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的老历年来了,再苦难的日子,老百姓还得过。奉天的街上有了年的气氛,槐花也忙着安排王嫂子和关嫂子备年货。奉天太冷,过大年时,都猫家里,店铺关门,想花钱都没人赚。所以,这年货是一定要备的足足的。
鸡鸭鱼肉,米面油粮,干果蔬菜,各色点心。都是可着轻寒的口味备的。槐花的世界里,只有寒哥哥。在槐花眼里,世上万物只分两种,寒哥哥喜欢的,寒哥哥不喜欢的。从吃食到事情,从来不会出现任何偏差。
轻寒曾笑着说:“丈夫,丈夫,是一丈之内。一丈之外,你要有自己的生活。”
槐花摇摇头说:“我就一奴才出身的婢女,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抱负。如果没有寒哥,我甚至不能想象自己的生活。对于我来说,能够跟上寒哥的脚步就已经是我最大的进步了。你可不能为难我,也不准整天盯着那些什么新女性,你只能看我。”
傲娇的小模样惹的轻寒心动不已。
小年一过就是年,武田太郎依旧头疼,天天都在剿灭,但抗日队伍似乎越剿越多,城外的硝烟就没断过,城内的共党活动频繁。每每看到伤亡和损失报告,武田太郎都有发疯的感觉。大扫荡、小扫荡隔三差五就来一回,再折腾怕是到了春天连种地的人都没了。军部发出训斥令,训斥令严厉直接。让一直骄傲自大的武田太郎更为暴躁。酒井的工作推进缓慢,这也是让武田太郎恼火的原因。帝国精心培养的特工,是为了帝国的大业,酒井阴冷多疑,但难有大作为。性格刚愎自用,难以合作。武田太郎很难想象,如果军部想顺利推进下一步的动作,酒井是否能够完成任务。
让武田太郎满意的是耿轻寒的表现。一年之内就能在奉天混的风生水起,从根本上就证明了耿轻寒的能力。只要能为帝国做事,武田太郎愿意给耿轻寒这个面子。
武田太郎怎么想,每天专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的耿轻寒掌握的八九不离十。这一年来,轻寒的主要精力全部用在琢磨人上了。从日本人到中国人,从武田太郎到隔壁的王大顺,轻寒熬心熬力的仔细观察、揣摩,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轻寒知道只有完全掌握他们,才能更好的做自己的事。从宣誓那天开始,轻寒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重千金,轻寒深信,有准备的人才有机会。所以,轻寒时时刻刻都在精心的准备着。
轻寒一如既往的与人周旋时,关老师却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有一名反同盟的成员,今日会来奉天配合奉天的反斗争。组织决定,由关老师负责接待,并保护这名同志。
小年这天,奉天又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一脚下去,小腿肚子都没在雪里。一眼望去,银装素裹的奉天美得惊心动魄。
小年后的第二天,关老师去了奉天唯一的公园。望不到尽头的白色,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不怕冷的孩子们在雪地里疯着,原本寂寥的枯枝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花,美丽的冰雪世界别有一番大气磅礴的景色。
关老师穿着儒雅的深色棉袍,漫步在雪景里。心里猜测着即将见面的同志和战友,他会是怎样一个人。
等关老师见到这位同志时,惊诧的目光依然让来人一眼就看出了。
眼前的年轻人,脸上甚至稚气未退,羞涩真诚的笑容,让关老师有一阵的恍惚。
“你好!我是关泽。”
“你好!我是佐藤。”
“您是日本人?”
“是的,我是日本共产党员。”
“欢迎来到奉天。”
“我已经来了一年,前两天才接到通知,让我配合中国共产党在奉天的工作。”
关老师了解到佐藤是司机,正在奉天的宪兵队服役。
虽然只见过三面,但关老师很喜欢佐藤这个日本人。原本,关老师以为他们会共事,一同为反斗争而战斗。
关老师没有想到,年轻的佐藤根本没有做好如何参加战斗的准备。善良的佐藤跟着宪兵队参与了一场血腥的屠村行动,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中国老百姓倒在血泊中,佐藤哆嗦着无法扣动扳机,佐藤哭的不能自已,佐藤甚至拉着身边的人,疯狂的喊着:“不,别开枪,他们只是老百姓,他们没有枪。”
佐藤的异样没有逃过田中的眼睛,田中阴冷着脸走过来,甩手狠狠扇了佐藤几个耳光。
“混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是军人,你是帝国的军人。”
“可是……可是他们是老百姓,他们没有枪。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这是屠杀!”
“如果你今天不杀了他们,明天他们就会举起抢杀了你。”
“不,不会。”
田中恶狠狠的揪住佐藤的衣领,大声说:“你睁开眼睛看看,他们眼睛里全都是仇恨,他们恨日本人,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会杀了我们。”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们不来中国,我们和他们就不会成为敌人。”
“混蛋,你竟然质疑天皇,质疑帝国的决策,你这是在找死,你知道吗?”
佐藤哭着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不是。”
“混蛋。”
田中举手大喊一声:“停止射击。”
四周突然安静了,佐藤满脸泪水的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中国老百姓,以及因为突然停止射击侥幸活着的人,他们惊慌失措的目光瞬间撕裂的佐藤年轻稚嫩的心。佐藤噗通一声跪在田中面前,哀求道:“田中君,放了他们吧,放了他们吧。我求求你,求求你。我们不能枪杀无辜的百姓,这是屠杀,这是违反国际法的。”
田中一脚踹倒佐藤,冲上去狠狠踹着他。嘴里骂着:“混蛋,懦夫,懦夫。”
佐藤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田中喘着粗气停下,佐藤挣扎着爬起来,爬到田中脚下,哀求道:“求求您,放了他们,放了他们。”
刚刚喘过气来的田中,凶神恶煞的提起佐藤,用力的把着佐藤的手,举起抢,扣动扳机。佐藤凄厉的哭喊着:“不,不,不。”
最后几个中国老百姓在佐藤的枪口下倒在了血泊中。
田中松开手的一瞬间,佐藤倒在地上,大声哭叫着,双手拼命的抠着冻的硬邦邦的土地。
田中踩着佐藤的背,目光阴冷的看着所有人,恶狠狠的说:“记住,你们是帝国的军人,你们要效忠的是天皇陛下。帝国的武士只有一个天职,那就是服从,服从,服从。明白吗?”
“明白。”
田中满意的点点头,用力踩了一脚佐藤。
“至于你,懦夫,你要给我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替天皇陛下处置你。作为天皇陛下的子民,为天皇尽忠是你的无上荣光。”
田中挪开脚,冷着脸走了。佐藤狼狈不堪、两只手血淋淋的,惨不忍睹的趴在雪地上。
身边的两名日本兵赶紧扶起佐藤,低声在佐藤耳边说:“你不要命了。”
夜里,佐藤发起高烧,噩梦不断。
佐藤的同乡心惊胆战的报告了田中,田中皱着眉头,亲自过来看着昏睡中的佐藤。
“不,别开枪,别开枪。”
佐藤的痴语胡话让田中叹口气,田中微微摇摇头,冷冷的命令军医给佐藤医治后,转身离开。
佐藤烧了一天一夜,三天后才缓过来。病愈后的佐藤消瘦苍白,更加沉默寡言。
田中思考后也重新做了调整。佐藤仍然去车队,田中认为运送物资更适合佐藤。
大年初二,关老师接到佐藤传来的消息,约他在城外关家屯的后山狗牙子山附近见面。
接到消息的关老师有些纳闷,佐藤选的地方让人心里不安。关老师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问上级,但时间不容许,关老师决定先去见面。
初二那天一早,才停了一天的雪又开始飘了起来。关老师叮嘱小伙计看好铺子,自己收拾停当就出了城。
越接近见面地址,关老师心里越慌,总觉得要出事。
中午十二点,关老师准时到达。
茫茫的雪地里,停了一辆日本军用大卡车,后货箱被篷布遮挡的严严实实。
车安静的停在那里,四周静悄悄的。关老师有些奇怪,观察了一下,慢慢走近卡车。司机座上一名穿着日本军服的人趴在方向盘上,关老师看过去的时候,目光猛然一紧。
苍茫的雪色下,刺目的鲜红刺痛了关老师的双眼。
关老师颤抖着抬起司机的头,是佐藤。关老师湿了眼,轻轻用手擦着佐藤脸颊上已经凝固的血。
关老师低语:“谁干的?为什么?”
关老师仔细看着佐藤,佐藤的右手握着枪搭在方向盘上,左手却放在上衣胸前的口袋里。
关老师轻轻拿起佐藤的左手,佐藤的手里捏着一封信。
关老师打开信,这是一封用日文书写的信,关老师看不懂。关老师收起信,左右看看,只能急忙赶往后山关队长他们的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