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已罢,郑智也开始准备着手攻城了,四处人马皆在准备之中,炸城门之法也要在此运用,所以军中也只准备了少量的长梯,其他攻城器械也并没有准备多少。
嵬名仁明与城头之上,脸上皆是哀伤之色,李乾顺死了,终究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嵬名李氏,只剩嵬名仁明一人,整个家族被郑智屠戮一空,岂能不哀。
“大帅,陛下已死,皇族全亡,瓜州成了空城,诸多部落被屠戮一空,末将一家老小也只剩我一个,大帅,我们党项是不是已经穷途末路了?”往利杞开口说道,身为往利族的族长,部落别屠戮一空,带出来的汉子们所剩无几,何其悲哀。
嵬名仁明转头看了看往利杞,见得往利杞面色悲哀之中带有一丝怒火,开口只道:“党项已到生死存亡之时,谁人都是一样,此战若败,世间再无党项,你麾下还有多少儿郎,皆派到城头上来。”
嵬名仁明对于往利杞意见很大,若不是往利杞乃部族之长,只怕早已被斩。之前围困城池的就是他,也是他把宋人援军放进了城池之内,导致攻城之战无法得逞。
显然这个往利杞对于嵬名仁明也是心怀愤怒,心中也是知晓,当时虽然是自己围城,宋人援军之所以能入城中,也是嵬名仁明安排有过失,并不能只怪自己一人。还把自己整个部族的汉子派去强攻城池,死伤无数,如今部族所剩不过两千之数,往利杞岂能不怒。
“大帅,陛下当前,你为何不救?逼着陛下被宋狗杀死,但凡你说一句软话拖上一拖,那郑智也不会立马把陛下杀死。”往利杞心中有怒,心中也有些许怀疑的想法,开口问的时候还是婉转的方式。
便是往利杞此话一出,左右军将都把目光汇聚过来,显然众人心中也有疑问,希望听到一个答案。
嵬名仁明看得左右的眼神,哪里不知众人心思,口中答道:“大军士气当前,若是我说软话去迎合宋人要挟,将士们士气一泄,何以守城?”
“大帅,即便不说软话,也可托词商量一二,回一封婉转一点的书信,为何要阵前扔圣旨,决绝而答?大帅口中说一定救陛下,为何片刻之后,皇族满门皆被杀害?这又是何道理?”往利杞再问,已然咄咄逼人。
显然是郑智之前在城下的一番话语起了作用,党项皇族死绝了,嵬名仁明当真是最得利者,既可以放开手脚不受要挟,又可以名正言顺登基大宝。
党项不比大宋,党项建国不过八九十年,大小政变无数。开国皇帝李元昊都是被亲生儿子刺杀而死。第二任皇帝也差点被人政变谋杀,第三任皇帝李秉常也因政变被囚禁而亡。第四任皇帝李乾顺在位时候,也有二十几前的毒杀梁太后案。党项到李乾顺这里也不过才历四朝皇帝,便是四代皇帝,人人都伴随着宫闱之乱,人人都经历过政变之事。
西夏政变已然是时常可见,嵬名仁明所行之事,如何能不让众人多想,何况还有郑智用事实来添油加醋。
嵬名仁明头前心中想的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奈何有了一个不按道理出牌的郑智,如今再把心中所想拿来解释必然说服不了人,因为事实就在眼前。又看得左右,答道:“往利杞,杀陛下的是那宋狗郑智,那郑智才是我党项不共戴天的仇人,为陛下报仇雪恨必然是要杀那郑智,何故拿此事来质问本帅?”
“大帅,莫不是你心中本就想党项嵬名李氏死绝不成?”往利杞已然不管不顾,部落被屠,儿郎两万出征,被嵬名仁明逼得十不存一,能失去的都已失去,哪里还有什么顾忌。
“大胆!往利杞,生死存亡之际,你竟敢在此挑弄人心,是何用意?头前你围困不力,本帅饶你一命,你不知感恩戴德,却还敢在此妖言惑众,可是赴死心切?”嵬名仁明已然震怒,这等话语如何能入耳,天大的冤枉也不过如此了。
“大帅,老儿我孑然一身,死便死了。生死存亡之际,还有人为了登基不择手段,老儿我便是死也要弄个明白,这大夏因何而亡,瓜州遇袭,又是谁派舒王殿下只带五千人马回援。却又逼着我往利两万儿郎上阵送死。若是派我往利儿郎去救瓜州,舒王殿下又岂会身死战阵?莫不是在大帅心中,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救瓜州?”往利杞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猜测得没有错。
嵬名仁明闻言,怒发冲冠,从腰间抽出短刀,向前就刺,口中还道:“留你往利杞一命,悔不当初。”
左右军将看得嵬名仁明拔刀刺去,皆上前来想要阻止,却是为时已晚,短刀已入往利杞胸腹之中。
嵬名仁明终究还是太过年轻,被人如此质疑,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也是事实当前,嵬名仁明也百口莫辩,这种事情便是泥巴在裤裆之上,不是屎也是屎。换做任何一人,也难以解释清白。
只要有人开口质疑,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了。谁叫嵬名仁明当初不派大军回援瓜州,谁叫嵬名仁明愤怒之下逼着往利部族硬攻城池,谁叫嵬名仁明阵前一口回绝李乾顺亲自劝降,谁又叫嵬名仁明亲口许诺必救皇帝李乾顺,还说得头头是道。
从郑智领兵而来,嵬名仁明一步错,步步错。却又是被逼无奈的错,从宋人援军入城之后,嵬名仁明其实早就没有了翻盘的余地,只是嵬名仁明又没有办法承认失败,失败的代价实在太大。以至于结局更加失败,一切都在一步一步往这个结局发展。
“国贼,嵬名仁明,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你是党项之千古罪人,九泉之下,看你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老子先死,你的死期也就在眼前。九泉之下,老子再来找你拼命。。。。”往利杞捂着胸前,慢慢倒下,口中却是大喊,直到口鼻涌出鲜血,才在地上抽搐而死。
嵬名仁明手持带血之刃,环顾四周,面色狠厉说道:“此战关乎党项存亡,陛下之死,与我嵬名仁明没有半点关系,皆是宋人郑智所为。何人再敢妖言谈论此事,格杀勿论。此战若胜,党项大夏可存,此战若败,不论哪个部族,皆没有活路。尔等可都明白?”
左右军将,个个低下头颅,不愿与嵬名仁明眼神对视,口中轻声答得一句话语,零零散散,都说出一句“明白”。
嵬名仁明也不再左右去看,转头望向不远外的宋人大阵。
鼓声已起,宋人步卒排列得整整齐齐,迈步向前,便是步伐也错落一致。
黑月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刚刚还有阳光,忽然天上鹅毛大雪开始飘落,似乎老天爷也能感受到今日之悲哀,用大雪来祭奠即将逝去之人。
嵬名仁明已然开始大喊下着军令,城头上的人全部动员起来,守城之物也已准备妥当,羽箭的箭簇都多打磨了几下,更加锋利一些。党项人的弓弩不如宋人的强,打磨箭簇也是为了增加更多的威力,能透宋之步人甲。
如今的步人甲虽然厚重,但是还不如南宋之时,南宋岳飞抗金时期的步人甲更加厚重,便是为了抵御金国骑兵的,那个时候的步人甲,一千八百个铁片组成,士卒多持大刀与大斧为兵器,与金国骑兵对战成效显著。只是那个时候的金国骑兵,绝大多数也不是真正的生女真了。
宋人大军慢慢迈步往前,到得头前一百多步,忽然止住了步伐。
郑智在阵前,回头喊得一句:“火药包上。”
一队百十号人的骑士飞奔往前,带了几十斤火药奔去。
近得战阵之前,百十人皆在攒射,身后大阵之中,床弩也不断发射,床弩上的箭矢也绑了不少小火药包,飞上城头爆炸不止。
城头党项人也颇为英勇,不躲不避,羽箭往城下倾泻,冲出去的铁甲骑士自然中箭不少,却是阻挡不住马蹄冲锋的步伐。
城门之处的党项人死伤无数,却是依旧还有石头往城下扔来,连连砸倒几人。
虽然石头羽箭从城门之上不断倾泻,火药包还是往城门处码放而去。
点火之后,众人撤退,城门之下已然有二十几具铁甲倒在地上。攻打党项坚城与剿方腊匪寇,不可同日而语。码放药包已然就是敢死之事。
一声巨响,黑烟升腾。
郑智一脸期待往前看去,城门被炸得四分五裂。
郑智已然举起手臂,准备冲锋。
待得硝烟散去,郑智忽然口中大喊:“停,不可冲锋。”
头前一幕也是郑智第一次看见,城门已破,却是这城门之内,竟然被黄白之物堵得死死。
黄色的自然是夯土,白色的就是石头。
党项人竟然用夯土与石头混合在一起把城门堵死了!
嵬名仁明之善战,可见一斑。见过郑智威力巨大的火药包之后,已然想到郑智会用火药包炸城门。
便是堵门之物,也是夯土与石头混合在一起,叫人搬也不是,挖也不是。
郑智眉头紧锁,心中正在思索应对之策。
杨可世出言说道:“相公,且在炸就是,多炸几次,总能炸开。”
杨可世是见识过火药炸城门的,便是在瓜州,一声巨响,城门就洞开了。
鲁达也道:“哥哥,再炸他娘的。”
鲁达显然也知道炸城门的好处,攻打杭州之时,城门也被各种杂物堵得死死,照样给炸开了。
只是两人都错误的估计了黑火药的威力,杂物堵门,本就松散。夯土与石头堵门,哪里能轻易炸开。
只听郑智说道:“炸门之法不可行,城门最是厚重,若是门洞之内皆堵死,二十多步的距离,如何炸得开。”
城门远比其他城墙厚重,城门之上还有城楼。这城门显然是炸不开了。
鲁达闻言,心中也是不急,只道:“哥哥,既然炸不开,那便回头造器械,强攻城头便是了。”
郑智更是犹豫,这一次攻打灵州,显然没有上一次准备妥当。当年童贯领兵之时,集合了全国之力,云梯车打造费时费力,当时也有足够的工匠随军,更有足够的粮食耗费。
如今郑智再攻灵州,哪里比得上当年全功之力,实在太过仓促,便是粮食都在秦凤与熙河兰湟等地临时征调,并不十分足够,耗不起多少时日。
能工巧匠就更不说了,当年连东京造作的工匠都被童贯调来了,如此郑智临时又到哪里去调集许多工匠?简易的长梯才是郑智现实的考虑,奈何长梯攻城,便是人命去堆了。便是人命去堆,胜败也是两说。
城内乃困兽,困兽之斗,尤为疯狂,更加舍命。便是城中敌军的人数也是当年的两倍,无论怎么分析比较,郑智如今炸不开城门,面对的局势自然更加凶险麻烦。
一筹莫展之时,此时攻城也不现实,郑智回头挥了挥手,下令:“退回营寨去。”
大军缓缓而退。
嵬名仁明心中大气一松,看着地上已经死得透透的往利杞,口中说道:“便是如不了你的愿了,且在地下多等几十年吧。”
敌军退去,左右亲兵此时才有空闲,连忙上前来把往利杞的尸体往城下抬去。
嵬名仁明开口问道:“往利部还有多少人?”
“大帅,往利还有两千人。”
嵬名仁明闻言倒是轻松了许多,两千人也就不足为道了,只道:“在城内建个小寨子,把往利剩余之人全部监禁起来,以免生乱。”
嵬名仁明下令,自有人去办。却是左右军将皆把目光投向城外,便是怕嵬名仁明发现自己眼神中的不满。
此时一个亲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近前几步,一脸笑意开口道:“大帅,如今正是团结众部族共渡难关之时,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大帅登基,以安军心。只要我大夏还有皇帝,国便还在,众将士御敌之时,也还有一个主心骨。”
这亲兵显然也是一员军将,此时见宋人不战而退,已然头脑有些发热,似乎想到了从龙之事,劝进之功。便是在这城头敌退之时说出此语。却是也有私心,便是这嵬名仁明登基称帝,也想自己能水涨船高。
何况这大夏能继承皇位者,唯有嵬名仁明一人而已,早登基晚登基也都是要登基的。如今先言劝进,在此人心中,已然就是劝进头功,若是落于人后,岂不是平白把这份头功让了旁人。
道理自然如此,此时劝进,比赵匡胤那黄袍加身之类名正言顺得多,便是南宋赵构登基都不如嵬名仁明名正言顺。法理、道理、人情,嵬名仁明当皇帝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若是李乾顺死之前还有机会指定继承人的话,也必然是嵬名仁明了。
嵬名仁明闻言一脸讶异,看着这人,再环看左右军将,本来个个都在远观敌阵,此时眼神又全部聚集而来。
嵬名仁明心中倒是知道该如何处理,连忙开口大喊:“来人,把这妖言惑众之辈拉下去斩首,本帅头前刚刚下的军令,岂敢当面违抗,不杀何以服众。再有口出妖言者,定斩不饶。”
“大帅,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此时不进,必有后患啊,末将忠心耿耿,大帅饶命。”
嵬名仁明心中也知其中问题所在,却是不发一语,看着士卒将此人拖下城去。
此事实在尴尬,按理说此时李乾顺已死,灵州城内有人能名正言顺登基,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也如话语所说,团结一致,心还有所向。
但是郑智于城下几句话语,又把嵬名仁明的登基之路暂时堵死了。嵬名仁明不可能在这灵州城内登基。那么这没有皇帝的西夏国似乎也就亡国了。国已亡,灵州城内,人人皆是哀伤,加上许多部族被郑智屠戮,一家老小惨死屠刀之下,城内军汉的士气只会越来越低落。
其中也包含一些隐患,若是谁把嵬名仁明杀死了,或者嵬名仁明不幸战死了。城内更无士气可言,兴许立马就起争权夺利之风波,人心自古如此。只要不是死到临头,便还有争夺。
如今宋人未战既退,显然是宋人没有攻下城池的信心,只要城池守得住,那么一切皆有可能。这也是此人开口劝进的缘由所在。
城内之事,郑智自然不知晓,对于自己埋下去的种子能不能生根发芽,郑智也只能静观其变,却是不能以此作为取胜的办法。
攻城之事,必然还要继续。
大帐之中,众人皆是一筹莫展。营内已经开始打造长梯,不论如何,这长梯是必须要多多准备的,也是下下之策。更是胜负难料之策。
众人商议许久,也无定计。折可求开口说道:“郑相公,既然无法,便只有强攻了,党项无甲,我军有甲,胜算颇大。”
杨可世也出言道:“折相公说得是,只要能破此城,死伤再多也是值得的,灭了嵬名仁明,以后西北再无战事,死伤殆尽也是值得一拼。”
郑智摆了摆手说道:“如今西军,大不如前,你看军中汉子,老的老,瘦的瘦,卸甲几年,再也不是当初那等强军了,强攻城池,就怕持久拉锯,难以奏效又枉死无数。”
刘正彦听言,接道:“相公,我刘家子弟可作先锋,麾下八百亲兵,个个如狼似虎,末将带人当先,死战之,兴许奏效。”
郑智看了看刘正彦,刘正彦拳拳之心,郑智自然感受得到,却还是摇头,口中回道:“死战不怕,就怕死不得其效,枉死便是不该。”
郑智用眼神看了看在角落处的吴用。
吴用心中也未有定计,也只得开口道:“相公,城门难破,只有攻打城墙。刘老相公离开灵州之时,拆毁了一段城墙,如今党项人新建之墙,低矮不少,多以夯土建造,可作突破之处。”
这也是吴用能想到的基本策略了,攻打城墙,必然要主攻党项人仓促建造的那一段。
郑智闻言,面色微沉,却是心中灵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口中立马说道:“掘地道,土墙不牢固,炸之必然垮塌为坡,可以入城。”
众人闻言,个个神采飞扬,这种计策在大宋还是头一次。在后世郑智似乎多有耳闻,只是一时未想起来,炸城墙的战法在近代历史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好计策,郑相公此法甚好,可奏奇效。”折可求闻言大喜,众人商议这么久,却是郑智出了奇谋。
对于郑智来说自然算不得奇谋,而是借鉴。这个时代之人,大多还未多想火药用法的变通,郑智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快快把军将们都唤来,掘进之法,也有计较,某一并安排妥当。”郑智想起挖地道这个办法,也就想起了坑道作业的许多讲究。
挖地道可不是远远的钻洞,一直在地下挖过去。这种办法往前挖,那便不知要挖多久,单方向开地道,地道内的供氧也是大问题,这个年代可没有风机可用,挖几百米的长地道,必然要出问题。往外运土都难。即便是成功挖到了,火药点燃撤退也是大问题,即便用几百米的火捻子来点火,人的速度也跑不过火捻。地道爆炸,震动巨大,必然导致简易地道处处垮塌,只怕也是死伤无数。
科学之法是要先挖露天坑道,“之”字型往前掘进,士卒在坑道之中,敌人箭矢也难以射击躲在坑道内走动的人。直到坑道一直掘进到不能再靠近的时候,才会开始挖地道,如此最多几十米的地道,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郑智在纸上不断画着“之”字型的图样,又作一番讲解,何处为坑道,何处开始往地底挖掘地道,一应安排妥妥当当。
事罢之后,郑智伸了伸懒腰,直觉得全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