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许久的染布街今日突然人头攒动。
郭守备领着兵丁官差将整条街道封闭了,可越是如此,越是无法阻隔围观之人的猜测。
福盛的老婆抱着孩儿挤在人群之中,双眼通红,腿脚已是发麻,努力想挤出人墙,入得里边瞧上一瞧他那可怜的丈夫。
“大人,您就行行好,让我们娘俩进去瞧上一眼,也就一眼啊!”,福盛他老婆哭嚎着。
可挡在她身前的官兵根本不为其所动。
“唉!可怜啊,这陈家算是灭门了,连一众伙计也跟着倒霉。”
“是啊,刚才我赶来的早,瞅了那么一眼,奧哟,那个惨哟,陈家七八口人都被挂在晾架上了哟,眼睛突愣着瞪着你瞧,亲娘嘞,吓得我差点魂都掉了。”
“是哟,俺也瞧见喽,吓人嘞!对了,这福盛为啥没事跑陈家染坊了呢?”
“谁知道嘞,莫不是遇到不干净的了?或者陈家人去的不甘心?”
“莫胡说,这种地方不带这么瞎说的,小心那啥跟你回家作伴。”
“啊呸!你那破嘴早晚被我用搓脚布好好擦上一擦!”
而此刻的陈家染坊大院之内,郭守备领着一众官员和仵作,正在查勘现场。
一名仵作蹲在地上,仔细查看福盛周身,又扒开福盛嘴巴,仔细一番探查,鼻子嗅了嗅,遂站起身向郭守备道:“大人,此人周身并无外伤,但其身上酒气弥漫,据小的推测,此人乃是醉酒后误入此地,待酒醒后为现场惨状所惊吓而致死。”
郭大人踱步至挂着陈家老小的晾架旁,反复走了两圈,问那仵作道:“那这些人呢?”
“便如大人所见,这陈家八口人,脖子有勒痕,并非上吊致死,而是上吊之前便已然被人勒死。”
“哦,可何人要杀死这染布的一家人等?为了钱财?”
“禀大人,小的刚去检查过了,陈家的银钱等值钱物件一件未少。”
“那便是奇怪了。对了,罗大人到了吗?”
“哦,禀报大人,方才已派人去请,应该快到了吧。”
此刻的鸿睿正坐在马车之上,一名官差正向他汇报着现场的一应情况。
鸿睿皱眉沉思,奇怪问道:“是何人报案?”
“是隔壁伍家掌柜和他家伙计。”
鸿睿正欲说话,颠簸的马车引得他一阵轻咳。鸿睿取出丹药,吞下一颗后,又问道:“现场有没封锁?”
“禀大人,郭大人第一时间已安排众人封锁现场。”
“好。”,鸿睿淡淡回应一声后,便闭上双目,可他的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
“一个靠染布为生的家庭,有何利益值得凶犯灭其满门?”
马车入得染布街口,拨开围观的人群,马车缓缓入得其内,到得陈家染布坊后,鸿睿下得马车。
瞧了瞧隔壁店铺前在寒风中飘荡的那块上书“伍记”的招牌,鸿睿迈步入得陈家染坊院内。
郭守备瞧得鸿睿前来,忙一脸笑容道:“鸿睿啊,知你近来身体抱恙,可这命案委实诡异,想来这州府也唯有你对查案一道最为精湛,因此,可莫要责怪本官不体恤下属哦。”
“大人说笑了,人命大于天,遇上此等大事,鸿睿理当尽其所能,为大人分忧,为冤死百姓求得一个说法。”,鸿睿微笑抱拳道。
“鸿睿,仵作刚查验过了,要不你先听听仵作查验结果?”
“还是先容我仔细查看一番再说吧。”,鸿睿皱眉瞧了瞧眼前惨状道。
在仵作的陪同下,鸿睿先对尸体做了初步检查,所得结论于仵作一致。
鸿睿狐疑道:“任何谋杀,都有一个目的。这染坊之内,究竟有何利益让凶徒灭人满门?”
鸿睿唤来两名官差,一同步入染坊内院。
这内院分作前后两进,外侧为作坊,有木作间、染布间、挑染间以及数间库房。
几间房内都很整洁,并无异样。
而待众人步入那间木作间时,鸿睿的眉头忽然微微皱起。
鸿睿弯下腰,小心捡起一块碎木,见其之上有蓝色染料,瞧其纹理显然是人为雕刻过。
鸿睿瞧了瞧屋内一排木架,其上搁着一块块木雕版。
鸿睿小心取下一块,入手颇沉,其背面光滑,正面雕着无数碎花。
鸿睿唤过一名官差道:“唤那伍记得掌柜过来。”
那名官差应诺一声,便自去唤人。
须臾片刻,那名老掌柜战战兢兢到得鸿睿跟前,正欲下跪,便被鸿睿止住。
鸿睿笑道:“老人家,免礼。您也莫要紧张,只是问个事儿。”
“啊呀,大人,但凡小老儿知晓的,定知无不言。”,那老掌柜忙道。
鸿睿来到那一排木架前,指着那些木板道:“老人家,你们染布这行,管这些叫什么?”
“哦,大人说的这些,我们行内人称其为印花雕版。”
“哦,是否布料上的花色便由这些印花雕版拓印而成?”
“正是。”
鸿睿拿着手中那块碎木块问道:“那老人家,你瞅瞅这块。”
老汉接过那碎木块,仔细端详,用手反复摩挲后道:“大人,这是一块破碎的印
花雕版,只是”
鸿睿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寻思着,这上面的花纹老汉从未见过。”
老掌柜又反复摸了摸那碎木块上的纹路,道:“小老儿从事这行手艺已经五十年了,这雕花一共分为南宫、梨花、福禧、千寿等二十六大类,一百零四小类,每类花色,老汉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这是,这块的花色,老汉却是不知。”
鸿睿闻言,接过那块碎木块,心中思忖道:“看来,凶人定是急于销毁这块雕版,而知晓雕版之谜的,也便只有这染坊众人。”
忽然,心念一动,忙问道:“今日之前,可曾见到生人从此街道而过?”
那老掌柜想了想,忙道:“前日晨间,曾见到陈家一驾马车从此路过,可赶车的马夫并非陈家原先那人,而是换了一人。”
鸿睿忙至郭守备身前,躬身道:“大人,据下官推测,凶人恐是杀人灭口,而其所要隐匿的便是一卷布料。”
郭守备狐疑道:“布料?此话怎讲?”
于是鸿睿便将屋内所发现的蛛丝马迹一一向郭守备告知。
鸿睿又道:“欲知其间所藏之密,便唯有抓住凶人一途。”
“可凶人去向未知,怎生抓捕?”
“若欲逃离出境,离儋州最近的关隘便是雁南和虎踞,凶人驾马车而逃,起码需得五日方可抵达,若命人八百里加急,两天便可到达,尚算不迟。”
鸿睿命人取过纸笔,写了两道密令后,便吩咐兵士速速前往雁南、虎踞两关。
一日,虎踞关城门前。
一众兵士如同往日般,正在城门盘查过往行人。
可今日,却是稍有不同,镇上染布坊的万掌柜也是套了一身皮甲,混在那一众兵士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