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茵仔细比对,竟然找不出一处不同来,由衷的赞叹道:“张扬先生,你还说不会临摹,你看,你何止是会临摹?你看这手艺,多少老师傅也不如你呢!”
她又对身边两人道:“你们看呢?”
姓梁的老师推了推眼镜,指着宣纸颜色稍深一点的那幅作品,尖着嗓子说道:“这一幅是原作。字可以临摹得很像,但我们可以从纸张上察看真假。这张纸的颜色,是经过历史沉淀,自然变深的,纹理和色彩的变化,都很自然,而另一幅,虽然很像,却有明显的浸渍痕迹。”
陈茵笑道:“张扬先生,梁老师可是专业人士,他都说你临得很像,看来,你的技艺的确很高超!”
梁老师吃惊的道:“你说,这作品,是谁临的?”
“就是这位张扬先生。”陈茵隆重介绍道,“这位是省文物研究所的梁其超副所长,这位是他的助理文英同志。”
“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是个学生吧?”梁其超打量张扬。
“我在读高三。”张扬回答道。
“不会吧?”梁其超耸然动容,“你幅作品,真是你独立完成的?便是省城的古玩高手,仿制出来,也只有这个水平!你一个高中生,居然有这种能力?莫非,你是古玩世家?据我所知,这么年轻,又这么厉害的,只有古玩界的泰山北斗八大世家后人!”
“我不是什么八大世家的后人,也不知道什么泰山北斗。”张扬淡淡的拱拱手,对陈茵说道,“陈小姐,货,我已经交还给你们,请你们看仔细了。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陈茵伸出手:“辛苦你了,以后还有需要的话,仍然找你合作,希望你不要推辞。”
张扬和她握了握手,感觉她手心微微沁出汗水,不由一讶。
虽是寒冬,陈茵穿着却很清凉,一条黑色的紧身打底裤,上身穿着一条黑色昵子a字短裙,外面罩件白色的貂毛大衣,清爽秀丽,又显贵气。这样的装扮,应该不会手心冒汗才对。
除非,她很紧张?
刚才张扬的注意力,都放在米芾的海月赋上,这时瞥眼之间,才看到桌面上还摆着两个书画卷轴。
“张扬先生,”陈茵松开他的手,瞅了那两位专家一眼,忽道,“你要是不着急走的话,能否请你帮个忙,看看这两幅画?”
那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不悦之色,文英只是个助理,倒还罢了,梁其超扶了扶眼镜,沉声说道:“陈老板,你要是信不过我们,那我们告辞了。”
“梁老师,不要生气嘛。”陈茵咯咯笑道,“我不是信不过你们,只不过,这两幅画,价值不菲,多个人看,我也多一份放心不是?张扬先生不过是个学生,你们又何必跟他计较?”
梁其超摸着下巴,缓缓点头:“我也想瞧瞧,张扬小友在书画鉴定方面,还有什么天赋奇才?文英,打开画,让他看!”
文英依言展开其中一幅画作。
当画轴缓缓在面前展开,张扬的目光,蓦地一亮。
这是幅清人山水画,用墨鲜彩,一片清光,奕然动人。
国画用墨最难,一幅画作上,除了纸的颜色,就只有墨色,墨分五彩,浓淡干枯焦,通过墨色的变化,表现天气、云彩、远山、近峦,山树、人物、屋宇、马牛。
好的国画作品,一眼看去,水墨雅致,神清气朗,心旷神怡。
眼前这幅作品,就给了张扬这样的感觉。
博物馆里,书画作品良多,古今中外的藏品,应有尽有。
张扬日夜沉浸其中,不停的观摩学习,日久自有所得。
《文心雕龙》有言: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有个流传很广的古玩鉴定故事,说的是末代皇帝溥仪,有人拿了古玩,找他鉴赏,溥仪只看了一眼,就说这是假的。其它专家当场表现不服,说你摸都没摸,怎么就敢说这是假的?溥仪大气的说了一句,因为这玩意,跟我家的不一样。
一个从小在古董堆里长大的人,看的用的,都是极致的工艺品,甚至古董文玩的终级工艺标准,都是他家来制定,什么假货能欺过他的眼?
这就是环境对一个人的重要性,现代人学英语,在本国学习,付出较多,收获较少,如果到一个纯英语的国度,从小与英语为伍,你不必刻意,自然而然就学会了,就跟我们从小就会说汉语一个道理。
张扬拥有一座博物馆,里面收藏的,都是真正的古玩,而且是极品,代表各个时期的艺术和工艺的极致,看得多了,摸得多了,审美能力自然提高,虽然没有溥仪那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但一眼看出美丑好坏,还是可以的。
面前这幅画,无论是从用墨,还是立意上,都算上乘之作。
陈茵显然也很喜欢这幅画,但又些拿不准,问张扬道:“你看这画怎么样?”
张扬点了点头:“好画。”
梁其超得意的道:“这可是鄙人的珍藏!要不是看陈老板诚心想买,我是不会转手的。”
陈茵笑道:“那当然了,梁副所长,你是什么人哪?堂堂省级文物所的副所长,谁敢拿假的来糊弄你?这幅明代徐渭大师的水墨画,层次分明,虚实相生,水墨淋漓,生动无比,实乃传世佳作。”
张扬一愣,问道:“明代的画?还徐渭的?谁告诉你的?”
陈茵俏脸变色,说道:“梁所长说的啊,而且,这上面的款识,也的确是徐谓的。”
梁其超听见张扬质疑这幅画,不由得冷笑一声,高傲的道:“张扬小友,你眼力未到,没见识过徐谓的作品,也不足为怪!等你长大了,游历四方,多长些见识,到时自然就知道徐渭的款识长什么样了!”
他说得貌似客气,其实字字句句,全是讥讽。
张扬刚才只看画作的整体,此刻低下头,仔细察看款识。
越看,他就越疑惑。
款识真的不错,的确是徐渭的落款。
艺术家都是极有个性之人,每个人的风格也不一样。
徐谓也不例外,平生特立独行,作品的落款,也有他自己的特色,一般人模仿不来。
梁其超见他不说话,便是得意:“怎么样啊?张扬小友,你生于小地方,长于小地方,这么高级的画作,肯定是头一回见识吧?呵呵、呵呵!”
他这话,是说给陈茵听的,你连我梁其超副所长都信不过,还请一个高中生还掌眼?你这不是打脸吗?
一个高中生,还是小地方的,能懂什么?
陈茵看过张扬的字,又被他复制出来的作品所震撼,无形之中,对他产生了信任,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小伙子,是从哪里学来的文物知识和本领,但是,这是自己要花钱买的东西,多个人掌眼,总是有益无害。
最重要的是,在这些人里,张扬是局外人,所有的利益,都和他无关,他的意见,才更中肯,更可信。
“看这款识,的确出自徐渭之手。”张扬没有否认,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是鉴古的规矩。
“嘿嘿,好家伙,你还知道徐渭的款识长啥样?”梁其超很不厚道的笑了笑,“说得你是个文物大师似的。”
张扬懒得理他的无理,重活一世,还处处跟人治气,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要想让别人心服口服,唯一的做法,就是拿出让他心服的证据,让他把说过的话,全部噎回去!这比你顶他两句嘴,要有用得多。
陈茵沉吟道:“既然是徐渭的,那你又说不是明代的?这中间,有什么说道吗?”
梁其超冷笑道:“他懂什么说道?他不过是信口开河,博大家的关注。我估计,他连徐谓是哪个朝代的都弄不清楚。”
对他的嘲讽,张扬置若罔闻,只是用犀利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落款不错,但画作分明是清代风格。
明清两代,相隔不远,风格这东西,又是个虚无之物,一定要说两朝书画风格有多大区别,不是明白人,你也跟他说不明白。
张扬在欣赏把玩博物馆几十万件书画文物之前,对所谓的朝代风格,也浑沌一片,摸不着头脑。
他伸出右手,用食指指腹,小心的滑过纸面,感受颜料颗粒带来的触感,他摸了摸画芯,又摸了摸款识处。
“陈小姐,有放大镜吗?”张扬抬头问道。
“有。”陈茵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放大镜,递给张扬。
张扬接过来,仔细察看画芯。
在没有做出正确判断之前,博物馆是不会给出信息提示的。
因此,张扬只能依靠自己,综合所学知识,对比博物馆所藏画作,进行分析,以辩真伪。
“小朋友,时候不早了,你可以走了。免得你妈在家担心!”梁其超富含深意的提醒。
张扬直起身,冷笑一声,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嗯,这画是谁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我珍藏之作。”梁其超呵呵笑道,“怎么?你看出啥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