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似已不再听见。
只因为司空忌酒想杀的人就在这里,可是他想杀的谁?
没有人知道,司空忌酒也没有多说,这又岂非意味着在场所有人都有死在他剑下的可能?
所以现在已有些心虚的人开始悄悄退出酒楼,就连逃出去的时候也不敢出一点声音。
司空忌酒的目光却只落在一个人身上,比蔷薇花还美的人。
美人还在微笑着看着他,她手中忽然多了一朵花,鲜红的蔷薇。
难道他要杀的是她?
这时候突听见楼外有更鼓声传来,三响过后,已是初更。
更声未落的时候,司空忌酒已站了起来,他放下酒杯的时候,就似已醉了。
刚才还很安静的大堂,气氛已更凝重,忽然间充满了杀气。
美人脸色变了,突又展颜道:“我怎么没有看见?”
她不让司空忌酒说话,忽又回身故意露出一丝破绽,看向身后躲在角落抖的店小二,嫣然道:“小二,你过来。”
这是一处很大的破绽,任谁回头的时候都绝不可能看见身后的事物,绝大部分人若看见这样的破绽都会忍不住出手。
可是司空忌酒动也不动,狭长到薄得几近折断的铁片随意挂在腰间。
他是不是真的醉了?
店小二先是一惊,抬头看过去现美人正在瞧着自己,就立刻跪下颤颤巍巍的爬了过去,颤声道:“姑...姑娘...有何吩咐?”
美人还在背对着他,还在微笑着,道:“我问你,有没有看见这位爷想杀的人?”
店小二声音更颤,道:“小的什么都没有看见,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
话未说完,他“嗷”的一声拜扑倒在地,立刻哭出声来,听起来比司空忌酒的哭声还要难听。
美人忍不住一脚踢在他穴位上,将他踢昏过去,接着又回过头,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消息最灵通的就是店小二?”
司空忌酒道:“我知道。”
美人道:“他刚刚说你要杀的人并不在这。”
司空忌酒道:“我不聋。”
美人笑着,将蔷薇花嗅了嗅,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不傻。”
“哦?”
“我已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
“我要杀的人。”
“他在哪?”
“他就在眼前。”
“是我?”
“不是。”
“可你在看着我。”
司空忌酒朗然一笑,道:“因为你很美。”
他说的是实话,她也喜欢听这种实话,可现在并不是听实话的时候。
美人也笑了,笑得让人心醉:“你可知道,蔷薇要比我更美?”
司空忌酒道:“哦?”
蔷薇在她手中,美人凝视着蔷薇,淡淡道:“只可惜现在还不是蔷薇最美的时刻。”
“是什么时候?”
“染上鲜血的时候。”
“我的鲜血?”
“好像是的。”
司空忌酒忽然笑了,双手环抱着仰头大笑,这时候他的手距离他的剑忽然变得很远,仿佛真正露出了破绽。
她相信他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拔剑!
就在这时,美人目中闪过一丝精光,手腕突震,蔷薇花已化作一道红色的光,闪电般射向司空忌酒左胸。她与司空忌酒不同,她绝不是个会错失机会的人。
可这真的是机会吗?
绝不是!
她出手的同时,店小二也忽然弹簧般蹿向司空忌酒,右手是一柄幽光匕,左手是一张小的手弩,他就跟在蔷薇花后面,弩箭射向司空忌酒面庞,匕匹练般刺向他的下肢。
他并没有昏迷,他也绝不是店小二!
这着实是种很惊人的变化,只可惜司空忌酒的手现在也已握住了剑柄。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因为根本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做到的,就在一刹那间,手就已很神奇的出现在剑柄上,然后又在一刹那剑,他的剑已刺出!
两个瞬间,仅有两幅画面。
握剑,刺出,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结果是蔷薇花落空飞远,弩箭自中间被削成两半,而那块狭长的铁片,已刺入了店小二的咽喉。
鲜血正一连串从剑尖滴落。
剑拔出来时,人已倒在了地上,他的人将死未死。
店小二捂着咽喉瞪住他,眼珠子布满血丝似已凸出。
司空忌酒淡淡道:“我只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如果要杀我,就派这种人来恐怕还不够。”
你们指的是谁?
美人笑不出来了,她想逃,可她不敢逃。
这个计划她已筹备了两个月,她也等了司空忌酒两个月,谁知道他就连搂着她的时候全身上下竟都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但是唯一露出的一次破绽,却让他的同伙丧了命。
她忽然生出一丝释然,无论谁面对如此一剑,心中难免都会生出这种绝望。
司空忌酒却在笑,正微笑着看向美人,道:“你还不走?”
美人顿了顿,道:“你让我走?”
司空忌酒道:“我说得很清楚。”
美人目中带着讥诮,道:“你不杀我?”
司空忌酒淡淡笑了笑,道:“我要杀的是他,又不是你。”
铁片重新挂回腰间,没有剑鞘,他不太喜欢剑鞘。
美人吃了一惊,又缓缓道:“可我要杀的是你!”
司空忌酒道:“我知道。”
美人道:“你知道?”
司空忌酒坐下,持杯凝视,淡淡道:“我只杀我想杀的人。”
美人更诧异,道:“我可是想杀你的人!”
司空忌酒喝了一杯,接着道:“我想杀的一定是想杀我的,但想杀我的却不一定是我想杀的。”
美人道:“为什么?”
司空忌酒又笑了,道:“因为我不太喜欢。”
美人没有继续再问,只是在静静看着他,她目中已充满了一种很奇异很复杂的情绪。
司空忌酒反问她:“你叫什么?”
美人随口答道:“李蔷薇。”
夜已深了。
又有更鼓声响起,现在已是二更。
小镇的长街上,只有这扇门前还悬着一盏灯笼,幸好这还是家酒楼,小镇上唯一的酒楼。
第五小楼现在只觉得又累又饿,身上虽然一文钱都没有,可她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灯在风中摇曳,门是虚掩着的。
第五小楼走到门前站在灯下,整了整衣裙,又拢了拢丝,然后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她一眼就看见了司空忌酒。
酒楼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桌子上摆着有一株蔷薇花,现在他正在吃菜喝酒。
吃一口菜,喝一口酒,看一眼花。
他目中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很满意。
第五小楼盯着他看了很久,脸上一会白一会红,若现在不腆着脸上去蹭吃蹭喝,恐怕今晚就只能站在酒楼外喝风了。
可是这对她来说,的确很难开口。
过了很久,饭菜已将要吃完,她忽然叹了口气,正准备着出去喝风时司空忌酒叫住了她。
他在问:“你饿了?”
第五小楼只能点头,不停的点头,这时候若还是厚不下脸皮,那还不如去重操旧业算了。
他又问:“一碗米饭够了吗?”
第五小楼还在点头,却已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人也飞快地奔至桌旁坐下,笑道:“够了,够了,其实我饭量并不算大。”
桌上只剩下一碗没动过的米饭,已有些凉了,她端起来就往嘴里扒。
司空忌酒从她的脸,看到她的手,再看到她的剑,忽然也笑了笑,道:“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会蹭饭的人。”
第五小楼笑笑,支吾着道:“说来话长,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她不想多说,司空忌酒也不再多问,拿起酒壶对嘴喝了最后一口酒,又将蔷薇花拿起凝视在眼前。
他现自己似是忽然喜欢上了这朵花——蔷薇花。
第五小楼饭量确实不大,一碗米饭下肚就已饱了七分。
她放下碗筷后,抱拳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司空。”
“司空?”
“司空忌酒。”
第五小楼吃了一惊,迟疑着道:“是那个司空忌酒?”
她指的当然是天字榜第四名,名气虽大可事迹却非常少,第五小楼也仅是在榜单上见过这么个名字。
司空忌酒点点头。
第五小楼更吃惊,道:“你也是来参加观星会的?”
司空忌酒淡淡笑了笑,道:“当然不,观星会排的只有地字榜。”
第五小楼做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跟着点了点头。
这表情当然是装出来的,她总不能一直跟在司空忌酒身后蹭饭,所以现在想的是该如何去弄点银子花,否则明天又得在大街上喝风了。
司空忌酒又反问:“你呢?你是去参加观星会的?”
第五小楼怔了怔,道:“算是吧......”
司空忌酒道:“算是?”
第五小楼道:“我只是去找点东西。”
司空忌酒目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道:“哦?是去找东西,还是......?”
他很显然想到了某种很不光彩的事情。
第五小楼立刻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去偷,我是去找我自己的东西。”
是过去的某些记忆,还有某些问题的答案。
只不过在找到这东西之前,她必须要面对一个一点也不想面对,而且很难对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