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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又是一阵摇晃,原本伏于温泉之中的董真,正待冒出头来,不得不疾速再次沉入水底。只感觉水中扑簌簌落下不少碎石块,而远处也传来轰隆的声响,隐约觉得声势还不小。
糟糕,不会是火『药』爆炸时的声响,竟然引发山崩吧?
董真只觉四周落石渐歇,慌忙从水中浮起,望向声响传来之处,不禁叫了一声:“真糟了!”
果然是方才爆炸之声,惹得一处斜坡碎石崩落,但是实在是太不巧了!
那些崩坍下来的石块,竟然好死不死地堵住了小潭之下的那个洞窟!虽未曾完全堵死,潭水和温泉水仍然能缓缓流下,但是原先可供一人轻松进出的洞窟,却被几个磨盘大的石块参差堵住,水虽能流走,人却是无法出去了。看那石块重量,即使董真『药』『性』全除,也未必有力气搬得动。
那可是这里与外界的通道!至于藏宝的洞窟里面那一条是不是还有待考证,而那个阵法也实在令人发怵。董真可不想再进去一次。
还有仙使……
董真稍一犹豫,还是往那处岩石边走去。
仙使反应机敏,就在最后那一刻时,她竟然懂得也往温泉边逃来,想要藏身水里,来躲避火『药』的威力。锦绣洛神395
只是终究是迟了一步。
看着她浑身鲜血,卧在那一片狼藉的地上,头发披散,脸上身上都蒙了一些土灰。董真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这是敌人无疑,且仙使一直对她有着杀机。
但她又觉得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想要追求幸福,却用错了法子的女人。
但这不是仙使的错,生在这个时空,她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就象是小象,从小被拴在桩子上,怎么也挣不脱,就算成了大象,也仍然畏惧那根已经显得非常细小的桩子。
虽是敌人,但董真并不恨她。
但她并不是柔懦,至少此时伤了仙使,董真并不觉得有什么愧疚。
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董真自己的生命,当然要排在第一。
她忽然一怔:仙使血淋淋的身躯,还在微弱地起伏。
她没有死!
心头一喜,董真俯身下去,检查仙使的伤势。
伤得很重,但大半是在腿部,幸而都未伤到骨头,只是血肉模糊,样子颇为惨烈。另外面部、上身也毕被炸飞的石子擦伤,故此看上去就是浑身鲜血,但都未伤到内腑。
想必是她见机得快,又躲得及时,不过是受了气浪的推动后,脑袋震『荡』,此时才会昏『迷』过去。
叹了口气,董真将仙使费力地拖到了温泉边上,帮她解开了衣衫。锦绣洛神395
血迹斑斑的衣衫,泡在温泉水里,很快血渍便被泉水冲淡。反正周围根本没有人,董真索『性』把她衣服全部脱光,,将她半截身子也费力地浸在了浅水里。
温泉水中多半含有硫磺甚至是盐粒,对于伤口的清理很有好处。果然一番擦洗之后,仙使先前那样惨烈的样子便有了很大的改观。
她其实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下颌尖尖,杏眼蛾眉,还有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缠绕在水中,起起伏伏。全身肌肤雪血晶莹,身形虽娇小却比例得当,锁骨玲珑,椒**尖,腰身细韧,双腿却是长而直,手脚也异常纤细,当真是柔婉清艳,我见忧怜。
何晏一定是特别宠爱她吧,才会让她从一个受命去潜伏的“女间谍”,变成了全身心爱着他的爱人。
不惜背叛师门,甚至滥杀无辜,也要将那宝藏送到他的面前,来换取他的情爱。
董真索『性』也泡在泉水里,温热的触感令人放松,是这『乱』世之中难得的安谧时刻。
她微微闭上眼睛。
锵!
一声金铁交鸣,蓦地在耳边响起!
董真惊出一身冷汗,赶紧使出此时唯一的看家本领,迅速地滚到一边,再抬头看时,不禁一惊:
一黑衣女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此时手执一柄短剑,正与仙使斗在一起!
那黑衣女子面蒙黑巾,身手颇为矫捷,刷刷刷连剌三剑,挽起一片青蒙蒙的剑影,趁着『逼』退仙使的片刻,一跃而来,将董真一把扶起,低声道:“快找地方躲起来!”
话音未落,白光已疾『射』而至!
那黑衣女子心知自己这柄短剑虽也颇锋利,但远不及仙使所执的这柄渊清,先前双剑一交,自己这剑便已多了个豁口,若不是见机得快,只怕剑身震断亦未可知。
此时不敢直撄其锋,侧身闪开。
谁知仙使一剑剌来,亦在中途蓦地转向,反向董真飞掠而去!
她衣衫已被董真脱得干净,此时仓猝来袭,只是扯过一袭外袍草草裹住,此时迎风而来,衣衫飞起,唯见肌肤如雪,春光乍现。
虽然知道是生死关头,董真仍不由得分了神,想道:“果然是个美人儿!”
倒是那黑衣女子大惊,顾不得自己,和身扑来,仙使冷笑一声,矮身错肩,反手一剑,只听呛当一声,却是那黑衣女子剑身震动,几乎要脱手飞出。
数招一交,董真便看了出来:那黑衣女子虽是生力军,但论功力深湛、剑法老辣,却是要逊这仙使许多,更何况手中短剑也不如仙使的锋利。
董真气得牙痒:这短剑还原本是她的呢!
黑衣女子握紧了自己短剑,凝神相待,仙使却蓦起发难,和身欺进,连人带剑一起,竟是直接撞向那黑衣女子怀中,用的是近身搏击的狠辣招数。
这近身搏击,讲究的不是力道,而是快疾。仙使先前毕竟受了重伤,又已与黑衣女子硬拼了两招,虽然对方武器功力皆有不如,但她也觉气力不支,便想速战速决,了结了眼前这黑衣女子『性』命。
她既存了取人『性』命的狠毒之心,下手自然又快又狠,黑衣女子勉强躲过两剑,仙使微微冷笑,手上短剑剌出,裙下却提足踢来,那黑衣女子一时躲避不及,竟被直中膝盖!
顿时一阵锐痛,自膝上传来!董真在一旁看得清楚,那仙使鞋履之上,竟然隐约『露』出一抹雪亮,而黑衣女子膝上竟沁出血来,很快便染红了一片。
不禁叫道:“她履上有刀剌!”
心下大骇,想这仙使落到这样地步,竟然还能如此害人,连履尖都有机关,便是自己武功不失,恐怕也防不胜防。
黑衣女子见仙使『露』出狞笑,又是一足踢来,疾忙后退,牵动膝上伤口,不禁一个踉跄,被仙使瞧中空隙,剑风掠过,饶是她躲得快,左臂上也顿时着了一剑!
董真心中一沉,恨不能扑上前去相助,但那『药』『性』虽经了这大半年,略有减退,但全身除了六神灵敏,气力仍然不足,也只是比一个寻常人强些罢了,连这黑衣女子的一半功力尚不如,哪里助得了阵?只恐上去相助之后,反让黑衣女子分神顾她,成了累赘。
心中气极,遂喝道:
“你处处用诈,太也无耻!”
“只要能杀掉尔等,无耻又如何?”
仙使冷冷说了一句,渊清舞出一片慑人雪影,往那黑衣女子『逼』去。
那黑衣女子左右支拙,一时险象环生,只得连连后退,几乎要退到方才那处崩塌了一大片的斜崖之下。
这山谷四周的峭壁,多半是一整块山石,但临近崖脚的有些地方或许是因为远古的地壳运动,是由许多碎石泥土垒积而成。虽然平时看来浑然一体,但方才被那巨响一震,却是自然而然地松塌下来,滚落得到处都是,董真此时脚边便有好几块。
董真心中一动,俯身拾起一块石头,又悄悄惦了惦,往崖下移了几步。
此时仙使起了杀心,出手狠辣,又借助足上利器相助,『逼』得那黑衣女子已完全落了下风。忽然董真只听惊叫一声,却是那黑衣女子一个不防,被仙使飞足『逼』退,脚下不慎绊着一块山石,当即跌倒在地。
呛啷,手腕恰好也碰在一块石上,剧痛之下,五指洒开,连那柄短剑也脱手飞出!
剑光一闪,却是仙使已飞身而上,手执短剑,高高举起,便待往那黑衣女子胸口『插』落!
那黑衣女子生死之际,倒也彪悍得紧,情急之下双手疾出,紧紧握住剑锋!
哐当!
又是一声脆响!
仙使忽觉背后劲风袭来,想要拔剑闪开,却已是来不及了。
只觉背心蓦受重击,眼前冒出金星,整个人已向旁边软倒。
黑衣女子啊哟一声,却不肯放开渊清短剑,反而翻身爬起,往董真踉跄而来。她的双手早已鲜血淋漓,捧着那柄被鲜血染透的短剑,脸上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的,脸上。
她的黑巾已在方才最后的生死攸关之时脱落,『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而她自己浑然不知,犹自一步步向着董真走来。
“女郎,”
她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显得嗓音粗沉:“你的短剑,可要收好了。”
董真几乎是颤抖着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她接过那柄满是鲜血的渊清短剑,双眸一霎不霎地望着眼前的黑衣女子,似喜似悲,似笑似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黑衣女子不觉疑『惑』地皱了皱眉,忽然脸『色』一变,伸手『摸』向自己面颊,不觉失声发出一声尖叫,后退几步。
“槿妍。”
她听见董真在叫这个名字,语气淡然而自如,仿佛就象从前一样,是每天都要叫上十几二十次一般。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郎!”
槿妍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落在地,垂下首来,似乎不敢抬头面对前眼的董真:
“是少君!是少君他听说你失陷于益州牧府,可是他不相信刘璋就敢将你放在那里,又发现了无涧教人的踪迹,所以就令人在无涧附近寻找,一路找到了峭壁之外,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山谷……”
陆焉是不是“无意”发现此处,知道他身世的董真自然不会深究。不过陆焉既然能派槿妍来,那就是笃定了槿妍并不知道此处的秘密。
虽然槿妍对他一往情深,但是历阅人心私密的董真,现在却对人『性』更不敢相信。
虽无论陆焉是昔日邺城的贵公子,还是今日的天师,在槿妍的心里,永远都是她的“少君”。
“你……”想了很久,却只能问一句:“你现在过得如何?”
“女郎!”
眼泪终于肆意地奔流出来,冲刷着已经消瘦而苍白的容颜。分明是想伸手来『摸』一『摸』董真脸上的伤,却又不由得退缩,倒是口中唐突地说出了盘旋心底多时的话语:
“后来我一直后悔,当时离开时,不敢说那么多难听的话……”
当时以为已经暴『露』,以为再也不会活命,所以才会情急之下,说出那许多难听的话来,过后回想,那无疑是一柄柄最为锋利的刀子……
她曾经是董真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知道董真的心中,最柔软的是哪一部分。
因为亲近,这一刀『插』进去,那最柔软的,几乎被搅得粉碎。
“没关系。”
董真微笑着,轻声道:“我知道,不管你说得多难听,你只是一时生气,等我真的有难时,你总是会来救我。你看,今天你不就来了么?”
她抬头看了看那些峭壁。
天『色』有些蒙蒙的亮,峭壁上隐约有淡白『色』的雾气在流动。但比起夜晚,已经看得更是清楚。果然是绝壁,不要说路,连树都没有一株。人要从这山谷底爬上去,除非胁生双翅。
“少君派人连夜放了几盘长索,才将我从其中一个峭壁上慢慢放入了一处崖坡之上。我又费了半日功夫,从那里小心地爬了下来,发现有温泉,也有人住过的痕迹,心中更是笃定,想着这或许就是无涧教的巢『穴』,等了一天一夜后,终于等到了女郎……”
槿妍有些激动:“只是我远远看见女郎的身影,奔到跟前来时,女郎却已不见了。再过了些时,见女郎竟是带着她前来,我便不敢出来,想着……”
她望了一眼董真,有些难以说下去的模样。
“你担心我是与仙使一丘之貉,会对这里不利?也是,如果我们二人联手,你必然不是敌手,又如何能等到回去的一天,去向陆焉交差?”
董真猜到她的想法,不禁苦笑:“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婢子再出来时,便是被那巨响所惊动,见女郎将她弄去救治,便还是不敢出来。只到……只到她竟然对女郎猝起发难,我大惊之下,才不管不顾地出手……”
虽知槿妍的话语,有不尽不实之处。
恐怕自己前往那片『迷』阵之时的情形,她也俱看在眼中。但即使如此,在槿妍的心中,终究还是存着为她掩护之意——槿妍根本不提自己看到什么,对于熟悉她『性』情的董真来说,早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只有不停地告诉自己,什么也没有瞧见,在面对陆焉时,才能做到没有那么深的愧疚,也就能维护到董真……
槿妍啊,终于也能让董真在你的心中,占据着与你的少君同样重要的位置么?
董真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喜悦。她久久地看着槿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时的笑容,有多么欣慰。
槿妍又哇地一声哭出来:“是婢子无用,还累女郎受了伤!女郎,你的脸……”
“我不靠脸吃饭。”董真摆了摆手:“再说你知道,我已娶妻,姬妾成群,无妨的。”
虽然满腹愁肠,但听到此处,槿妍还是忍不住破涕为笑。
二人去查看了仙使的伤势。以董真的手劲,即使飞出石块,亦对仙使来说,不痛不痒。但她先前凝神观察之下,发现二人相斗的崖下,有几处地方的崖石已经松动,摇摇欲堕。恰好那时槿妍绊倒,仙使凝住身形,想要一剑将她剌死。董真遂抓住时机,飞石击中仙使头顶的一团大石。大石脱落,化作数块汤盘大小的石块,有一块堪堪正砸中了仙使的背心。而因为她正俯身欲要剌死槿妍,有她阻挡,槿妍倒是安然无恙。
只是这一出说来容易,做起来却甚难。
单论眼力和时机的精准把握,便相当重要。若稍有不慎,恐怕那石块便无法砸中仙使,也救不得槿妍与董真自己的『性』命。
槿妍看了那石头之后,都有些佩服:“女郎分明是中了『药』『性』之后,功力不济,但眼力却依旧敏锐异常,比起当初来,只怕要更胜一筹了。”
仙使的伤势已经相当厉害,威胁指数下降,根本不用捆起来。事实上因为全身是伤,也无法再捆起来,至少董真下不了那个手。
仙使其他的伤董真已在温泉中给她清洗处理过,背上的伤却在汩汩冒出鲜血,若任由这么流下去,恐怕片刻之后便会失血而死。无论如何,董真还是不忍心,只好再次将她拖到泉边,先以泉水濯洗,又向槿妍借来簪子,挑出伤口里的小砂石,濯洗干净后,再撕下一截衣襟,将她的胸背一起牢牢绑好,倒象是天然的内衣,不虞春光再次外泄了。
槿妍脱下自己的中衣给仙使穿上,自己仍罩着黑衣。
看见董真仔细地将仙使放在一块草丛茂密些的地上,放下去之前又小心地扫去落在草丛里的小石子儿,她将簪子『插』回自己发间,忽然想起了什么,望向董真:
“女郎,你那簪子……”
董真披散着头发,那簪子先前被她掷入火中,才引发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簪头是空心的,旋开后藏了一颗天雷霹雳散。其实簪头也不是玉,而是一层蜡油。”
董真拨了拨垂下来的一绺长发,看着呆若木鸡的槿妍,忽然身形一动,转过身去,向着卧在地上的仙使道:“你醒啦?可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