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皆在校场内不分白昼地勤加练习,只有傅泽芝点到即止,每日按时就寝,按时进餐,在校场上练习剑阵时也不似其他弟子般拼命,只是偶尔点拨下那些蠢笨之人,以免他们被傅云崖责罚,经过校场试剑后,那些弟子不仅更喜爱傅泽芝,更增添了一丝敬佩,所以对傅泽芝传授的一些要领也虚心接受。卓逸也甚感奇怪,但各自练习不同的阵法,也无法有意去接近傅泽芝探究一二。
傅云崖规定的三日期限就快到了,这日,傅泽芝仍是练到进膳时辰就径自回雅芙居,刚坐下,门外就传来了卓逸的声音:“泽儿!”
“卓逸哥哥,进来呀,又不是外人,干嘛这么客气!”傅泽芝知道这几日的行为令卓逸起了疑心,也不出言将他赶走,只是吩咐了云妈多做几个卓逸爱吃的菜肴,邀他一起用膳。卓逸也不推却,行至八仙桌前坐了下来。两人相视无语,不一会儿,云妈就将一盘盘香喷喷的菜肴端上了桌。往日傅泽芝都是邀云妈一起用膳,她们在雅芙居内不分主仆,但今日卓逸到此,云妈遵足了庄中规矩,上完菜后,便行礼退下了。
“泽儿,这几日在练武场练习剑阵,我见你每日早早就回雅芙居了,是哪儿不舒服么?”卓逸一脸关切地问道。
“没有啊!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能吃能睡,还长了好些肉呢!”傅泽芝脸带笑意,手指着脸蛋,向卓逸道。
卓逸一脸的不相信,皱眉道:“泽儿,别逞能,如果真的是哪儿不舒服,得赶紧让廉先生来看看,也好趁机向师父辞去这次的任务,那武林大会可不是闹着玩的!”
傅泽芝将手伸过来,挽起袖口,示意卓逸把脉。
卓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指搭在傅泽芝的腕上,那脉搏雄劲有力,哪是一个生病之人有的,也放心下来。但他心中仍担心傅泽芝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探问道:“泽儿,你……能否装病逃过此次任务?我实在不放心你!”
傅泽芝笑了笑,将手缩回,一边理这袖口,一边目视着卓逸道:“卓逸哥哥,你糊涂了,你都能把出我的脉象无异,你认为爹爹就把不出吗?你忘了上次我在坠崖后第一次醒来,廉先生已把过的脉,他仍是不放心,亲自把过脉后才相信我是真的失忆,可见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对我以前耍过的伎俩也深知于心,我们能骗过他么?”
卓逸听着傅泽芝谈起傅云崖的语气没有以前的敬爱之情,还直白地讲出傅云崖多疑的本性,不仅又为她曾添了一分担忧,生怕哪天她出言不逊引祸上身,心中更是奇怪傅泽芝在坠崖后对傅云崖的态度为何不似以前那样亲昵,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一样,不带一丝感情,或许还有一丝恨意。他哪里知道傅泽芝的离奇境遇,现在的她已不是以前那个单纯调皮的小女娃了,对傅云崖的怪癖行为进行过分析后,哪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他掏心置肺。而且她的魂魄中,沙蓝的魂魄占多数,对傅云崖更没有一丝父女之情,所以傅泽芝对傅云崖的感情日渐冷淡。
傅泽芝瞥见卓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忙叉开话题,提起竹筷道:“不谈这个,菜都快凉了!再不吃,得让云妈重新做一桌了!”
卓逸在傅泽芝的提醒下,才觉得肚子已有饿意,缓缓拿起竹筷,慢悠悠地吃起来。
饭席间,傅泽芝有一搭没一搭地称赞云妈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哪道菜又做得好了,哪个汤又做得鲜美了,听得卓逸笑意渐起,偶尔还应上两声。
一顿饭吃罢,傅泽芝吩咐云妈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下去,待云妈送来两条热毛巾伺候他们擦拭过后,傅泽芝又示意她退下,因为现在她心知已逃不过卓逸的询问了,干脆摆出一副坦然的神态,等着卓逸开口问。
果然,卓逸终于按捺不住了:“泽儿,我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你了,既然你知道师父已决意让你参加武林大会,为何……”卓逸问了半句,便问不下去了。
“为何我不似其他人那般苦练剑阵,反而好似事不关己一般该吃该睡该玩该闹?哼!是爹爹自己有意要去争夺武林盟主,我凑什么热闹?做好自己该做的,能做的,让他挑不出毛病就是了。说实话,我对这个武林盟主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若非这是爹爹委派的任务不得违抗,你当我真的愿意参加么?卓逸哥哥,你愿意参加么?”
“我……我也不知,师父做事从来不讲原因。以前也有过几次武林大会,也没见师父像今次一般表现得这么感兴趣,若说他是为了那前任的武林盟主报仇……那倒未必。争夺这个盟主必然对他有好处,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出动近整个山庄的弟子北上崇天府的,而且师父这次争夺盟主之位定是志在必得,我们只能听命行事,哪能由得自己愿不愿意呢?”卓逸的言语中透着一丝不安,仿佛做了错事一般。
傅泽芝心中火起,这卓逸显然被傅云崖给奴化了,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半分自己的思想感情。
她不屑地道:“卓逸哥哥,我不管这是不是爹爹命令,就问你一句,你想去参加么?”傅泽芝总觉得傅云崖参加武林大会的举动肯定不简单,说不定真的和“伏龙”有关,她才不愿意看见卓逸也陷入这谋逆的漩涡中。
“哎……我自是不愿意去的,江湖自古以来就纷争不断,有争斗,必然就有流血伤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个胜者不是踩在他人的尸体上登上最高位的?我宁愿在一处与世隔绝的深山丛林中与泽儿你安度一生,也不愿卷入这江湖纷争中……”卓逸眼中流露出对平淡生活向往的神情,看得傅泽芝心中微起波澜,如果自己找到了敬超,也希望和他在一个山水如画的地方安然相守一生,不知这个愿望能否实现。
傅泽芝明白这次北上崇天府绝不是只参加武林大会这么简单,但她又不能向卓逸说明自己心中的猜测,只能暗中打定主意,如果卓逸发生危险,自己定要相救于他,绝不会顾念和傅云崖的父女之情。卓逸对她来说,远比傅云崖重要得多。
“卓逸哥哥,这些话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说的,今日听到你能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很开心,因为你做回了你自己。此刻你不是伏龙山庄的大少爷,不是爹爹的大弟子,也不是我的卓逸哥哥,你就是你,世上唯一的卓逸,没有人能左右你的思想,也没有人能控制得了你的感情,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卓逸,你能明白我说的话么?”傅泽芝心知要让卓逸一下摆脱傅云崖对他思想的禁锢还很难,但他今天能破天荒的讲出这番话,就能看出他的意愿和傅云崖的命令是相悖的,幸好被奴化得不是太深。
卓逸一脸诧异地看着傅泽芝,他刚才那番话让傅泽芝听了很开心,但傅泽芝这番话却深深地击打在他内心最深处,他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傅泽芝知他一时间难以消化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对他报以一个微笑,然后郑重道:“卓逸哥哥,这些话放在心里就好,千万不要在爹爹面前表露出来,不然你就会有危险。这几日,我们该练功就练功,还和平常一样,明白么?”傅泽芝暗忖,若是自己不听傅云崖的命令,傅云崖顶多小惩为戒,若是卓逸表现出思想与傅云崖相悖,下场也许比德叔还惨,自己还是不要害了卓逸才好。
卓逸还在出神,傅泽芝就连推带拉地将他“请”出了雅芙居。待卓逸走后,她仍同往日一般,沐浴过后,靠窗而坐。这一夜,皓月不再,劲风凛冽,直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不时有吹落的花瓣飘过。傅泽芝取下紫沐言,迎着涌进小窗的劲风吹起了《孤星独吟》。那笛音哀转婉鸣,似乎历尽了人世沧桑,曲调悠远、悲凉,形单影只的人儿,思往日徒增感伤……吹至一半时,从窗外传来一声极为轻细的哀叹声。傅泽芝耳力极好,那叹息声似无意间吐露而出,她心知是谁,也不理会,继续吹奏。
一曲吹毕,心中凄苦之情仍是难解,傅泽芝行至桌案前,提笔疾书:
夜凉西风起,悬月醉相依;
蝉鸣清秋里,独咽离别意;
梦,相随;
离愁泪,流落千行;
相思酒,最难醒;
叹佳期,不遇……
洞箫吹千里,琴瑟相和依;
夜夜幻君亲,踪迹难寻觅;
忆,旧景;
手如玉,青丝如絮;
苦执迷,心中影;
今只余,凤独鸣;
盼,野鸿音;
碎,描眉镜;
人生戏,谁听;
情,唯余白鬓;
梦,相随;
手如玉,青丝如絮;
相思酒,最难醒;
今只余,孤星,独吟……
次日,已是傅云崖定下的三日期限,众弟子齐聚于练武场,傅云崖则端坐于席台上。之前选出的一百二十八名外家弟子分为两组,分别练习六十四卦真的走位。三日来,这一百二十八名外家弟子苦下功夫,又得到卓逸与傅泽芝的指点,对于阵法的精髓也掌握了一些,最初抢位漏位的情况倒是再没见到了,傅云崖甚感满意。走位过后,便开始对这两个攻防能力的考验。由卓逸的七星阵和傅泽芝的九宫八卦阵分别对抗这两阵,主要考验众弟子在走准位时将武功融入到阵法中,发挥其最大的威力。众弟子不敢懈怠,都将自己的看家本事使了出来,百数柄长剑在练武场上挥舞,场景极为壮观。
这精妙的剑法加上变换无穷的阵法果然威力大增,不论是卓逸的七星阵、傅泽芝的九宫八卦阵,还是那两个六十四卦阵,众弟子经过这三日的苦练后,均感觉自己的武功精进了不少。拼斗了良久,那两个六十四卦阵终于在七星阵与九宫八卦阵前败了下来,饶是如此,傅云崖也终于一展笑颜。
傅云崖轻轻挥了挥衣袖,众弟子依规矩在练武场上列队站立,听候傅云崖指示。傅云崖仍是负手而立,一双精明的眼睛在众弟子脸上一扫而过,心中已有了定论:“不错!为师能看出大家这几日是下了苦功夫的,能练到这程度,为师甚为满意,希望大家日后练武更为勤勉……”随后,傅云崖从两阵中选出了在这次对阵中比较优秀的六十四名外家弟子。没有被选上的弟子都露出一副沮丧之情,以为失去了北上崇天的机会,谁知傅云崖又说道:“余下的六十四名弟子也不必沮丧,你们的武功也精进了许多,为师决定再增添一个六十四卦阵一同北上,所以大家在接下来的七日中安心练武,务必将阵法掌握牢固,以求不坚不摧!”
“是!”众弟子大喜过望,个个神色雀跃。卓逸和秦风一向不会喜形于色,脸上无任何表情。傅泽芝在心中徒增了对傅云崖的恨意,为了自己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居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让这些无辜的弟子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临州是朝廷的边陲之地,向来是被贬的官员居留于此,不得朝廷下诏,是不能离开贬谪之地的。那些外家弟子多数是这类官员之后,从小跟随父母迁居于此,有的是在这里出生的,是以从未离开过临州。这次听说能跟随傅云崖北上皇城参加武林盛会一开眼界,自是激动,都想跟着去。现下傅云崖让这些弟子都随他北上,大家更是积极地练习阵法,深怕傅云崖转变主意将自己留下,失去这次北上崇天的机会。
第九日上,傅云崖最后一次检验了四个剑阵的攻防之力,宣布一百四十四名弟子加上部分家将仆役一同出庄北上。雅芙居的云妈、逍逸阁的柳姨以及管家福伯等高等家奴也随身侍奉。傅云崖早已传令所要途径的州府各县的掌柜执事安排好众人的食宿,只待大队伍第十日上出发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