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轻,夜也同样静。
迷蝶谷里悄然无声,穿过密林看见的成片的花田,还有零散的小屋,看上去与其他蝶谷并没有太大差别。
零散的小屋中,有零散的灯光亮起。
谁在里面?
周逸是不是就在其中?
第五小楼现在只想冲过去将每间屋子都探查清楚,可是她现在却不能,这寂静的谷中四处都有可能埋伏着暗桩与陷阱,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突然窜出来一剑刺进你的心房。
“最近失踪的江湖新秀很有可能都谷中。”
“要么杀,要么跑,他们现在是绝不会跟你多话的。”
“离山剑派,藏剑苏家,断刀赵家...几乎都是些名门新秀,你自己要小心,实在跑不了就杀了他们。”
“两个人在一起找实在太慢,我从那边查,你从这边找,如果现了周逸,就先把他敲晕绑了再说。”
这些事,司空忌酒与她分开前已交代的很清楚,唯一让第五小楼想不明白的是,司空忌酒为什么会觉得她杀人要比逃跑来得轻松许多?
可是这问题她还没有问出来,就看着司空忌酒像壁虎般游上一棵大树,很快已没了动静。
看起来他不但剑法群,就连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也很熟练。
花田的面积虽算不上大,但好几片花田连在一起,中间那座两层楼高的小屋就显得非常远了,就在这时,小屋二楼忽然出现了人的影子。
只有一个人。
第五小楼站绷紧身子,长长吸了口气。
明月正圆,夜也正深。
迷蝶谷的花田在月色中看起来美如仙境,看不见人,听不见声,只有淡淡花香在风中流动。
第五小楼静静躲在树林中,等一片与掩住月色时,忽然轻轻掠了出来,紧接着立刻钻进一片花田之中。
迷蝶谷中就像是没有任何警戒防卫,风还在吹,风中只能听见远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虫鸣声。
这实在有些太过于顺利,以至于她紧握着剑柄在花田中傻傻躺了一刻钟才忽然觉——似乎并没有人现她。
第五小楼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将阿吉剑背在身后,虽然看起来没有人现她,但这并不就代表着谷中无人守卫,她又摘了好几朵花插在头上稍作遮掩,然后趴在花田中一点一点向小屋的方向挪去。
突然间,她听见了一阵衣袂带动风声从身侧一旁掠来。
果然有人!
第五小楼的身子立刻朝着另一个方向横滚出去,还没飞出去多远,一道剑光忽然在眼前亮起,整片的花就都已被剑光削断倒下。
她足尖刚落在花上,花从中立刻就有刀光亮起,剑光也跟着她飞擎而至。
一刀一剑,一上一下。
地上的刀砍向她的足踝,半空中的剑直直刺向她的胸膛,第五小楼的轻功还没有高明到能从花朵上借力的地步,她的身子现在已无法再次跃起,怎么看都免不了要挨上一刀或者一剑。
也许是一刀和一剑。
刀剑将至,可是她非但没有挨刀中剑,甚至连一点伤也未受。
“实在跑不了就杀了他们。”
这句话的确很有预见性,她的剑现在就已出鞘!
剑鸣声立刻在耳畔响起,剑气自剑身激荡而出忽又化作剑风,将她整个身子包裹其中,月光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苍白的光球。
阿吉剑既已出鞘,其他兵器难免会落得一个被削断的下场。
砍向她脚踝的那柄刀立刻爆裂,碎成无数碎片,地上那人更惨,喊都还未喊出来,整个上半身就已被这剑风笼罩,等到第五小楼落地时,他上半身已变成了空的,就只剩下淌着鲜血和肠子的下半截身子还躺在地上。
繁花被鲜血染红,美的有些妖异。
以后这块地上的花一定比别地的花开得更鲜艳更妖异,也许没有其他东西能比被绞成碎末的血肉更适合当肥料,特别是活人的血肉。
剑客却不见任何犹豫,甚至连眼睛也不曾多眨一下。
他根本没有停下,仿佛视这能将人湮灭的剑气如无物,剑光依旧闪烁着朝第五小楼刺来。
突听见小屋楼上有人大喝道:“停手!”
这声音就像是不可违逆的咒语,剑客立刻停住,紧接着朝身后纵去,几个呼吸间就已看不见身影。
花田中立刻又恢复了那种风轻云淡的气氛,只不过这花香却混杂了不少血腥味。
谷中应该只有一个人的命令如此有效!
第五小楼忍不住抬起头呆呆看着小屋二楼,窗后那条消瘦的身影。
那人语调减缓,接着道:“朋友为何不上来一叙?”
第五小楼讷讷道:“你是谁?”
那人道:“周逸。”
真相似乎就在楼上,也许只要冲上去将他绑起来再问个清楚便可。
第五小楼手脚冰冷,胸膛却一片火热,她握紧了短剑,立刻提步掠向小屋二楼,脚尖在围栏上轻点,然后一剑让房门粉碎,她的人现在就已蹿进屋中。
可是她一进去看见的并不是周逸,而是一只蝴蝶,传说中能迷人心神的蝴蝶——迷蝶!
这只迷蝶一出现,就直直扑向她的面庞,刹那间就已趴在她双目之间。
第五小楼只觉得全身力气似被突然抽离,想出剑,却已没了力气。
然后她就昏了过去。
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窗外繁星点点,风中时不时传来一阵轻轻拍翼声,面前忽然响起一连串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
桌上的酒壶是空的。
第五小楼醒来时仿佛还是醉的。
金杯,烈酒,面前这人仿佛在看着她笑,又仿佛是在问:“你醒了?”
第五小楼只觉得全身无力,缓缓用手撑起头,嘴里嘟囔着,道:“你...是谁?
这人笑了笑,道:“喝了我这么多酒,你现在问我是谁?”
第五小楼挥挥手,缓缓道:“记不太清了,我好像是要进谷找人?”
这人点点头,道:“这就对了,你一直在找我,我之前见你一直在外面晃荡,就把你带进来喝酒。”
第五小楼道摇了摇头,觉脑子还不是特别清醒,一些关键的记忆十分模糊,于是只能问他:“我为什么要找你。”
这人淡淡道:“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第五小楼讷讷道:“你一直等我?”
这人道:“我已等你很久。”
第五小楼迟疑着,道:“你是谁?”
这人又淡淡笑了,道:“我是周忆。”
第五小楼失声道:“周逸?”
周忆摇了摇头,微笑道:“周公之周,记忆之忆。”
第五小楼怔了怔,忽然也笑了,道:“不是飘逸的逸?”
周忆摇摇头,没有说话。
也许只是巧合?
同音不同字?
她现在只能这么告诉自己,似乎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
第五小楼舒了口气,道:“我认错了,还以为你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朋友这个身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自己与自己,本该就是朋友。
周忆似乎对这个朋友很感兴趣,轻抿了一口酒,很不经意地问道:“哦?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第五小楼凝视空杯,欲言又止。
周忆摇头笑了笑,双手举杯,笑道:“你若不愿多说,倒也是我多问,当浮一大白。”
琥珀色的酒被他一饮而尽,接着他又用自己手中的酒壶倒了一杯。
若是他执意让第五小楼说出来,她是绝不会多说的,可他偏偏一副对这件事毫不在意的神情,这让第五小楼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她忽然很想跟眼前这个人聊聊,就像是跟一个多年老友聊起曾经一起度过的岁月。
她想了很久,忽然道:“我跟他...很久以前就已认识。”
周忆道:“很久是多久?”
第五小楼叹道:“就像是一辈子那么久。”
周忆道:“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第五小楼摇头又叹气,道:“也许吧,我已很久没有再见过他了。”
周忆道:“哦?你们之间一定闹翻了?”
第五小楼道:“我曾经与他在一个地方...工作,他一直很反对那份...工作,可是......”
周忆道:“可是什么?”
第五小楼又叹了口气,道:“可是我要活下去。”
周逸微笑着,道:“哪怕是以一种很屈辱的方式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