,你对大哥太凶了!”
赵山长弹了一下她的小脑门,“你懂什么?我对他凶才是对他好,他就是大家太心疼他了,宠的!我这样他才能成大才,像以往那样他只能成个小树苗,你懂不懂?”
咚咚摇摇头,果然不懂。
三天后,宁绍交来的文章又被他给丢了回去,这次的评语更恶毒,“是不是笼子太高,使不上力跳不出来?”
宁绍苦苦熬了三天,觉都没怎么睡,眼珠子都敖红了,就只得了这么一句评价,好胜心一下子就起来了,不等他吩咐,自己拿起了文章,“我回去重写,三天后再送来。”
赵山长看他倔强的背影笑笑,小子,有点儿进步。
宁绍这篇文章第五次交来的时候赵山长才点了头,“这回写的东西还有点儿味道,但是还是太稚嫩了,总归是有了那么点儿意思。”之后又指点了他几句,让他暂时可以放下这一篇了,再往高深里写就不是宁绍现在这个年龄阅历所能达到的了。让他回去看第二章,还是三天后交给他一篇文章。
宁绍写了五次的文章才终于得到了一点点肯定,心里多少是有些不甘心的,赵老头彻底激起了他的犟脾气,他越是羞辱他,越是给他艰难的任务他越要好好的完成,只有用掷地有声的文章摆在他面前才能赢回自己的尊严。
赵山长自然明白宁绍这个年纪孩子的心思,他就是要这样做,把飘在半空中的他一步步打下来,像个男人一样脚踏实地。而咚咚这个丫头呢,则相反,他得把过于接地气的她给抬上去,稍稍接点儿仙气儿。
宁沐和如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又有些淡了下来,除了二人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觉察到这其中的微妙变化,他们仍然是睡一张床,在下人孩子们面前照常说话,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各自内心在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和委屈。
宁沐说他晚上睡觉不需要如琳服侍,坚持睡在床外侧。夜里,如琳面对着墙壁,眼睛合不上。宁沐知道她还没睡着,习武之人对气息变化较为敏感。
她两夜没好好睡过了,此刻他不得不暂时抛开心里的那些晦涩念头,尽管如今这种小事和以往如琳对他的种种比起来微不足道,但他早已炼化成石头的玻璃心还是有些碎裂了。
她都知道些什么?她何时才能信任于他?
伸出手臂拦腰搂住她,凑了上去,“怎么还不睡?有心事吗?”
“宁沐,我想我爹娘了。”如琳被突然搂住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下来。
“我也想他们。”宁沐轻声说道。
如琳依旧背对着他,“他们会入你的梦吗?”
“有。他们让我好好照顾你。”
如琳闭上眼睛,有泪渗了出来。她知道他是哄她的,但她知道父母的这个期许是真的,他们一直希望她能好好的。
二人维持着这个拥着的姿态,宁沐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她。
“就快清明节了,我想去看看他们,让孩子们也去拜拜,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外公外婆,你和我一起去吗?”如琳转过身来,水亮的眼睛望着他,那眼睛让宁沐看了觉得自己若是不答应她就是罪大恶极。
“恩,咱们一家一起过去祭拜他们。”
如琳这才投进他怀里,像只终于找到了丢失龟壳的小龟。
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又要到了,不知道去年的酒师傅他老人家有没有喝完,师母是不是还总是叨唠他。这次全家都过去,他们看到了孙子孙女定会欢喜不已吧。
一家人团聚那必是最美好不过的事了,若是能不碰到徐景升的话。
徐景升每个大小节日必去西山看望师傅,他们有极大的几率碰上,他是知道的,如琳却不知道。他不能阻止她,他也没有立场,总不能因为要避着徐景升就永远不去祭拜父母吧?
只不过这次不同,他与她携手同去,名正言顺,早晚他要让徐景升再也不能上西山去恶心师傅。
赵山长得知他们清明节要去看望薛锦,疾呼,“痛煞我也,带上我一起过去看看他,我们两个好好叙叙旧。”赵山长虽为师叔,却比薛锦只大了几岁,当年是半师半友的关系。因他年轻时候四处远游,后来又在外做了几年官心灰意冷,便从未想过主动联系这些旧人,谁知道后来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竟是偶然的一次进城听几个吃酒的京里后生说大儒薛锦去世了!他这次进了宁府本来也想着正式安顿下来就提出去看他。此番正值清明,他如何能不去?
清明时节雨纷纷,天空中飘着恼人的小雨,阴沉连绵,就像薛如琳此刻的心情。
马车上,咚咚窝在她怀里问她,“娘,我们去看谁?”
“去看你外公外婆,我的父亲和母亲,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如琳摸摸她柔软的头发,轻声说道。
“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咚咚感到奇怪,爷爷奶奶是爹爹的父亲和母亲,她每天想见到就能见到。
“今天你就能见到了,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咚咚不要害怕,他们很爱你。”
咚咚乖巧的点点头。
福伯一如既往的守着这座山,今日是清明节,他一大早就去给老爷太太扫墓,之后就站在山脚下等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