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蓝跟着卓逸一转身,轻飘飘地落到塔顶,正想挣脱卓逸的手,独自站立,但卓逸紧紧地搂住她,似乎没有松开的意思。沙蓝有些脸红,除了敬超,还没被别的男人搂过,何况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英俊挺拔,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刚才被他搂,是因为自己不会轻功,可现在自己能够站立了,为何还不松开?
沙蓝试图挣了挣:“卓逸哥哥,你可以把手先放开吗?”她口中的卓逸哥哥叫得顺口了,显得极是自然。
沙蓝轻轻挣了一下,卓逸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只吓得沙蓝的一颗心噗噗的乱跳。
“别动!还想再掉下去一次吗?”卓逸的语气中有些微怒,有些柔软,更多的是自责。他不容沙蓝分辩,手上一使劲,便将她向后一带,沙蓝便顺势坐了下去。卓逸的手臂仍紧紧地搂在她的腰间,但没有多余的动作。
沙蓝从醒来到现在从卓逸嘴里听到不超过五句话,她不能从言语中判断这人是否正人君子,但从他的神情来看,确实没有侵犯自己的意思,也放心了一些,乖乖地坐着。
“泽儿,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么?”卓逸突然发问,一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沙蓝。
沙蓝有些犹豫,面对卓逸可不像骗云妈那样容易,感觉只要自己眼神一闪烁,就会被他看出破绽来。但她也发现,只要是这位“泽儿”一有点什么情况,卓逸就会表现出极度的关心,心智被扰乱,原本精明的人也变得呆笨,沙蓝心中暗笑。
“我……”沙蓝用左手佯装揉太阳穴,以遮住卓逸的目光,然后使劲摆了摆头,装出很痛苦的语气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好像在崖边……啊!头好疼啊!”沙蓝从得到的信息中了解到傅泽芝也是坠崖,现在说出来一是可以骗过卓逸,二是打算再探听一些讯息。
“泽儿!泽儿!”卓逸用左手挽住沙蓝的左肩,右手在她的背心上轻轻推拿,沙蓝只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流由背部直串至头部,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正当沙蓝享受着卓逸运功给她消除“头疼”时,却听见卓逸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现在好点了么?”卓逸运完功,右手臂又回到了沙蓝的腰间,左手松开后,搭在左膝上,修长的手指在膝头轻垂,姿势相当优雅。
沙蓝听出卓逸的语气中仿佛在避讳坠崖这一事,难道傅泽芝坠崖与他有关?是了,刚才他向云妈保证这次不会再大意了,莫不是因为他的大意才让傅泽芝坠崖的?那我应该感谢他呀,傅泽芝不坠崖而亡,自己的魂魄怎能附上她的肉身?想到这儿,沙蓝的好奇心更重了,一定得把这事儿的原委套出来。但转念又想,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不然很容易引起卓逸的怀疑。
“现在好多了,卓逸哥哥,我想不起来,你很失望么?”沙蓝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想进一步扰乱卓逸的思绪。
“没有,泽儿……你……也别想这么多,现下要紧的是养好伤,廉先生说你的大脑中有淤血,虽然现在没什么大碍,但存留的日子长了,终究会对身体有伤害,所以你切记不可用脑过度。”沙蓝听出卓逸的语气中虽然有一丝失望,但又怕这个傅泽芝想起什么,更多的还是对这具肉身的原主人的关切。
“嗯……”沙蓝点点头,伸出左手指着湖对面雅芙居门前小院右首方向不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楼问道,“卓逸哥哥,那是什么地方?”
“那……那是我住的小楼啊,你记不得了么?”卓逸有些失望,轻轻地垂下了眼睑,眉头微皱。
“我真的记不得了,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这山庄中的一切更不用说了,我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好像被生生地抹去了似的。卓逸哥哥,你慢慢讲给我听好么?或许能让我想起一些来!”沙蓝说完偷偷瞄了卓逸一眼,发现他在想什么痛苦的事情,眉头越缩越紧,赶忙转移话题道,“卓逸哥哥,我住的地方叫‘雅芙居’,你住的地方叫什么呀?一定比我的‘雅芙居’好听吧!”
“叫……逍逸阁……”
“啊!”沙蓝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想起那幅《秋枫白雁缱绻图》上作者的落款,心中暗骂,“我怎么这么笨,连这个都没想到,卓逸的名字里明明有个‘逸’字,他对傅泽芝又表现得极其关心,眼神中透着暧昧,不像一般兄长对妹子的情意,怎都应该想到‘逍逸’就是他呀!我真是笨死了!”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卓逸紧张道。
“啊,不,我就说那小楼的名字肯定不一般,没想到这么好听,逍遥安逸,又隐含了自己的名字在里面,真好。卓逸哥哥,是你自己取的么?”沙蓝赶紧一个马屁拍过去,将自己吃惊的表情隐藏起来,以免被卓逸发现。她现在知道了卓逸对这具肉身原主人的感情,心中更加慌乱了。
“这名字还是你给取的呀!”卓逸沉思了片刻,继续道,“本来那小楼是师父特意给你住的,你现在住的雅芙居是我的住所,那会儿都还没有名字。在你十岁那年,我从庄外寻得一些莲花种子撒在湖中,盛夏之时竟然开了满湖的莲花,你见后欢喜得不得了,吵着要和我换地方住,我拗不过你,只得让给你住了。你住进去后,因这满湖莲花还自取了小字‘芙蕖’。那‘雅芙居’的名字还是你缠着我给取的……”卓逸语气柔和,似乎试图用回忆往事来唤起沙蓝的记忆。
“啊,是你取的呀?怪不得这么俗……”沙蓝开始听到“逍逸阁”是傅泽芝取名时有些吃惊,但后来听到卓逸柔情脉脉地讲述着两人小时候的趣事,也听得心中欢喜。
“那时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你就替我的小楼想了这个名字,还说……还说希望我一生都能过着逍遥安逸的生活,泽儿……原来你还记得这名字的由来,我……很高兴!”卓逸含情脉脉地目视着沙蓝的眼睛,刚才的失望也一扫而光。
沙蓝暗叹不好,无意间挑起了卓逸的情愫,而他的右手又在自己的腰间,她心中祈祷着卓逸是正人君子,不是趁人之危的无耻之徒,不然,卓逸在她心中的形象就全毁了。
“那我是荷花盛开的时候出生的么?要不然我怎么这么喜爱荷花?连名字、小字都与荷花有关?”沙蓝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岔开话题。她也正想弄清自己的年龄问题,毕竟自己的灵魂已是二十八岁,突然附到十多岁少女的肉身上,一时还没习惯过来。
“我……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出生时辰,因为……你是师父的义女,不是亲生的……”卓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不想说出的话道出。
“啊?”沙蓝心中震惊,原来傅泽芝不是正宗的庄主千金,怪不得那庄主对自己很是冷淡,原来是这个缘故。
“泽儿……庄中上下都知道此事,你不必担心,大家都很疼爱你的。其实你是我六岁那年在庄外抱回来的。那次我随师父外出,遇上江南一带发大水,那一带的百姓都逃难到此。我看见一位年轻妇人怀抱着一个女婴因饥饿倒在路边,就上前将她扶坐起来,谁知她没说上一句话就断气了,我看她怀中的女婴很是可怜,就央求师父将女婴带回来抚养,师父一直没有成家,膝下无子,就同意了……”
“我是你捡回来的?”沙蓝心中感慨,这卓逸赋予她的不仅仅是对傅泽芝的情意,竟然在他六岁时,他就成了傅泽芝的依靠。
“嗯,我见到你时只有一两岁的模样,看见我张口就叫哥哥,那时我心疼不已,这么小就失去了亲人,和我一样……你母亲临终时什么话也没留下,所以我们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知道你的生辰和年岁。那时正是盛夏,你又身穿一件芙蓉肚兜,所以就将带你回庄的那日作为你的生辰,就是每年的六月十七。那时你已经差不多两岁的模样,算上这十六年,现下你已经十八岁了!”卓逸顿了顿,又道:“那时我们都叫你‘丫头’,可你到了七岁时跑来问我为什么那些哥哥都有好听的名字,自己却叫‘丫头’,就央求我给你取个名字,那时我才十一岁,书读得不多,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名字来,想起了那件芙蓉肚兜,就给你想了‘泽芝’这个名字。哪知你欢喜的很,直呼‘我有名字了!’还满庄乱跑,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名字似的。后来你缠着我教你读书识字,凡是与荷花有关的诗词文曲你都极其喜爱,所以你一直就喜爱荷花,但你是生性就喜爱荷花还是因为这名字而喜爱,我就不得而知了。”
沙蓝心中惊讶不已,没想到自己这副肉身竟是这样的境遇。隐约中又觉得有些巧合,但具体巧合在哪里又一时想不起来。
“那我称你师父为什么?爹爹还是义父?”沙蓝想问清楚,免得下次见到那庄主,喊错了称谓才尴尬。
“你从进庄起就一直唤师父作‘爹爹’。那时师父很疼爱你的,将最好的小楼作你的闺房,还特意从庄外请了云妈来照顾你。你有名字后,师父特意在庄中吩咐下人唤你作‘泽小姐’,以示你在庄中的地位,况且你又那么可爱,非常讨人喜欢,全庄上下都对你疼爱有加。但近年来,我也不知怎回事,自你十五岁过后,年岁越长,师父对你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虽说仍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但也大不如前了,这其中的原因,我也猜不透。”卓逸心知沙蓝疑惑昨日师父对她的态度,就解释与她听。
沙蓝理清了自己与庄主的关系,现下对卓逸的身份极是好奇,便问道:“卓逸哥哥,我听他们叫你‘大少爷’,但你却叫爹爹为师父,这又是怎么回事呀?刚才你说我和你一样,也是从小没了父母?”
“这……我也不知道,师父只告诉我在我出生的第三日,我父母的仇家寻上门来将我父母害死,师父闻听消息后,急忙从山庄赶去,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只从仇家手中救下了我,师父说他与我父母是生死之交,不能让我卓家绝后,后来他将我带回山庄养育。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所以他的命令我从不敢违拗,我也非常的敬重他。从我懂事起,就听得仆人们一直唤我作‘大少爷’,但师父也从未说过收我为义子,只让我叫他作师父,哎……我没有你那样的福气可以叫他作‘爹爹’,但师父也吩咐过下人我在庄中的是唯一的大少爷,所以我还是享受了这大少爷身份带来的好处。”
“这爹爹真是奇怪,收你作义子又少不了一根头发,为何这般别扭,哪天我去求求他,让他正式收你作义子,多一个人给他养老送终不好么?而且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兄妹,那不更好么?”沙蓝说这话实是在试探卓逸,想看看他听到要和自己做真正的兄妹是什么反应。她已清楚傅泽芝近年来在她义父中的地位,肯定不会自讨没趣去求他办这事。那庄主这么多年都没这想法,定是心中某方面有些变态,自己一时兴起去求,他怎么可能答应呢?
“别!你可千万别去和师父提这事,只会引祸上身!我记得十年前,在师父身边侍奉了多年的德叔,因喜爱我,就在师父面前提起将我收作义子之事,谁知师父大发雷霆,似变了个人一般,将德叔的武功尽废,关进了这思过塔底下的思过牢,后来德叔因年事已高,没过多久,就去世了。那时你还大哭了好几日,因为德叔对你也疼爱有加。自此后,庄中上下议论纷纷,都猜测师父为何不肯收我为义子,是否其中有什么缘由,但谁也不敢在师父面前提起这事,所以你也别去惹师父,他的手段……哎,师父对侍奉他这么多年的德叔也能下这般手段,可见他对此事是极为避讳的!”卓逸欲言又止,想告诉沙蓝师父的手段极其残忍,却又不肯诋毁他。他不知道沙蓝是在试探他,所以赶紧打断沙蓝这种危险的想法。
沙蓝瞪大了双眼,被刚才卓逸所说的吓呆了。这庄主竟是这样一个残忍的人,这座璀璨的琉璃宝塔下竟然是关押武功被废之人的监牢,可见这庄主心中定是变态至极,沙蓝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泽儿,你怎么了?我是否吓到你了?”卓逸看见沙蓝一脸惊恐的表情,赶紧问道。
“没有,我没事!对了,卓逸哥哥,爹爹的大名叫什么?他在江湖上很有声望么?”沙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想既然那庄主武功极高,定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现在问及名号,以后如果自己在江湖中行走,若是遇上什么棘手之事,报上这“爹爹”的名号,或许还能解燃眉之急。
“师父大名唤‘傅云崖’,江湖人称‘断肠剑’,但甚少有人提及他这个名号,因为提及他这个名号的人,几乎都死在了他的剑下,所以大家都不敢提,只能称他为‘傅庄主’,以示对他的尊敬。”卓逸语速平静,似乎他对师父杀人好像也见怪不怪了。
“啊……断肠剑?!卓逸哥哥,爹爹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有你厉害么?”沙蓝越听越心惊,双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她想到能将一个人的武功废去,那这个人的武功一定很高,手段也相当残忍,没想到只是提及他的名号也被残杀,心中更是恐惧至极,她心里正寻求一个武功也很高的人来庇护。
“我?我和师父比起来差得多,你问这个来干什么?”卓逸不解地看着沙蓝。
“我……我只是想,万一有一天我受人欺负了,卓逸哥哥可以保护我呀!”沙蓝心中对那庄主的恐惧之情急剧增加,若有一天被庄主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希望卓逸看在自己这张和傅泽芝一模一样的脸的份上,救她一命。
“泽儿,你自己也会武功,难道你不知道么?啊……也许是你失忆了,暂时使不出来,等你恢复记忆后,就知道自己的武功也是极厉害的,像刚才我那样的轻身功夫你也是个中高手啊!在庄中,除了师父和我,没人是你的对手。不过,你也别担心,不管你武功是高是低,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的!”卓逸深情地看着沙蓝,缓缓地说着。
“什么?我会武功?!”沙蓝来到这时代,听到的讯息没有比这个更能让她吃惊。随即想到,既然傅泽芝会武功,当初怎么会坠崖呢?
“是啊,泽儿,你不仅会武功,而且是上乘武功,轻身功夫在江湖中也是一流的,所以没人能轻易欺负得了你!泽儿,你的功夫,还是我教的呀!小时候,你看我和师父练武,觉得很是新奇,就求师父也教你,可师父从来只收男弟子,就没答应。你不甘心,就一天到晚缠着我教你功夫,我被你缠的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偷偷地教你,没想到你天赋极高,一点就透,没过几年也学得似模似样了。后来这事被师父知道了,他非但没有怪罪我们,还将一些呼吸吐纳之法教与我,再转教与你,从那后,我们的内功突飞猛进,外家功夫加上内功心法,如今我们在江湖上也能独挡一面了,所以师父才派我们出去办一些事……”卓逸说起傅泽芝偷学功夫的趣事,嘴角间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这是沙蓝自见到他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的笑,直看得沙蓝心中一荡,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而且,这样的笑容更像敬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