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班长刚说那句话的时候,很有英雄气概,大有电影里张志坚的派头,可惜我当时还没来得及激动,他一下子就摔了下去,十分的措手不及。刹那间我下意识用手去拉,但是他摔得太突然,还是晚了一点,他直接就贴着几乎是垂直的大坝外沿滑了下去。
我大惊失色,瞬间慌了神,差点也和他一起滑下去。幸好大坝有一个非常轻微的斜度,他贴着大坝滑了没两三米,乱抓的手就扯住了一截铁丝梯,这才没直接摔死。而这一下子冲力太大,那铁丝梯虽然没有断,但也被他扯出了混凝土,几乎抓捏不住,手一直往下溜。
我忙对他大叫别慌,我去拉他。说着就趴下去,但我的手根本连一半的距离都够不到,人往外探去,探出上半身,再往外探我就要滑下去了,还是差了很大一截。
也亏得副班长是当兵的,反应和力量就是和别人不同,看着我手伸下来,他做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动作——他用脚一踩大坝,借着这短时间的爆发力就一下蹿了上来,正好够抓住我的手。
我一把抓住他,马上屏住了气,用力去扯他。当时我错估了自己的力量和姿势,我已经探出大坝非常多,刚开始还好,等他的力量全部压到我的手臂上,我才发现我竟然撑不住,两个人同时往下滑去。
我惊慌失措到处乱抓,但那个姿势下就算抓住了什么也使不出力气,终于不可避免地,我只有一秒钟的错愕,就被副班长拖了下去。
我看着副班长,他的眼神当时很复杂,而我真的可以说是脑子一片空白,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我摔下去之后,马上下巴擦到了粗糙的混凝土,接着翻了个跟头,朝下面滚去。我的脑门还磕到了一根铁丝梯,传来一阵巨痛。
刹那间我用手去抓那铁丝梯,但是眼睛一晃就错过了,两个人转眼贴着大坝摔下去好几十米,一直摔到了探照灯那里。一闪间我看到大坝上有一个方窗,白光从那里射出来,照得我睁不开眼睛,一秒都不到我就摔了过去。
上帝保佑,就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感觉一顿,肩膀一紧,落势竟然停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钩住了。我摇了摇几乎无法思考的脑袋,往上一看,只见混凝土外墙上,每隔一只巴掌长短就有一条钢筋的尖端暴露出来,施工的时候可能为了安全,被弯成了钩子的形状,而我刚才搜刮来的水壶带子,就碰巧挂在了一只钢筋钩上,硬是把我扯住了。
副班长却找不到了,唯一的手电加上我准备的火把都摔没了,我上下看都是一片漆黑。幸好这里有探照灯的光散射,不然真是完了。也不知道班长是和我一样停住了,还是已经遇难了。
我定了定神,开始拉着水壶的带子往上爬,钢筋打成的钩子相当的结实,我用脚尖踩着,发着抖爬到了探照灯射出的飘窗前,就在我用手去抓那窗的时候,却突然感觉手没力气,怎么也使不上劲道。
那种感觉我很熟悉,我马上就知道可能是骨折,就在我绝望的时候,突然从那飘窗里伸出来一只手,将我抓住了,接着我就被拖了进去。
我摔到地上,感觉极度晕眩,也不知道是怎么抬头的谁拉的我,只看到一个缩在探照灯后面的影子,只那一眼,我就发现这个人非常瘦小,绝对不是王四川。
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打开探照灯的是王四川,当时刹那间看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随即那个黑色的人影从探照灯尾光的黑暗中走了出来,我看到一个戴着老式防毒面具的人,他看了看我,就来扶我。
我心说这人是谁?难道是遗留下来的日本人?下意识地我想躲避,他对我叫唤,声音憋在防毒面具里根本听不清楚,他叫了几声我一直摇头,他挠了挠头,只好扯掉了防毒面具。我一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人竟然是副班长留下来照顾陈落户和袁喜乐的那个小兵。
惊讶之后,我突然欣喜,想给他个拥抱,无奈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就问他其他两个人怎么样了?但他却神色紧张,对我道:“快跟我来!”说着又戴上了防毒面具,把我扶起来往房间里拉。
我对他说副班长可能还在外面,不知道是摔下去了还是和我一样挂在那里,他点头,说等一下他去看看。
说着我被扶到房间里面,里面竟然亮着暗红色的应急灯。这里应该是机房的技术层,下面是铁丝板和混凝土拼接的地板,从铁丝板的部分可以看到下面的水流和大型的老旧机械,好像一只只巨大的铁锭,和混凝土浇注在一起。没有进过水电站的人无法想象这种机械有多大,成捆的铁锈电缆和管道从下面伸上来,在这里交错,房间的尽头是一面完全由铁浇注的墙壁,上面有一扇圆形的气闭铁门。
这是气密性的三防门,锈得好像麻花,小兵转动转盘式的门闩,这门闩内部显然有助力器,他很轻松地将门打开,接着把我扶了进去。
里面是准备通道,墙壁上挂着日式三防服,他关上门之后,整个房间开始换气,接着他跑到准备室的尽头,那里同样还有一道三防门,他同样转了开来。
再里面是一间密封的房间,散发着铁锈的味道,四周全是铁的,有铁制的写字桌椅,上面非常的凌乱,四周挂着地图,有一些日文的标语,亮着两盏应急灯。小兵让我在这里别出去,自己马上又折返。
我一眼就看到袁喜乐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整个人缩了一团,而陈落户坐在椅子上,看到我,神经质地站了起来。眼里全是血丝,嘴巴一翕一合,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里看到他们,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虽然分开其实还不到一天,如今却恍如隔世一样——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我问陈落户是怎么来这里的,他说他当时发现涨水之后,那小兵就来救他们。他们吹起皮筏子,一路往下,结果水涨得太快,在暗河的顶部一路过来应该有不止一个岔洞,只是我们探路的时候没有发现,涨水的时候他们控制不住结果被冲到了一个岔洞里,就冲到了这里。
我心说原来是这样,确实我们一直可以说是在底部走,没有注意上方的情况,而最后水位继续升高,那些岔洞必然被淹到了水下,成为了水下涵洞,老猫他们过来的时候才没有发现。
之后的事情,陈落户的回答就没有了逻辑,他的精神状态应该是到了这里就接近极限了,不要说他,如果我不是落水的时候已经惊吓过度,看到“深山”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反应。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我其他人呢,是不是上头会派人接我们回去?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经历的事情,只是大概和他讲了一番。他听到老猫下来了,面色变了变,突然又放松了。我想,如果这里才是目的地的话,那现在,那诡异的电报,把他们引到这地底的什么地方去了?
正说着的时候,三防门又打了开来,小兵背着副班长冲进来,捂着鼻子大口喘气,对我们大叫道:“快关门!”
我还没反应过来,陈落户已经跳起关上了门,然后我和他一起拧动轮盘闩,一直拧了十几圈,直到听见里面发出嘎嘣一声,才停手。
从门上的玻璃孔往准备室看去,只见准备室外的气闭门没有关,一股灰色的雾气,正缓缓地从门口蔓延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