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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求救(1 / 1)

不能再耽搁了!

即算是自己危言耸听也好,过度敏感也罢,此事必须马上报知曹丕,否则万一真出了事,才叫悔之莫及!

织成强定心神,俯在元仲耳边,低声道:“那你速去叫来五官中郎将,我便在摘星楼下那间侧室等他!此事千万不要误了!切记!”

“我不去!”元仲见她脸色微变,忙又补了一句:“我得看着你,不然你这狡狯的女人骗了我走,你自己也跑了,我可去哪里找你?我让护卫去!”

他指了指远远站在楼下的两条大汉,另一只小手却紧紧抓住了织成的手指:“我陪你去那侧室,行不行?”

“可是那侧室……”织成恨不得脱口而出,说那室中有一具尸体!但见元仲一副“你休想撇开我”的倔强样子,又怕他纠缠起来误了事,只得软化了几分:“好,你赶紧让人去叫!”

元仲虽然有时顽劣,但此时见织成脸色大变,也知道必是出了什么事情。果然招手叫了一名大汉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大汉看了织成一眼,脸色颇为诧异,但元仲只是将眼一瞪,他便飞也似地往楼上去了。

织成松了一口气,牵起元仲小手,道:“我们且去室中罢。”

她忖思那侧室中虽有尸体,但被自己用毡毯杂物相覆,想必一时看不出来。而窗扇大开,血腥之气也会被玄武池上的清风吹散,元仲未必能够察觉。等到曹丕真的来了,再找借口支开元仲也不迟,免得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伤害。

元仲颇为得意,竟难得乖顺地由她拉着手,不再说什么“娘们儿怎能随意拉小爷的手”之类的浑话了。

二人到了侧室之中,织成先扫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且因窗扇大开,通风良好,果然血腥气也淡不可闻。不禁先在心里轻轻吁了一口气,寻了个干净些的远离那尸体的地方,从袖中抽出一块帕子来,垫在那里,让元仲坐下。

元仲因为没被她给撇开,一直颇为得意,也乖乖地由她安排,见她仔细寻了个干净些的地方,又体贴地拿了帕子垫给他坐,倒有些意外,咕哝道:“我以为你只会凶霸霸呢,原来温柔起来时,跟我娘也差不多。”

织成不禁失笑,忽然想起他说过,那公主拿了他的玉佩,怕对他娘亲不利,赶紧问道:

“你娘怎么样了?”

“我那天让人去凝晖殿中叫了阿父出来,就将此事都告知于他。阿父让我不要担心,我想我娘也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元仲只是寥寥几句,却显然对他那阿父颇有信赖骄傲之意。

果然有父母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织成心中不禁有些羡慕。又问道:“你到底是何事得罪了公主?她竟连你的身份也顾不得了?一个刘汉宗室的公主,竟这样嚣张……”

她话虽未说透,但元仲是贵人之子,虽然年幼,但在大人处耳濡目染,对于朝中一些事情也并不会陌生,当下撇了撇嘴,道:

“无非是与曹大姑交好,丞相现在又用得着她罢了……倒是你这宫奴,胆子倒大,小爷我虽不在凝晖殿中,也听人说到你今日得了幸进呢。”

他虽年幼,却颇为机警,只说了两句,便扯开话头。织成并不知道他口中的“曹大姑”,指的是曹操之女曹宪,但听说沾了个“曹”字,又有元仲尊称为大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是曹操家的女子。见他忌讳,也不愿再问,笑道:

“所以你才起了好奇的心思,一定要冒用丞相的名头,留下我来盘问一番?胆子真大,也不怕丞相得知,要了你的小命!”

“你……小爷我哪象你这织奴,胆子既大,脸皮又厚,心肠还黑……”

“既是如此,小郎君为何还要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

论起斗嘴,织成在凝晖殿上连何晏都气了个倒仰,又怎么会输给这六七岁的元仲?

只是她嘴上戏谑,心中却如油煎一般,不知元仲所言是否属实,当真能请来曹丕?

若曹丕未至,自己又该如何?

以半柱香为时,若曹丕未至,自己首先要做的,当然是寻个地方藏起来!这三台之地,如此宽阔,总也会有一两个隐蔽之所,比如冰井台下那些偏僻的殿室?

不不不,若那些人图谋不轨,占据三台之后,首先要应对的就是曹操麾下的反扑,他们怎会舍弃藏储有大量粮草物资的冰井台?那里也不会安全。

她暗暗用手按了下胸口的衣襟。

那只小巧而结实的爪形铁钩就藏在襟下。整座铜雀台,都是背靠玄武池的,实在找不着别的地方,不如将槿妍她们叫来,就从这间侧室的背面坠下,从池面逃生!

那年青男子能借助此钩爬上来,她们怎么就不能借助此钩逃下去?

当然,铜雀台离水面颇高,又只有一个这样的铁钩,还需要用些丝帛绞成绳索,这样才能加快效率。又因这侧室是在摘星楼底层,大群的人前来必定会引起北军护卫的警惕,且这侧室也容纳不下呀。

那么,铜雀台中,数曹操父子地位最尊,身边护卫一定最多,逃命的机会也最大,这不用她来操心。至于其他人,她既无交情,亦无责任,只须顾着绫锦院的人罢了。还有眼前这个元仲……

其实元仲虽长得玉雪可爱,性子却实在不讨喜。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孩子的内心,并不如外在那样跋扈,而且他家中还有娘亲在等候……至于他那个阿父,虽然他言语中十分信赖,但那不过是儿子对父亲本能的钦慕罢了。他那阿父若真是个靠谱的,岂能让他落入那恶公主的手中,还拿了他的玉佩,险些连他娘亲也害了,更不用说他的性命!

况且明知是那公主掳了元仲,但听元仲的口气,他那阿父除了派两个侍卫来跟着元仲外,并没有其他的举措。可见此人利欲薰心,为了不得罪与曹家女子关系密切的公主,居然如此委曲求全!

把元仲留在这样的阿父身边,真有个乱事,他还保得住小命?

想到此处,她眼神闪动,柔声道:“你不要气了,我方才是故意说的。我只问你,若此时铜雀台中有大变,你可愿跟着我?”

“铜雀台中能有什么大变?丞相和五官中郎将还有平原侯都在呢……”元仲不以为然,忽地睁大了眼睛:“你让我去叫五官中郎将,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废话真多!”织成又被他撩起了火,没好气道:“那你还是跟着你阿父去罢!我地位卑微,其实也于你无益。”

“不是啦……”元仲扑闪了下大眼睛,长而密的睫毛,真象两把扇子:“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把我带在你身边?”

“你以为我有多情愿?还不是你阿父太不靠谱啦!”织成脱口而出:“我看他根本就不会照顾孩子……”

只听嘁地一声轻笑,室门口光线一暗,有个人影出现在那里。

“元仲,你当真要跟着这个一派胡言的女人?那你阿父干脆就不管你了,如何?”

那不紧不慢的声音,温厚中暗蕴迫压之意,一听便知是曹丕。他一开口,果真显得与元仲相熟,怪不得这孩子敢说自己能叫了他来。

可是……可是恰好听到自己在说元仲阿父的坏话,曹丕会不会告诉他去?

虽然并不惧怕,但织成的脸上还是有些发烧。

总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还有着诱拐人家儿子的嫌疑不是?

元仲似乎对他有些惧怕,嗫嚅着不敢说话。看他那副难得的可怜模样儿,惹得织成的心头火又起来了。

她挺胸前进一步,把元仲拨拉到身后:“五官中郎将是朝中柱石,这么吓唬一个孩子,离间人家父子亲情,不觉得丢脸么?”

“离间人家父子亲情的是你吧?”

曹丕似笑非笑:“要是我晚来一步,元仲可不就被你拐走了?”

正午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仿佛给他全身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光,如天神般威仪赫赫,让她眼睛有些发花。

无论内心如何,就外表而言,这些贵人们总是有着堂堂煌仪,就不知抗压力如何?知道有乱又会如何?

她忽然想起了正事——她可不是来跟他讨论元仲阿父的!

“元仲,你乖,先出去跟侍卫们呆一会儿,我有事要禀告将军!”她一把从背后拉出元仲,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挤过曹丕身边,拉开室门就把他搡了出去,正好推到门口的侍卫大汉怀中:“看住小郎君!不准走远,也不准进来!”

砰!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室门紧紧关住。

奇怪的是元仲虽然咕哝了两句,表示他的不满,倒也没有不依不饶。

“刚才还问元仲要不要在你身边,这会就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出去,你跟他阿父相比,又强在哪里……”

曹丕还在喋喋不休,他的话真多!

织成皱了皱眉,顾不上要反驳他的阴阳怪气,快步走到掩盖尸体的地方,三两下就揭去了表面覆着的毡毯杂物,让那鲜血淋漓的场景赫然出现在曹丕的面前!

“是谿子!”曹丕的脸色陡然变了,他顾不得血污肮脏,竟俯身以手拂开那死者额上的乱发,凝然道:“是陆焉的麾下侍卫,赐姓陆,名谿子!瑜郎此时正在府中侍疾,他身为瑜郎的近身侍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织成有些肉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铁钩,晃了晃:“他是用这个从玄武池那边爬上来的!”

幸好曹丕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夺去的意思,面色凝重,道:“谿子素来以身法轻捷著称,能在悬崖峭壁上来去自如。若不是他,就算有这如意钩相助,只怕也上不来铜雀台!”

织成小脸也是一变。

她方才没有认真勘测临池那边的地形,但按曹丕这么说的话,显然临池那一边不是有机关,便是异常险峻。就算她叫来绫锦院众人,想效仿这个什么陆谿子,以铁钩绳索坠下去逃命,也是万万不能了?

脑袋里念头纷纷,嘴上功夫仍然了得,她将自己如何被元仲假冒曹操之名骗到这里,等候时又遇到陆谿子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但陆谿子来时已经身负重伤,也只说出那两句话后就气绝身亡。

“让你禀告丞相,又不从北城门入,还提到了严才,”曹丕眉头紧紧锁起,喃喃道:“严才?”

“严才是什么人?”织成不失时机问道。

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计较她的僭越发问:“是一个方士。”

“方士?”织成失声道:“这可真是糟了!看来我猜得没错!”她这时才惊觉自己大概是遇到元仲时特别放松的缘故,即使是见到曹丕,好一直在你呀我呀个不停,赶紧纠正过来道:“奴请元小郎君叫来将军,正是为了禀告方士之疑!”

“元……小郎君?呃……方士们有什么不对?”曹丕的目光也投向了北城门口,映着窗口投射过来的亮光,他两道眉毛格外的乌黑浓密,即使是是紧蹙在一起,眉梢亦如燕翅一般秀美,衬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瞳,熠熠生辉:

“那群方士们真是闹腾得很,建安十五年时……”

“奴听元仲说,建安十五年,他随他的阿父参加过天子亲自主持的祭天地仪,方士们都没有今天这样的盛仪威赫!这难道不让人奇怪吗?还有,奴因为出身织室,所以对衣饰特别留意,那些方士们身披的衣袍之下,竟然穿着军士行军打仗方有的葛布大袴!”

“唔?”

他这一个字的反问,所含的疑虑和威严,倒真与曹操一般无二。

“将军!奴以为这群方士人数众多,形迹可疑!加上这位陆府侍卫拼死来报,恰好吐出严才二字,严才本人又正是方士!”织成的话又快又急:

“此时北军大部都随陛下回宫,铜雀台中兵力空虚,若是这些方士夺路而入,攻打内城,若城中有奸细潜伏,内外相合,又该如何应对?而且奴怀疑在三清神像之中,藏匿有大量兵器!”

“更为忧虑的是,丞相身边若有方士相随,且严才也在其中,若与同党狼狈为奸,暴起行剌,则丞相危矣!”

“你说得不错!”曹丕眼神一亮,决然道:“今日彩衣方士们在北城举行祭神仪式,我只隐约听阿父提过,想着既是方士,又得阿父许可,便没有仔细过问。现在想来,阿父身边一向养有方士十六人,今日随侍的是却孟节、左慈和严才三人,却孟节擅长寿之术,左慈擅幻化之术,严才擅巫祭之术,这些彩衣方士们行的祭神之礼,必是出于严才门下!他必脱不了干系!”

他双眉一轩,英气四溢:“我这就回去安排,务必先拿下此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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