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灵山的实习体验要比在烟台的时候艰苦了好几个等级。
山里没什么娱乐设施,虽然有电但几乎也就是起个给手机充电的作用,屋里的灯打开那亮度还不如平时在寝室里面四个人电脑屏幕透出来的光亮度高。
而且,因为我们早上五点就要起床,洗漱完吃了早点就得赶在六点以前进山,一进去就是大半天,中午回来吃个午饭,下午一拨人继续进山观察植物或是昆虫,另一拨人则留在大本营的标本房里负责整理和制作采集到的动植物标本,从早忙到晚几乎没个喘气的时间,这样大家通常到晚上回房间时就都累得没力气干别的事了,话都说不了两句倒头就睡。
这么一来,我们倒是实实在在地过了几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虽然身体上是辛苦了些,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都要比之前在城市里的时候好了许多。
到了第四天晚上,所有人员聚集到一块儿分组汇报自己的组这一次在野外实习中所做的调研项目的过程和成果,讲完了,我们这次的实习课程也算是圆满结束了,就剩下明天最后一天的爬山之旅。
爬山自然是爬我们所在的东灵山,据说这里的山顶是北京市海拔最高的地方,有两千三百米,还有京西的“珠穆朗玛”之称。
不过因为我们要走的路并不是人家正正规规修给登山旅客的路,而是一条当地人自行发现的土路,虽说这么多届过去了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危险,但是听有的学长说过中间有几段路程还是非常陡的,上就不易下来更难,据说上一届还有胆子比较小的男生女生到了那里死活不肯往下走的,最后还是老师同学们一起边劝边拉边扶才从山上给哄了下来。
所以,出于对安全和心理素质等方面的考虑,这次老师是特意跟我们明确说了爬山属于自愿行为,不想去的同学可以留在大本营等着大家,不必勉强。
其实我觉得,既然生科院来这里那么多次都没有取消这个项目,那说明真实的危险度肯定是很低的,不然学校也不可能冒着担责任的风险来让大家进行这项活动。但是,还是有一部分人被老师严肃的态度给吓到了,我们组里的三个女生自然是都不去了,当初爬香山的时候她们本就是反对的,而王思远则因为有恐高症所以也决定不去,我们组就剩下了六个男生。
老实说叶煦会答应爬山还挺出乎我的意料的。他这两天因为脚受伤的缘故都没有跟我们一起进山里去采集样本,一直留在营地里修养,而今天晚上汇报结束后助教来统计上山人数时他却积极地表示自己的伤已经好差不多了,山还是要上的。
等着助教走了,我才问他:“你确定你明天要爬吗?脚没问题了?”
“当然没问题,歇这么几天早就好了!”叶煦一副嫌我大惊小怪的样子,但是我却发现他在说完后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往站在床边的林久桥那里扫了一下。
难道他要去爬山是还抱了什么其它的想法?
事实上自那天何安告诉我林久桥就算喜欢男人也会是个攻之后我就有点看出些端倪来了。叶煦这家伙对林久桥好像是不大一样。
他平时对我们总是喜欢不冷不热地开嘲讽,但是在面对林久桥的时候他却总是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说话不酸了、表情不拧了,就连眼神都不再是那么冷冷清清的,乍一看简直有暖男的风范,我时不时地就要目瞪口呆一下。
如今见他坚持要去爬山,我猜他可能也是为了多些跟林久桥相处的时间。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想自己还是不要揭穿的好。
于是,我装着思忖了一会儿才对叶煦道:“你要是真想去倒也可以,但毕竟伤刚好还是要注意一些,最好找个人全程跟你一起爬,万一有点什么情况还能有个照应。”
叶煦听完瞄了我一眼:“你想全程跟我一起爬吗?”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想。”在这种时候我当然不会为了照顾叶煦的情绪去说那么不长眼色的话,反正嫌弃脸的精髓我已经跟他那儿学了七七八八了,当即摆了出来道:“我跟安哥已经商量好要去冲顶的,带着你不是拉低速度么。”
“诶易生有你这样当室友的吗?!”叶煦瞪着我,不得不说他那怨怒的小眼神演得真恰到好处。
何安这个时候开口了,他就坐在我边上,胳膊搭着我的肩膀说:“我们一开始以为你不会去爬山的,就商量好了要比速度。不过,即便是你要去让易生陪也不合适啊,他一不会包扎二不懂疗伤,你带他也没用,到时候真有什么情况你俩肯定一起傻眼。要不这样吧,久桥,你明天上山的时候要跟你原培的同学一起吗?如果不是非要一起的话你方不方便照看他一下?”
我一听何安这话就知道他肯定也看出来叶煦的心思了。不过这人也真是,在你都不确定自己发小是不是直男的情况下就这样把人家给卖了合适吗?还是说何安心里对于自己被掰弯这事存有不甘,总想着再拉个人下水才能平衡?!细思恐极。
当然,他也可能仅仅是出于对叶煦人身安全的考虑也说不定。我看上的男人一定不会这么腹黑的,嗯,绝对不会。
而就在我自我安慰的时候林久桥已经做出了回应:“行,那明天就我跟叶煦一起上。”
叶煦看起来还有点过意不去:“这样不太好吧,我真不用人看着,又不是没爬过山,你还是跟同学一起好了。”
“没事,我同学也有一帮人呢,他们缺我一个也不少,而且我这两天都和你们在一块儿他们都快把我给忘了。”林久桥开玩笑地说,“正好我这人平时也不怎么爱爬山,速度快不了,和你一起也算给自己找一个缓步慢行的理由了。”
“那也行,我俩慢慢走。”叶煦终于露出个笑容表示同意了,我见他笑得那么天真纯良的样子心内不由又是暗暗吃惊。
看样子我的猜测很快就要成了真。可这是不是也太快了些?才几天而已……
但是此时回想一下曾经我对何安的感觉,瞬间就觉得自己没有说人的立场了。
也罢,感情这种事最是说不准,人心那么复杂,在哪一时刻产生了哪种感情、程度有多深、持续时间有多长,这些又有谁能讲得清楚。
如果叶煦真得对林久桥动了心,那我也只能帮他祈祷着林久桥对他也是有意的。毕竟喜欢上一个直男的心情我自己已经深有体会,我不想叶煦跟我有同样的经历。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有些走神,怔怔看着石砖地发呆,何安还以为我是困了,就拍了拍我说:“想睡就睡吧,我上去了。”
“嗯?哦,还不着急呢,再等会儿才睡。”我心里自然是想再跟他多坐一会儿,这两天虽然也是形影不离,但因为事情多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能够单独相处,就晚上睡前这一会儿才能捞到些闲暇,所以就算屋里还有叶煦和林久桥两个人我也不大想刻意跟何安保持距离。
“安哥,你听出易生的潜台词了吗,他这是不想让你走啊。”叶煦这时候寓意颇深地看着我俩说道。难为我刚还在替他着想,结果他居然转头就这么揭我的底……
林久桥听见他这话也笑得有些奇特,像是玩笑地说:“易生和何安真是难舍难分啊,看着你俩我觉得好多情侣都没这么亲近。”
我知道在这几天里凭林久桥的双商不可能看不出来我跟何安关系不一般,但至于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地往那方面去想我就不清楚了。要是他真看出来了,那我倒是可以从他的态度中试图判断一下他的性取向。
“情侣怎么能跟我们比,”何安此时咧开嘴笑着,他最近对别人这方面的问题都回答得越发熟练也越发没羞没臊了,我有时候听着都觉得脸红,他却还跟没事人似的。
“安哥,我看你今晚也就别睡上铺了,直接跟易生挤挤得了。”叶煦很认真地建议道。
“也不是不行,我发现这里的床好像比宿舍的要宽一些。”何安竟就这么淡定地前后左右看了看床的宽窄,然后还用手臂量了一下,接着回头问我:“你说呢,睡得下吗?”
“……睡、睡得下……吗?”我现在严重怀疑到底是我太保守了还是何安太豪放了,难道真得要当着林久桥这个不知情人士的面做这么暧昧的事?!
虽、虽然打心底里讲,我对于这个提议是丝毫不排斥的……
“应该睡得下,”何安又研究了一下说道,“我睡外面好了。”
“啊……?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我被他的这个效率给惊到了,从提出到确定连三句台词都没有吧?!太草率了、太草率了……
跟我有相同想法的人显然还有林久桥。就见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可思议,盯着何安颇为担忧地问:“你是认真的吗?别想一出是一出啊。就算你自己精力旺盛,人家易生也得好好休息吧,你们这样睡一晚上万一睡不好第二天没精神怎么办?爬山的时候精神恍惚可是很危险的。”
“说得也对。”何安看起来很专注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说:“那今天就先算了,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呃……哦……好。”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感觉松了口气,但还有些淡淡的失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怎样。
叶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我们看,这会儿忽然笑了一声道:“易生你别着急,来日方长嘛。”
我被他刻意加在“日”字上的重音给听得心肝一颤,怕何安也听出来那就太尴尬了。
“是不是差不多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你不困吗?”我赶紧把话题给岔开了道。
“困,困,睡,睡。”叶煦一字一顿地说,眼睛还配合地一眨一眨的。
我看他这样儿实在是心累,如果我现在手上有把铲子的话大概我就会到外面去挖个坑把叶煦给埋起来了。当然,还是会给他留个呼吸的洞,毕竟我不是个会残害室友的人。
林久桥已经上了床,就听他坐在上铺轻轻笑了几声后说:“我觉得你们寝室里平时一定很有意思。”
“呵呵……”是挺有意思的,言情与宫斗齐飞,基情共友情一色,想想还蛮带感。
何安这时也从我的床上站了起来,不过在起来前他还轻声对我说了一句:“我也上去了,早点睡。”
“嗯,你也是。”我也小声地说,明明是很正常的话却生生被说出了情话的效果。
何安对我温和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按了下我的头就上床去了。
可是他上去了,我却傻了。
刚才,我难道真是被何安给“袭头”了然后居然没有下意识地打他吗???
这实在是……自我七岁以来的头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