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们为灰袍武士的出现吃了一惊,嘈杂声为之一顿。
然后是“锵锵”连成一片的拔剑声,相随他们粗犷的大喝此起彼伏,“什么人?胆敢擅闯军队驻地……”
前排已经持剑在手的军人就要上前擒拿布拉修,场面有些乱。
“住手!”圈外汉子的虎喝镇住了所有人,尤克排众而出,见到地上蹲着检查尸体的布拉修,立刻迎了上去。
“布拉修团长好久不见,不知道你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布拉修面色阴沉,盯着尸体不说话。
“莫非……”尤克看了会尸体,明白了。
“也许吧。”布拉修摆摆手,起身将要离去,他已经在思虑如何向他的公主殿下交代这件事了。
忽然有呼声自营地外围由远及近而来,声音模糊但很熟悉,正低头凝思的布拉修抬头看去。
绵密的火光里,两个人正在四处奔走的帝国军人中朝这里直奔而来,其中一人还背着一个纤小的身影,正是乔治亚、莎特奥拉,还有被他叮嘱过的那名冒险者。
“长官,有人闯营。”斥候模样的军人跑到尤克身旁,很大声地说。
尤克瞥了一眼眉头紧蹙的布拉修,道:“放他们进来。”
“是。”
尤克又对布拉修道:“似乎是你的人。”
“嗯。”过了很久,望着一路无阻跑来的三人,布拉修收敛了神情,平淡应到。然后迎上去劈头盖脸地训人:“怎么回事?叫你看人怎么连自己也跑出来了!”
“这个……”那名冒险者实在很无奈,幸好背上的莎特奥拉为他说话了,“是我非要让他带我过来的,舅舅要怪就怪我好了。”说着站到地上来。
布拉修当然不会怪他亲爱的侄女儿,他偏头怒视乔治亚。却发现这个怂恿者不见了。
不好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乔治亚那可憎的声音就从他背后清晰地响起。
“真可怜,死得好惨啊,我们只能伤心地离开了,道尔顿家的子嗣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他说着起身招呼已经赶来的护卫搬尸体。
布拉修怒不可遏,吼道:“胡说什么呢你?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你不能忍受这里的艰苦就自己离开,别来动摇我们的意志!”
冒险者们纷纷怒视乔治亚,好似他是什么怕吃苦,惑人心肠的孬种、八婆结合体。
乔治亚也不说话,静静地凝视布拉修,眼里的彻然让布拉修有些心愧。
这时莎特奥拉在两人的视线之下匆匆跑过……
布拉修暗道一声不好,就要出手把她拉回来,乔治亚冷淡的声音响起:“你想瞒她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布拉修沉默了。
“你瞒她多久她就痛苦多久,看不出来吗?她已经到了必须要一个结果的地步!”乔治亚说得斩钉截铁,分毫不容相辩。
“这……这……是我的孩子吗?”莎特奥拉看清尸体的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是,我们的孩子。”乔治亚很肯定地说,布拉修阴着脸不说话。
“哼嗯……”莎特奥拉闻言两眼一翻,直直地向后倒去。
乔治亚抢步上前,一把搂住夫人,对护卫们大喝:“把他们带走,那条蛇也带上,谋害了道尔顿家子嗣的东西绝不会就此安稳死去。”
整个过程尤克和布拉修自始至终都没再出声,直到一行人走出营地,消失在密叶之后。
“尤克将军,多谢你的配合,流浪冒险团就不打扰了,再见。”布拉修很有礼貌地说。
“哦,再见。”尤克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有空来提尔城坐坐,布拉修团长。”他冲远去的布拉修大喊,布拉修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呼……”瞧着布拉修不见了,尤克不禁长长出了一口,不知道这流浪冒险团到底什么来历,自己竟没能察出其中任何一人的实力。
全员至少五阶的满编冒险团,其实力大概可以轻易覆灭自己这城守备军及内中所有贵族私军吧。
摇摇头,尤克向自己营帐走去,他必须得上报这件已超出他能力范畴之外的事……
将晓,卡西亚背着硕大的简易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草叶密集的林间,只觉得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卡米亚执剑在前方开路。
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一个晚上。
卡米亚说那片高地并不安全,越早离开越好,卡西亚说为什么,卡米亚说除非姐姐想碰到一群满脑子恶心想法的大男人。
于是两人连夜赶路……
他们一个有真实之瞳一个有精神力,都不是区区夜幕所能困扰的,但道路难行,再加上野兽出没,两个半大的孩子还是吃尽了苦头。
“弟……弟弟,差不多可以了,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当第一缕晨光透入密林的时候,卡西亚坚持不住了,双腿一软,便顺势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喘息着。这是开走以来,她的第一句话。
“不行,还没到休息的地方。”卡米亚也是气喘吁吁地,但眸中不露分毫倦意,挥动手中染血的细剑斩开一片交错的青藤,继续向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可是我真的好累啊,走……走不动了。”
卡西亚直接倒在了灌木丛中,闭眸就是汹涌如海的睡意袭来。
她可是背着足有她一个半重的背囊走了整整一夜,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凭这个吗?”
卡米亚停了一下,望了望天色,然后继续。
卡西亚浑身一震,一股得强烈近乎执念的念头陡然出现,支持着她咬牙重新站了起来,望着弟弟又远又模糊的身影,向前!
是啊,仅仅只这个程度就够了吗?这样子的自己别说梦想了,连最普通的人都帮助不了吧?
所以还要努力,真正的磨砺才刚刚开始!
经过良久的苦思,卡西亚终于找到了不杀恶人就能缔造平和美好世界的方法,那便是以绝对武力为基础进行的强制臣服,让恶人们臣服于善,把他们变成善人不就好了。
卡米亚听了她的想法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她对此倒是深信不疑,因为如果有强大力量的话,那四个人和小黑大可不必互相欠下血债,她一个人就能把四个人全部搞定了,然后引导他们向善。
“好了,休息一下吧。”卡米亚在一块面积窄小的高地前停下,然后折了一根细长的树枝搭桥,两人走了过去。
烈日高悬于顶,炽烈的阳光笼罩着灰色的干泥,这是一块地势较低的高地,曾整个埋没水下。
其上的植物都被沉积下来的厚厚淤泥掩盖了,暗无天日地等待着被泥巴完全同化的那一天,届时它们将获得新生。
唯一的幸存者是一株占了高地十分之一面积的巨树,郁郁葱葱的树冠下,姐弟俩默然地隔着大包包啃着干粮,气氛不复之前的和睦,甚至有些疏远的味道。
干粮是卡西亚许久都不曾吃到的肉食,这个女孩根本不会生火。
卡米亚把那一整只绿纹狼身上的肉都做成了干粮,就放在卡西亚的大背包中。
而非常令卡西亚生气的是,卡米亚居然把小黑也扒了皮做成吃的了,就和狼肉放在一块,搞得她分不清哪是豹肉哪是狼肉,只有吃的时候才能分辨出来。
毕竟,魔兽的肉质要比寻常兽类高出太多,吃着狼肉还好,吃着豹肉她就太难受了,又不能浪费粮食,往往是边吃就边落泪了。
如果说把小黑做成干粮还有一个时间紧迫的缘由,那么把小黑同绿纹狼骸骨草草丢进水里不让她把它埋在挖好的坑里立碑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但她所有质问与厉喝都无半点作用,弟弟的神色丝毫不为之改变,该笑还是灿烂地笑,该面无表情还是古井无波一般沉寂……
然后卡西亚赌气不理弟弟。
但卡米亚又岂是对这种无聊把戏提得起兴趣的人?
毫无回应。
不仅如此,卡西亚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刻意的气息,例如让她这么一个女孩子背包。
当然,这是有前提的。
卡西亚已经知道了,弟弟的实力远强于她,这一路来遇到的毎一只野兽几乎都难逃一死,而且他往往只出一招就教对方封喉毙命。
麻利的简直像是专业的屠户。
卡西亚边吃边生闷气,一夜的辛劳很快便让她进入甜美的梦乡,卡米亚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吭也倒在了背包上……
其实卡米亚也不容易,虽然精神永远是那副不多不少的样子,可是他的身体受不住,内里的重伤并未痊愈,所以他只是凭着自己非人的毅力操控着这具破烂的身体,为自己也是为姐姐在危机重重的密林中以精巧的剑术强行斩出一条生路……他前世大概是一名绝世的剑客。
日落西斜,卡西亚缓缓睁开了眸子,脑袋昏沉得难受,她并没有睡够,但若是没有形成这种强制让自己从睡眠中醒来的习惯,可能她根本走不来这里,早就死在那片高地中的某一只邻居的肚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