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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化为齑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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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德阴沉肥胖的脸上,也终于微微松弛,细小的眼中,『射』出喜悦的光来。

方才他驱动真气,拼尽平生所学,将其在空中凝为一团,同时悄悄自袖中往那一团珠状的气团上,洒出一蓬细小的火『药』粉末,此物遇火即爆,非但助长火势,甚至迸发出的气机也颇为骇人。即使是被他精心在研钵中弄到最细小的粉末,也有这样厉害强大的声势!

他不知偷偷拿灰土练了多久,只练到再也不会有一粒尘土飘入眼中,练到他圆熟如意地运用真气,将所有的尘土都拘囿于那气团之中,才终于在今日,第一次大胆地使用了火『药』。

虽比不得天雷霹雳弹那样可将人炸到粉碎,但这样大火一起,『药』助火势,平白涨了十分,这在空中转动的无形气团,一旦将人笼罩,当真是一座活生生的炼炉,便是钢铁也会融成汁子,莫说是人,只怕是大罗神仙施为,也会化作灰烬!

他心中笃定,那贱婢,是坐实了妖邪的名头,注定要化为灰烬。

更妙的是,天师自寻死路,竟以为靠着金水诀护体,便闯了进来……

这次一举解决后,会拿到多少好处?

当然,即使天师是误亡于炼炉之术,他身为长老也难辞其咎,是无法呆在天师道中,势必要离开阳平山了。

哼,离开便离开,年复一年,呆在这样说起来山灵水秀,其实枯燥得要死的地方,他早就憋得坏了。锦绣洛神418

也是年轻时不懂事,那时借着驱妖逐邪的名头,到处游山玩水,精食美伎,样样都受用过。后来因觉得被人瞧不起,遂憋着一口气投奔了嗣君,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终于才有了些成就。最初倒也曾志得意满过,当了祭酒,一呼百诺,虽不能随意受用那些美人,亦不能太过中饱私囊,但权力上的尊崇倒也解得不少心渴。

可惜嗣君死了,张修自然是不用他们的,虽不杀,也就尊奉个名号罢了。冷冷清清地呆在后山,这一过就是多少年?好容易熬到张修被逐,嗣君的儿子长成归来,他们却年华老去,继续被挂在后山。

长老,长老,说起来倒是好听,可是手底下能有几个人,皮囊里有几个钱?

唯有埋头修行,除了修行,他懒得做其他事。此时方想起年少时行走江湖的好处,只是悔不当初。可恨也走不了回头路,只得在长老的位子上,长长高高地挂着。

幸好,遇着了这个机会。

只要除去这个妖女,断了刘备与陆焉的助力,甚至据说还是曹丕的助力……便能得到那样大一场富贵,就是被逐下阳平山又如何,不做这个长老又如何?

哼,他要去那红尘深处,市井陌巷,寻间好宅第住着,养上许多绝『色』的伎婢,每日丝竹盈耳,羔馔美酒将养,却不远胜了在这鸟去处!

所以,那个贱婢,还有那个年轻不知好歹的师君,他们全部都得死!

恶狠狠的一念未完,只觉天眩地转!

一道七彩瑞光,蓦地破空而出,穿过殿室顶处的大洞,直『射』斗牛!

如果世上真有地狱,织成觉得,眼下这便是地狱。正如经书中所说“其狱周匝万八千里,狱墙高一千里,悉是铁围,上火彻下,下火彻上。铁蛇铁狗,吐火驰逐……”

天衣已在烈火炙烤下变得塌软下来,再也无法借助炽热的焰风扶摇而上,反而落入万千火舌的吞啮之中。

无法奔跑逃走,记得哪次消防培训中说,没有人能活着从起火的楼梯间跑出。而眼下,被人为控制的火球气团,正是一个变化了的“楼梯间”。而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将长长的广袖覆于头脸之上,暂时保住自己罢了。否则此时连这张脸,也早就被烧成了焦炭。

但饶是如此,她仿佛感觉到天衣在渐渐融化,身边的火焰之中,不时有细碎的劈剥之声,每一声响起,火焰便会再毒三分。

多么熟悉的声响,这可不是火『药』么?还真舍得下本钱啊。锦绣洛神418

她在广袖的高温下自嘲地想。还不如向自己买呢,至少正宗。

舍得下本钱的人,又会是谁?

第一个跳上心头的名字,正是刘璋。

隐约听到惊呼,听到风声,不,是感觉到了那清凉的风声。

火焰往四周惊惧地闪躲,一道清风拂入,挟带淡淡的草木芬芳。不用抬头,不用拿开广袖,她也知道是谁。

“你疯了!”

她闭着眼睛,『摸』索着而准确无误地将袖子飞卷而去,迅速将他笼到袖底来,一不小心,几乎鼻子撞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要是毁了容,看你将来怎么娶亲!”

咦……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要是死了,我谁也不娶!”

咦……他说话好象也有些不对头……

“我们都练过金水诀!未见得克制不了他的炼炉之术!”

陆焉的话语说得极快:“你忘了那次在铜雀台下,我们一样也曾……”

背上一凉,但织成知道只是自己觉得凉。按在天衣外面的那只手,恐怕此时已烫起了燎泡。

“你做甚么?”

她又急又怕,想要挣扎着回头,却被他紧紧按住背心:“静下心来,感受我的真气!”

说是真气,还不如说是一缕淡淡湿润的水气,钻入了背心之中。它是这样微弱,这样似有若无。仿佛只是柳叶边的一粒『露』珠,方从枝头飘落,即被热浪蒸发,悄然渗入她的身体内。

如一粒水的种子,落入干涸之中,呼唤同类的到来。渐渐的,她觉出自己身体之内,发丝内、指缝中、四肢百骸、七经八脉,似乎都有水气在与之相鸣相和,渐渐汇成涓涓细流,渐渐细流汇而成溪,渐渐溪河奔为江湖……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在这一滴水的命运里,仿佛跨越千万年,其实只有一瞬间。

水流湍急,呼啸奔腾而来,它在寻找一个出口,一个飞跃而下的出口,一个能容纳它所有不安、焦急、沉郁、奋发的出口!

织成蓦然惊悟过来,她抬腕提肘,猛地撞开了陆焉!

陆焉不妨她竟忽然出手,方被撞开,尚未反应过来时,她已将他双腕握住!

“再这样下去,你的手就会废掉!”

她狠狠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懂金水诀么?你早告诉我这个法子就能压住妖火,我早就做了,又何必来伤害你自己?”

那双手,那双洁白如玉、修长秀挺的手,此时满是通红的燎泡,有些地方已经灼烂,皮开肉绽,流出殷红的血水来,惨不忍睹。

“不要这样!”

她扣住他的腕脉,热浪之中,她的脸又红又热,眼中水珠尚未滴落,便已化为白气,蒸腾不见:“总是你保护我,总是我在给你惹麻烦,瑜郎,我不想这样,我不想……”

许久没有叫过他瑜郎,从前在邺都时,是轻松的、调谑的,叫出来时,往往可以看见他眉梢那一抹淡淡无奈的笑意。

如今叫瑜郎,却是愧疚的、沉重的,如果没有她,他不会这样为难吧?

两个时空,恍若活过两世。在这两世中,她得到的温情并不多,所以就分外珍惜。

曹丕为她中过箭,可是在她心中,曹丕不一样。他说过他爱她,保护她似乎也能令她更为理所当然。

但陆焉没有必要如此,从她踏上这个时空的土地开始,他就一直在帮她……可是他并没有说过爱她,便是曾经求过亲,但她心中明白,那也是为了保护她,和曹丕那种不加掩饰的情意相比,并不是一样的。

不管怎样,此时能跃入火中,站在她的身边,她即使是自己死,也不愿去伤害他。

“妙哉符五气,仿佛见宸门。嵯峨当丑位,壬癸洞灵君。分辉凝皎洁,盼乡赴思存。仙歌将舞蹈,良久下金天。”

长啸一声,天崩地裂,水流落入渊薮,一去不回头。

渊薮之底,却蓦有瑞气万条、霞光万道,照彻这昏暗而炽热的地狱和人间!

瑞光所至之处,火焰瞬间化为乌有,渐渐『露』出檐角屋瓦,一椽一木,无不在光华之中,纤毫毕现!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传扬开去,随即引发上清宫内外,如山崩海啸般的呼喊:

“阳平印!”

“阳平印!”

“阳平印!”

瑞光之中,浮现出巨大的玉印幻影,印上六个鸟篆字形,那样遥远又那样熟悉:

阳、平、治、都、功、印。

昔日铜雀之『乱』时,当织成奋起丹田元气,竭力为陆焉疏导真气时,原本是藏于红宝石戒指中的阳平治都功印破空而出,展现神通,可见是受到了织成所发出的气机的感应。

也是从那时起,织成才明白,阳平治都功印,从来就不是一颗仅仅是冰冷玉石雕成的法印,它或许本身就是一团真气所凝,故此才会遁入红宝石戒指之中,要『操』纵阳平治都功印,必与丹田元气的生发有关。

想来,天师道的历任教主,在使用此印时,正因为调动元气,贯注了生命的力量,这样子平凡的法印,方有了那样大的神通,才号称可使鬼神听令。

元气,又是一个人的『性』命所系,甚至是决定着寿岁长短。消耗元气,无疑于是缩短寿命。

陆焉方才帮助织成调理内息,但当初铜雀之『乱』中,织成也曾帮他调理内息,加上二人的真气本就出自同样的金水诀,彼此对于对方的内息脉络,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当织成忽然发现,陆焉并不是真的在帮她调理内息,而只是借用他自己的元气,来激发她的元气,为的是唤出与她元气已经默契相和的阳平治都功印!

她顿时就翻了脸!

他如此做法,为的是要保护她的元气。

可是难道消耗他的元气,她就能心安理得么?

何况这场大火,本就是因她而起的灾祸。

吴可贞抬起头来,只觉耳边一阵嗡嗡长鸣,眼前瑞光中六个大字不断转动,连太阳都不知在何时消失了。阴沉的天空,只有瑞光万丈,六字浮动,好一派难得的奇丽妙景。

在那一刻,他忽然相信,一切自有天定。

他想起了那时的铜雀台前,血流遍地,杀声震天,也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动不动地屹立于天与地的交际。纤瘦身形,似在扛起整幅天幕;玉手挥拂之中,仿佛便能展现出一个新的世界。

身形不由得开始颤抖,他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道:“你们错了,你们错了,你们错了……”

“她奉天命而来,她真的是神女,是神女,是神女……”

审德的惨叫声,乍然响起,但半途便蓦地断绝,被砰然一声闷响所取代。这声闷响宛若一颗石头落入湖中,又激起无数细碎的惊叫。

不用回头,吴可贞都知道,这位以炼炉之术成名的七长老审德,已经彻底完了。

既然可以化气为焰,将清凉的虚空,化为灼热的炼炉,该是多么厉害又令人震慑的秘术,为何嗣君当年却能收服他,并将他放在自己身边?

或许因了天师素来尊崇的地位,很少有道众会想到这个问题。

在他们的心中,天师无所不能,是真正的活神仙。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竟敢去挑战天师的权威。便是当初的张修权倾一时,也不敢对陆焉公开违逆。

但是身为祭酒的吴可贞却知道,自祭酒以上,甚至是十长老,越接近天师,那种神秘的尊崇感越会减弱。对他们而言,天师只是一个尊崇的名号,背后从来少不了强大的力量支撑。

如果历代天师不是卓绝出众,或许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吴可贞他们曾错误地认为,嗣君张衡能够克制审德等人,是因为他玄功通神,为道中第一高手。而陆焉年轻,纵然同样练过金水诀,持天师剑,却比不上乃父的功力深厚。所以审德才胆敢现身于他的面前,放手施为。

悔之晚矣。

吴可贞怎么也想不到,嗣君真正克制审德的力量,并非来自于体内的玄功,而是阳平治都功印。

无论是何种道术所至,只要是超越正常能力之外的异能,皆会在强大的阳平治都功印之下,化为乌有。

审德虽然别辟蹊径,将阳炎之气练到如此精纯的程度,甚至连天师的金水诀也无法灭掉那些火焰,却无法抵挡金水诀催行之下的阳平治都功印那强大近神的力量!

天师血脉,秘传道术,绝世法印,神兵宝剑,有这四样在手,这世间又怎么会有胜过天师的方士?

早知如此,无论是陈玄之与他,甚至于兆等人绝不敢以冒天师之大不韪,而审德,也不会死于非命。

吴可贞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心,他从来都忠于天师一脉,忠于天师道,便是眼下想要驱逐织成,也不过是为了天师道。

他是真正觉得,这样一个肆意妄为、行径怪异、敢为男妆行走、能引天雷霹雳,精擅织锦之术,交游江湖与庙堂之间,又行事根本不合正常情理的女子,并不适合留在天师道,更不适合留在师君的身边,当什么夜光神女,接受万众膜拜。

更何况她惹来那许多情孽,曹丕也好,杨阿若也罢,甚至是……

而吴可贞也敏锐地发现,自从铜雀之『乱』后,连师君对她,也非同寻常。

他不能让天师道就这样被一个女子败坏名声!更不能让她影响到天师道和师君。

可是眼前的一切,却令一个晴天霹雳,令他茫然失措,无所适从。

能引天雷,能灭烈火,行事虽然古怪,但不能事说,她似乎隐隐约约,把握着事态前进的脉搏。

她在邺城时,为曹『操』所看重,曹『操』眼下已做了魏王,眼看离九五之尊的金阶,便只差一步。

她在葭萌时,投奔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刘备,刘备眼下却节节胜利,直『逼』成都,说不定将来这益州,还真成为他的立足之地。

她相助那时的陆焉,陆焉不但成为天师,而且还坐拥汉中与两郡之地,形若诸侯。

她……

她还会干出什么事?

是不是将她留在身边,才会有真正的荣华富贵?

所以那人才肯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联合他与陈玄之,甚至说动了于兆等人出面,只为了驱逐她离去——或许,是为了得到她。

驱逐不成,审德不惜以炼炉烈火相焚,是否也出自那人的授意?——若不可得,便毁掉她。

熊熊火焰早已平息,然而奇异的是眼前景象,整个上清宫内,除了那些焦木残物,和被熏得半黑的墙壁,在证明的确刚经过大火的肆虐之外,空气中竟没有任何大火之后才有的焦糊气息。

阳平治都功印的瑞光,如同密密的水瀑,不但浇熄了所有的阳炎之焰,甚至连青烟也一并掐灭。

毕竟,这不是寻常的烟火,而是三昧真火。

燃烧时固然猛烈,熄灭时也异于寻常。

审德原先所站之地,四面皆是焦黑,唯当中有数尺径长的圆形空地,却染上了一层细碎的粉红颜『色』,站得近了,鼻端能闻到淡淡而古怪的甜腥气。

吴可贞只觉胃中一阵翻涌,而其他人也面『色』苍白,赶紧扭过头去。

方才的一幕,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粉红的颜『色』,正是在阳平治都功印的瑞光之下,受阳炎之气反啮冲激体内经脉,致使身躯砰然迸开,最终化为齑粉的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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