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妍格格笑道:“便是叫他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如了主君你的意呢!”
织成含笑不语,手一指桑林,道:“这才是咱们真正的基业所在。『言*情*首*发那些机巧计谋,终究只能偶然为之,却不能成就基业。”
槿妍嘟嘴道:“主君为何如此灭自己威风?若是以这法子图谋巴蜀蚕桑,只怕一半都会进入主君囊中!这小小一片桑林,有什么用处?”
崔妙慧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侍婢终究是年轻气盛,并不懂得老成持重之理。听说她原是陆侍中的爱婢,这等心性,怎的容忍得下来?足见陆侍中为人着实宽厚。”
世家侍婢,尤其是近婢,容貌才学性情皆为上等方能入选,有的大族侍婢,较之三流世家的女郎还要出色。
崔妙慧自己原先也有几个出色的侍婢,自然觉得槿妍与之相比,要显得幼稚得多。
织成向崔妙慧道:“你且听一听齐二兄的详细介绍,将来这桑林,便由夫人你全力照管了。”
槿妍目光一闪,更流露出几分不服气。
崔妙慧只作未见,却听齐云应道:“喏。”
他手一指东南方,再划过虚空,正到面前,道:“自上游那处高坎起,到此时我们面前这条渠沟,这些桑林并不曾连在一起,有些是分开的,为了买下整片,费了不少力气,加上当中一些零碎田地,共有八百亩。”
众人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这个年月桑林也是重要的田产之一,且葭萌虽不如成都郊外的桑林那般珍贵,但八百亩地,即使并非全是桑林,也价值不靡了。
素月眼尖,望见几片面积小一些的桑林之间,长着大片的其他林木,不禁问道:“这些是柘树罢?我们又不需在此建庄子,不过是个织坊而已,但教有桑林便行了。主君其实要买桑林,也未必需要连着买下一片田土,依奴看来,恐怕这片柘树,便占了十余亩呢。柘树虽也能喂蚕,但结出来的丝粗硬暗沉,却比不上桑叶喂出来的蚕茧。柘木虽然是名贵,可是长势缓慢,这些柘树不过杯口粗细,又不能砍伐下来做梁柱箱榻,值得什么用?会不会是那卖田之人趁着齐总管不备……”
她看了一眼齐云,觉得这人看上去很是精明强干,并不象是容易被欺瞒之辈,而且哪有被欺瞒十余亩不发现之理?柘树和桑树虽然有几分相似,毕竟长得不一样啊,只要是眼睛不瞎都看得出来。她能看出来,何况是齐云?
当下只是歉然一笑,道:“奴见识浅薄,胡乱说几句,齐总管可不要介意。”
齐云笑一笑,望向织成。显然这些事情他知之甚详,但终究还是织成的意思。
崔妙慧心想:“这素月不愧是做过织室丞的人,果然忖事周密,为人周到,倒是个好膊臂。”
她虽不懂柘树,但也觉得素月说得甚是有理。
但与织成相处日久,也知道她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然明明知道这些情况,仍让齐云买下这一片土地,定然有其深意。
果然织成道:“实不相瞒,我令齐云买下这相连的八百亩,连那些零碎的田地也亏着收进来,所为的不过是要让这片柘树林,也包括在其中罢了。”
若是只要了桑林与拓林,未免显得太明显,田主若是将柘林也涨起价来,所有付出的金钱算下来,还亏了许多。
她笑了一笑,望向这一片依山傍堤、生机无限的树林田地,道:“怎么没有用呢?这是我送给陆师君的一份大礼!”
槿妍眼睛一亮,也望向那山川江流,但随即叹了口气,显得很是怅惘。
她一直都不曾忘记少君,做梦都仿佛回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他当初离开时那样决然,将她专门托付给了织成。又或者,不过是想让织成照料她。他是个一言千金的君子,送出去的又怎会收回?
想来即使重逢,也未必肯象从前一样,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了罢。
忽听马蹄声遥遥传来,颇为急促。
众人回头望去,但见一黑衣骑士驱马从远处堤上飞奔而来,看那衣饰样式,正是刘备身边义从所着。
果然那骑士翻身下马,向着织成扑通跪倒,高声道:“可是董君?”
织成点了点头,道:“正是董真。”
那骑士行礼道:“刘使君有请董君申时过府一聚。”
申时便是下午15时,也称晡时。
古人就餐习惯与现代人不同,贫民百姓一日只有二餐,贵族有三餐,天子才有四餐。第一顿饭叫朝食,在辰时(今7—9点之间),此时段也因此得名为“食时”;第二顿饭叫飧,在申时(今15—17点之间),所以刘备请织成申时过府,显然是要与她共进午餐。
当然织成当初在织室之中也是跟着吃两餐,时常饿得肚子咕咕叫。自从后来能够自主之后,一向是三餐不落,有时也宵夜。那时对于织奴们虽然不敢明着开三餐,但是也给她们准备了点心以备随时充饥。
不过刘备这样的贵族还有第三顿饭可以吃,如果是要跟董真饮宴,放在晚上应该是最合适的。却偏偏共进午餐,实在是有些不同。
织成心中微有奇怪之意,但仍向那骑士道:“回禀刘使君,董真欣然应邀。”
她虽然只是一个行商的世家子,对方是葭萌城中的实力派。但她的态度悠然而自如,并不因为刘备的相邀而有什么受宠若惊之感。
那骑士早在远处便看到了他们这一群人,此时近了看时,但见这位董真,原本就是少年英隽,在众美簇拥、护卫环绕之下,越显气势不凡。
心中一动,低头应道:“喏。”
既是刘备相邀,这本来计划为一整天的游程自然就中断了。目前织成等人唯一的落脚之处,便是那座离云别馆。
这里原是葭萌城中一户地方世族所建的消暑之所,但因这家人数年前因故败落,后人生活无以为继,遂变卖祖产。这别馆多年弃置,破败不堪,还是崔妙慧买下后,经过精心修缮布置,方有了今日的舒适奢丽。
不过房舍颇多,足够一户中等世族全家携奴使婢地在此居住,崔妙慧自洛阳带来二十余名护卫,并织坊三十余人、婢女十余人,不足百人,颇为宽敞,众人住得还是不错的。
崔妙慧与织成仍是住在一起,二人都习惯了,再者毕竟同为“夫妇”,如此同居才不会露出破绽。别人只道刘备仁义,来自后世时空的织成可是清清楚楚知道各位史学家对这位刘皇叔的全面评价。所谓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既然那晚“董真”已发下大话,他必定会派人在此监视。
织成换了衣裳,又令杨虎头及素月随行,正待出门时,忽然一个侍婢带着杨虎头满脸喜色地奔至门前,叫道:“主君!还有一名护卫……护卫兄弟说,想跟随主君前去!”
但看他那兴奋的模样,便可猜到“护卫兄弟”是何人。
织成不置与否,径直出门,却见车旁早立有一人。
面色还是黄黄黑黑,眉短眼细,是个普通的青年护卫。但这样的一张“普通”的脸,织成也已经是太熟悉不过。
两人目光一闪,已在虚空之中相遇。
杨阿若默默地去牵缰绳,织成便由素月扶着上车,一旁的杨虎头张大了嘴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隔着车帘的缝隙,织成见杨阿若十分自来熟地坐上了车辕。杨虎头又摸了摸脑袋,赶紧跳了上去,坐在他的旁边,却从他手中抢过鞭子,在空中响亮地甩了个鞭花,咧开嘴笑起来。
织成的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自织成变成了董真,杨阿若便自动默默隐去。那日将织成送到离云别馆后,也不知何时他竟悄然离开,后来一直没有出现过。
或许游侠生涯,便是这样低调神秘,也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故此织成并没有问询他,因此如果他不来,也找不着他。
当然,从齐氏兄弟及杨虎头等人口中,自然是多少问得出一些端倪,然而织成觉得,杨阿若如果避开,自有他的道理,旁人便是找着,又有什么用?
相当于也是找不着。
没想到此时他又回来了。笑意在嘴角凝滞了片刻——他,是知道了什么,才赶回来保护她?
车身微微一震,缓缓向前驶去。
马车也是崔妙慧置办,延续了她一贯风格,舒适华丽。才是初春,但这一次崔妙慧却卷了四面厚厚的帷帘,换成了数层轻纱薄罗,虽一样细密挡风,然纱色绛艳,罗色素净,微风一吹,便飘如云、浮如霞。行在路上,引来不少行人的目光。
崔妙慧真是个妙人儿,看似有着世家贵女那种傲骄的毛病,但在别人面前充场面时,该温婉的时候,装得也很温婉。不但是“演技”出众,其洞察力也颇为不凡。
单单是看她装饰这辆马车,织成便不由得想道:或许崔妙慧已经发现了什么。
织成素来行事小意,但此时觉得张扬些也未尝没有好处。
车行得不快,她甚至刻意掀开帘子,露出自己那不逊男儿的俊爽风姿,也引得不少女子含羞张望。巴蜀女子向来美貌多情,“董真”之美,非但是清隽眉目,与巴蜀男儿迥异,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她所习的虽不全是诗书,但好歹也是涵盖了天文地理的百科汇萃,读过万卷书,也行过万里路,来此时空后又屡有奇遇,渐渐也养成了独特的气度。
悠然温和,却又透出一种坚韧自信的气度,这使她既不同于只知跑马放狗的浪荡子弟,又有异于自大傲慢的权贵人物。令人可亲又令人可敬,甚至还令人不由得想要靠近。
起先只是一个女子扬起袖来,啪地一声,往车中掷来一枝新绿的柳枝。把杨虎头吓了一跳,正待暴身而起,却被杨阿若轻轻按住。
不过车前只遮有薄薄的纱幕,这一掷之下,正好落在织成那绣有银色花纹的袍角之上。
那些女子也吃了一惊,便是掷柳枝的女子,也不由得伸出手掌,掩住了自己小口,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唯恐惊扰了车中的年轻郎君。
织成却并没有发怒,反而伸手拾起柳枝,低眉敛目,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虽然隔着纱罗,影影绰绰,然更如天边云、水中月一般迷离动人。那投掷柳枝的女子尖叫一声,脸颊蓦地绯红,她伸手握住自己脸颊,竟然扭头飞快地跑开了。
其他女子也反应过来,一齐放声娇笑。随即便有各色嫩绿柳枝甚至是一些早开的野花束,如雨般纷纷掷入车内。
葭萌是个小城,民风纯朴,却也颇为拙真。此时众女子嘻嘻哈哈闹作一团,也引来了不少人驻足指点,带笑围观,但没有一人出来斥责这些女子行为失措,反而对车中端坐的织成啧啧赞叹。
言语之中,不时提到“董氏郎君”四字,竟是街头巷尾都知其名声。
杨阿若端坐辕上,浑若未觉,甚至似乎都未曾动上一动,但那些柳枝野花,却无一物触及他的头脸和双肩。
杨虎头却不顾形象,东躲西避,一边呵呵大笑,猛一挥鞭,马车加快速度,往前冲去。
织成左手拈柳条,右手握春花,在初春的新绿与鹅黄簇拥下,到达了刘府。
门上司阄对她的车驾已颇为熟悉,连忙打开大门,织成车驾并不犹豫,径直驶入。
入室之后,杨阿若和杨虎头二人却被刘备的侍从有礼貌地拦下来,请到一旁厢房歇息吃酒。杨阿若暗以神识探寻,也的确没有张飞这样的神级对手在场,料想刘备虽然有些勇力,但织成也并不是寻常女子,何况对方并没有如临大敌,遂拦住愤愤不平的杨虎头,在厢房歇了下来。
织成单身入内,只到正堂阶前。
刘府占地不大,但正堂之前,却有着一株极大的槐树,枝干伸展,上面吐绽出点点新绿。不难想象,若是夏秋之际,那树冠该是如何茂盛如绿云。
刘备帻巾灰袍,立于树干之下,双手负后,若有所思。他身量并不甚高,衣袍萧然,显得背影颇为消瘦,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他与这株吐出新绿的槐树相对而立,看去只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
想来,他号称宗室之后,其实根本家境已经败落,既无得力之援,又无金钱相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心中也未始没有苍凉之时。
织成不由得停下脚步,朗声道:“参见使君!”
刘备缓缓回过身来,那萧索之意瞬间不存,露出春风般的笑意。若非方才当真是见过,织成几乎要以为那种萧索只是一种错觉。
他走前几步,亲热地说道:“许久不见贤弟,实在是令备思念倍至!”
织成揖礼应道:“真岂敢当使君之思!”
刘备不由分说,携起织成的衣袖,以示亲近之意,二人径入堂中。
却见堂内设有朱漆长几,几上已陈列有七八只漆盘,简直琳琅满目。织成扫了一眼,便有鱼脍、炙肉等物。她昔日在刘府后宅做过所谓姬妾的“侍婢”,自然知道整个府中平时生活清苦了到哪一步。想起来,除了江上春宴那一次,似乎就数眼前这场景最为丰盛了。
但江上春宴那一次,是刘备有求于诸人,且又是迎接益州特使,规格当然应该要高一些。眼前只有自己与刘备二人,这丰盛程度就未免过了。
再说自己目前身份还是个破落世家子弟,又怎值得这位素来城府深、算盘准的刘使君如何破费?
刘备先坐了下来,恳然道:“今日不过是备与董君二人,不必拘礼。”抱起案几边上放着一只陶罐,拍开泥封,意外的清香扑鼻,倒没有时下酒浆的那种酸涩味。
织成不禁赞道:“好酒!”
刘备笑道:“是去年府中酿的梅花酒,却是个异人赐的酒方,酿造不易,总共才得了三坛,今日愿与董君一醉!”
织成嗅那清香之中,有甜意一缕,仿佛直沁入心中,果然正是梅花香气。便笑道:“真,本不擅品酒,牛饮数杯,岂不是亏了如此好酒?”
刘备大笑,亲自为其斟好酒浆,道:“美酒自然是要配佳人,倒是亏了董君这等佳人了!”
他促狭地一笑,眉眼弯起:“听说董君来时,当街受众女追逐,花枝盈车?”
织成笑道:“真,曾听说有美男子乘车过市,有众女争相睹看,堵塞道路,人头攒动,那美男子本就体弱,竟然活活被看杀了。真虽不及,然方才也实在担心会被花枝砸死。”
此时无论是卫王介,还是潘岳,都尚未曾出生。织成心中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才是“掷果盈车”的主角之鼻祖。
刘备又是一阵大笑,笑声爽朗,倒又有了几分豪气。
织成心道:“不愧是影帝,几种角色之中转换自如,从前那样春风般和蔼,如双鱼男。此时这模样,想必是狮子男了。”
刘备向她举杯,一饮而尽。
织成也学他模样,饮干杯中酒浆。
刘备笑吟吟道:“酒味如何?”
织成答道:“既香且醇,回味悠长。仿佛山中隐士,高洁之中,却隐约有凄冷之意。”
刘备抚杯不语,过了半晌,方长叹一声,道:“此酒若不似山中隐士,倒似今日之玄德,困于方寸之隘地,身受严冬之酷寒,纵有满怀香气,又能向谁人诉说!”
织成心道:“我不过是个破落户,便是欣赏你的香气,应该也不是你的扶持贵人,你跟我说这些,却又是何故?”
她忽然想起昔日一个女友说过的话来。
那女友名唤王玉梅,是织成大学同学,也是唯一一个与她走得稍近些的女生。但所谓稍近些,不过就是一齐去食堂打个饭之类。
织成整个大学时代都在为自己的学费而奔波,她性情倔强,并不愿意向民政部门申请补助,故此一直没有停止过打工。忙忙碌碌的,也根本就没有时间去交朋友。王玉梅见她有时回来得晚,错过了饭点,只好啃干脆面,便主动帮她打过几次饭。因了这种交情,织成少得可怜的几次准时吃饭,便是与王玉梅一道。
王玉梅家境优裕,恋爱经验丰富,有一次去食堂的路上,她对织成道:“无论男女,恋爱之中,只须装可怜,便能无往不胜。一个男生但凡在向你倾诉自己女友或老婆的蛮不讲理、不解风情、薄情寡义而又偏偏不跟她分手,说明事情并非是这样,而他只是借此来引起你的同情心大发而已。”
眼前的刘备,固然没有谈到老婆,但是这样的自怜之语,似乎与后世相传的他的事迹性格并不相符。
而且……董真又有什么值得他来关注,并要用这种自怜自艾的方式来引起她的怜悯呢?
织成睁大眼睛,正色道:“皇叔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叔乃是金枝玉叶,宽厚仁德,天下传颂,如今驻兵葭萌,乃是应益州牧之请,且葭萌为汉中咽喉,实乃龙盘虎踞之地,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皆全,怎能以孤寒梅花相拟!”
此时这样的场合,自然称皇叔更亲近一些,且这个称呼也暗暗回应了刘备方才的自怜之语。
刘备目光一闪,苦笑道:“葭萌虽为咽喉,然地方贫脊,筹集粮草颇为不易,哪里比得上成都锦城,乃是天府之国。天时地利,俱无优势。不过人和么……”
他一振衣袂,肃容下拜,道:“愿请董君助我!”
织成四下里一看,但见方才还侍立在一旁的婢仆俱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中有数,遂赶紧也对着刘备跪拜下来,道:“皇叔何出此言?真,当初在江上便已向皇叔表白投效之心,那片桑林,虽眼下为真的管事所买,然真也早就说过,愿献于皇叔!”
她这番话,倒未必是假。
桑林值什么稀奇?送给刘备又如何?这个世道,是以武力值来说话。她虽有游侠儿相助,但所有护卫加起来,在巴蜀的不过数十人,若刘备当真用武力来抢,她又能奈何?不如大方些,主动提出送出去,因为他得到了这桑林,也未必就能达到心中的目的。
蚕桑蚕桑,有了蚕,这桑才值钱。如今蚕虫面临灭顶之灾,便是刘备有一千亩桑林又如何?难道用来喂战马不成?况且织成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自己只要救回了蚕儿,桑叶也未必就要从葭萌的那八百亩桑林中支出。
刘备抬起眼来,定定地看向织成,目中异光闪动,道:“若你当真想投效于我,不如就嫁我为妇?”
呛啷。
织成手中的酒盏跌落在案几之上,酒浆横流,溅湿了半边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