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小楼目光又环视一圈,盯住赵惊涛身后一个曾将她堵在小巷中的弟子,问道:“我问你,那赵断是不是曾将我堵在小巷中,扬言要杀我?”
那赵家弟子下意识大声道:“明明是你先伤了我弟兄,赵师兄气不过才带人去堵你的。”
这句话刚一说完,他自己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这岂非已间接承认了第五小楼是为自保而杀人?
赵惊涛死死盯着那个声的赵家弟子,铁青的脸因极端愤怒而变得扭曲,紧握着长刀的手青筋也已暴起。
那赵家弟子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李页火看了看赵惊涛,又看了看第五小楼,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件事终究是因你而起。”
第五小楼捂嘴直笑,过了很久,才道:“你说这件事因我而起?”
李页火沉默。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在现场,当然也知道自己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只得将疑问的目光再次投射在赵惊涛身上。
赵惊涛狠狠道:“难道不是?”
第五小楼道:“我问你,当时你在不在现场?”
赵惊涛道:“当时我虽然不在现场,却有很多师弟在场,并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我。”
第五小楼眨了眨眼睛,道:“你确定......他们全都告诉你了?”
赵惊涛也沉默了,他好像也不能确定。
第五小楼又看向那个跌坐在地上的赵家弟子,笑道:“我再问你,到底是谁伤了你弟兄?当事人可就躺在这睡觉,我劝你还是莫要撒谎的好。”
躺在这睡觉的当然只有一个人,一个他们现在还不能招惹的人。
赵家弟子张大了嘴却不出一丝声音,脸色已由煞白变成了惨白,眼看着就要吓昏过去了。
赵惊涛好像才明白了什么,忽然向前一脚将这人踢晕,然后冷冷看着第五小楼,抱拳道:“这件事赵某也有追查不力的责任。”
他顿了顿,眼睛里忽然闪烁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接着道:“但是!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听过。”
第五小楼道:“什么话?”
赵惊涛缓缓道:“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这也是江湖规矩。”
第五小楼忽然说不出话了。
她觉自己的想法实在天真,弑亲之仇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第五小楼深有体会并一直在为此努力着,而现在这句话从赵惊涛嘴里说出来,于情于理好像都不过分。
赵惊涛凝视着她,过了很久,忽然大笑道:“杀了我赵家的人拍拍屁股就想走?这世上哪有这么大的便宜让你赚?”
第五小楼还是不说话。
便宜一点没赚到,这麻烦倒是赚了一大堆。
赵惊涛继续笑道:“你再问你,若是看见仇人活得潇洒自在,你会怎么做?”
第五小楼的回答简单而直接:“杀了。”
赵惊涛仰面狂笑:“好好好,好一个杀了!”
他只有在怒极时才会如此狂笑,狂笑声中他的刀已挥出,刀光如匹练一斩,用的正是开天裂地的赵家七七四十九路回天刀法。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道乌光打来,直向赵惊涛手上的穴道打去!
没有人能想到这惊人的变化。
赵惊涛蓦然出手的那一刹那,司空忌酒手中的筷子竟也同时击出,若没有人阻拦,司空忌酒的筷子必将在赵惊涛落刀时钉穿他的穴道。
只听见“啪嗒”两响。
筷子并没有击中手,甚至连刀也没有击中。
刀已停顿,筷子也被击飞。
一柄还未出鞘的长剑忽然斜斜伸了出来,好像并不太快,可等到赵惊涛看到这柄剑时,这柄剑已架住了他的刀,也正好击飞了闪来的筷子。
这一剑出手的时间算的分毫不差,出手的位置更是精妙绝伦。
在场但凡用剑的人都忍不住站起了身,用又惊讶,又赞许,又贪婪的目光,瞧着第五小楼和她的剑。
当所有人都在还惊讶于这一招时,司空忌酒忽然笑了,大笑道:“好俊的剑法,看来还我有些是多虑了。”
李页火反应过来,惊叹道:“好快的出手,不知道姑娘你师承何人?”
第五小楼不理他们,慢慢抬起了头,瞧着赵惊涛似已喷火的双眸,淡淡道:“赵兄下次出手前,还是说上一声的好。”
她顿了顿,又笑道:“不然一个不小心将赵兄随手给杀了,那我心里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赵惊涛收了刀,收起了那幅因愤怒和羞耻而扭曲,得变得有些狰狞的表情,狠狠道:“剑是好剑,可就是不知道你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也睁着眼睛抱着剑睡?”
第五小楼微笑道:“我很少睡觉。”
这的确是实话,赵惊涛却听不下去,更待不下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一直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不说十年,十天他还是能等的。
他心里已在算计着,等皇宫论剑的风波停下后,就可以雇上几个黑手将第五小楼绑到赵家,到时候岂不是任他打骂,任他泄?
他慢慢后退两步,嘴角有了一丝冷冷的笑意,忽一招手,大喝道:“好好好,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后会有期!”
这句话说完,他立刻回身跨出门槛,赵家的弟子们只得悻悻的跟在他身后。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暂且告一段落时,第五小楼竟又在大声喊道:“等等!”
赵惊涛刚走出两步就停下,猛地回身拨开了挡在门口的赵家弟子,又带着他的怒容和长刀回到了福源楼,回到了第五小楼面前。
赵惊涛低吼道:“你还想干什么?”
第五小楼悠然道:“想杀就杀,想跑就跑,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便宜让你去赚?”
赵惊涛脸一会白,一会红,又说不出话了。
李页火摇了摇头,站在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一段距离,才叹息着道:“就此点到即止吧,等......”
第五小楼打断他的话,冷笑道:“等他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吗?这也是所谓的江湖正道人士?”
她又将李页火拉到身后,直视着赵惊涛的眼睛,冷冷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赵惊涛不说话,也不回答。
第五小楼道:“就在此时,就在此地,你我两人,一人一剑,一人一刀,胜者生,败者死。”
赵惊涛瞳孔渐渐收缩。
第五小楼长长吸了口气,道:“如何?”
司空忌酒喝了杯酒,又从筷筒里捏出一根筷子。
李页火皱了皱眉,后退几步远离他们俩,其他人也一齐退后几步给他们腾出一块地方,而睡死过去的应乘风当然也被拉走,拉到一个靠窗的位置,让冷风给他醒醒酒。
赵惊涛停顿很久,居然又笑了,大笑道:“你莫不是真以为只有这么点武功?”
第五小楼淡然一笑,道:“我只怕你真的仅有这么点武功,更何况,你也以为我只有你看到的这么点武功?”
赵惊涛冷笑,撸起袖子将长刀换到左手,一只比右手更粗壮、更狰狞、掌心茧更多的手。
第五小楼道:“你若是输了,玉牌便留给我,如何?”
赵惊涛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似要将她的人看透,看了很久,才道:“你若是输了呢?”
第五小楼淡淡道:“任你处置。”
赵惊涛立刻道:“好!”
夜更深,风更冷。
剑已在手,已将出鞘。
现在刚过亥时三刻,乌云久已掩盖住月色,冷风透过门缝不停灌进酒楼大堂,灯火绰绰,仿佛已到了杀人的时候。
更鼓突响。
就像是某种信号,赵惊涛的人突然同时扑出。
刀在他左手竟似有某种奇异的力量,挥得更快,砍得更狠、削得也更刁钻,七七四十九路回天刀法施展开来,竟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尸横遍野之意。
赵家先祖多年前本是大周边疆大将军,自解甲归田后,又把军中武功加以改良,最后创作出这么一套带有战场杀伐之气的刀法,江湖中甚是少见。
可就在这一刹那间,风忽然停了!
没有风!
第五小楼的剑却已在此时挥出,不用于她以前如风般自然的剑法,这一剑挥出就如同流光溢彩的烈日,忽然间又化作血一般鲜红的夕阳。
刀光刚一闪过,剑光立刻跟上。
剑光化作一道飞虹如毒龙般贴着赵惊涛的手臂刺进他的腋下,这一剑明明已能决定胜负,可赵惊涛还没有放弃,甚至用他的腋下夹住第五小楼的剑锋。
赵惊涛目中已充满疯狂的血色,再无理智可言,这一刻他只想将眼前这人剁成肉末!
血肉之躯终究是夹不住剑的,虽然仅仅只能延缓一点时间,但也已足以让赵惊涛扭转胜局。
第五小楼的剑才刚刚拔出,赵惊涛的刀却已落下,刀风吹断了一缕飘舞的秀,雪白的脖颈近在刀锋之下。
难道第五小楼今天就要命丧此地?
司空忌酒目中寒光乍现,站起了身已准备要出手救人。
与此同时,第五小楼不顾不看,又挥出一剑,不快、不准、也不狠的一剑,看似不着边际,不成章法,就如同幼儿随手挥动棍棒,可就是这极慢的一剑,却成了所有转变的枢纽。
无论赵惊涛怎么动,只要一动,下一剑就可以立刻让他毙命。
赵惊涛当然一直在动,目中跃动着喜色,仿佛已看到第五小楼倒在她自己的血泊之中。
他好像还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能待会赵府......
可是他好像高兴的有些太早了。
刀锋贴近第五小楼的脖颈三寸之处便难进分毫,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刀,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部停顿,然后那极缓慢极笨拙的一剑再次刺出,忽又化作一片花雨。
漫天的剑花,满天的剑雨,忽又凝成一道朝阳般的飞虹。
七色剑光如彩虹般围绕两人左右,第五小楼手中仿佛已没有了剑——只有剑光,只有飞虹!
剑光飞虹消失那一刻又化作乌云。
一剑挥出,如光如暗,如虚如实,如静如动,如快如慢,如空如实。
赵惊涛的人也已倒下,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之中,倒在他引以为傲的赵家长刀旁。
他至死也没有看清楚,更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剑,甚至连旁人好像也看不太清,但旁人能问出来。
李页火耸然动容,失声道:“这是什么剑法?”
第五小楼仿佛笑了笑,淡淡道:“剑十三。”
(这么多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