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没想到修宁居然这么好说话,赶紧起身,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修宁。
就是一桩非常典型的利用文字疏漏抓人把柄夺职下狱,抄家流放的过程。
修宁对文字狱不满已久,今天承德这么一说,倒让她生出主意来。
何不借此机会,彻底清除宿蔽,重新翻查南陵高氏太难,可查查一年前宛州案还是很容易的。
“陛下,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可是今日实在凑巧,奴才不是有心接近陛下为冤案翻查的,只是今日太巧了,就说出来……奴才,还请陛下相信奴才,相信奴才啊!”承德说完后,生怕修宁不信,那一切就都变味了。
修宁心头一阵发酸。
好像能看到许多年前的女帝和高去闲。
同样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修宁虽然有点不舒服承德居心不是十分纯良,可还是选择相信他。
“你起来吧,不必跪了,朕相信你。”修宁摆摆手。
承德感激的看了修宁一眼,直到现在,他才对修宁心悦诚服。
陛下看起来挺冷的,可真是难得的讲道理,逐月得此国君,是莫大幸事。
“只是翻案不易,朕要与你商讨一下,该如何做这个开端。”
“是!奴才一定听陛下的!”
这一夜无眠,修宁和承德谈了一夜,无关风月,只为冤情。
修宁不仅要为宛州李氏平反,为南陵高氏平反,她要为天下都受过不公平待遇的有才之人平反。
逐月平成二年夏,一男一女被查出是宛州李氏后人藏身京城,她们本是戴罪之身,却感出现在京城里,实在挑战君威皇权。
京兆衙门二话不说就把人当街扣下。
可那两人竟然高声呼唤冤枉,宁可去死也不愿在第二个昏君的统治下继续屈辱的活着。
两人一个抹了脖子,一个一头撞到墙上。
此事一出,人声鼎沸直达天听。
良安帝修宁发话,务必要将人救回来,查问清楚。
宛州李氏文字狱就此重新彻查。
承德夜夜难眠,既担心平反,又担心修宁。
可修宁竟一意孤行,不顾朝堂上少部分人的反对之声,不仅查宛州,只要是关于文字狱的大案,往前推三十年,涉及到的一律重查。
朝野震动,但事情还是进行下去了。
三十年间大大小小共八起文字狱冤案,南陵高氏也在里面,彻底得到平反,余下的族人得以重见天日。
官员们人人自危,之前还想利用文字生事的人现在也熄火了。
新帝显然对文字狱深恶痛绝,谁敢去触霉头?
可百姓们却拍手称快,修宁这事处理的极好,翻案半年来,从夏天到冬天,几乎全逐月的人都在夸赞新帝明慧,是难得的明君。
初雪,修宁站在门边,脚下不远处放这一个哔哔啵啵的火盆。
“陛下又站在风口吹了。”承德不满的拿过手炉,放进修宁冰凉的手中。
从宛州平反后,他彻底选择留在修宁身边,只不过以御前侍卫的身份。
这样的明君,不是他撒撒娇,摆摆床上功夫就可以的,那是对修宁的亵渎。
而修宁当政以来,又不打压男子为官,渐渐人才丰富,而承德也找到自己的位置,忠诚于修宁,默默守护。
“没事,不怎么冷。”
心早就冷透了,还能更冷吗?
“陛下,蓝皎大人求见。”
“见。”
蓝皎带着一头的雪进了殿,单膝下跪:“给陛下请安。”
“免礼吧。”修宁裹了裹大氅,坐回殿内。
待承德等人退下后,蓝皎才起来道:“陛下,高去闲高大人的墓,江浸亲自护送回南陵祖坟,边境流放的族人也恢复身份,宗祠恢复香火供飨,若想入朝为官的,可以凭借自身努力三年科举,陛下意下如何?”
修宁一字一句听了,点点头满意道:“你们办事,朕放心。”
和高去闲不能相认,但修宁终于护住了高氏的清白,从此坦坦荡荡,仍然是南陵书香传世的世家。
至于她被世人所诟病的妓子之女出身,她早就不在意了。
她会用太平盛世告诉天下人,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
和蓝皎又闲谈几句,只听外面突然骚动,接下来就是秦敏狼哭鬼嚎的叫声:“陛下,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修宁和蓝皎对视一眼,怎么是秦敏。
他一直伺候女帝伺候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来勤政殿,肯定出事了。
“快让他进来!”
传令下去后,不多时,秦敏一身白雪的滑了进来,径直跪倒,泪痕满面。
修宁有些不忍:“秦公公年事已高,不必跪……”
“陛下!”秦敏悲怆的叫了一声,“太上皇,太上皇……宾天了!”
说完,秦敏老泪纵横,一个头磕到光洁的地砖上。
“你说什么?!”蓝皎也惊了。
修宁心口一沉,女帝,女帝怎么……死了?
这一年多虽然疯疯癫癫,可到底还活着,修宁私下问过御医,说女帝只要好好调养,再多活五六年不成问题。
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
修宁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时候的事?”
秦敏哭的几乎昏厥,还是外殿进来几个人把他扶起来,他才不至于瘫下去:“昨天晚上,太上皇就一直说冷,肩膀也一直抽搐,可是室内温暖,哪里会冷?今早,今早一看,人已经没了!”
秦敏痛哭不已,女帝神志不清,只怕昨天说的冷,未必是说天气,可能是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
修宁站起来,又缓缓的坐回到椅子上。
室内沉寂不已,只听得到秦敏不住的哭泣。
“来……来人。”修宁闭眼,眼角干涩。
“奴才在。”
“准备太上皇的后事,务必按规矩办,不能让太上皇有半分不舒服。”
身边人一波波又开始忙起来。
忙女帝的丧事。
只有修宁是闲的,仿佛局外人一般,任由别人准备好一切,她只需要按规矩跪拜行礼便可。
经御医和仵作初验,女帝是死于心肺功能衰竭,换句话说,也算是油尽灯枯而死。
虽然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御医没告诉修宁的是,她总觉得,女帝没疯。
而如果女帝没有心思放宽,一直郁郁的话,才会一年多就与世长辞。
但这样的话她不能告诉修宁,就烂在她肚子里,一如她见过的宫里许许多多的秘密一样三缄其口。
人都没了,再说那些话惹修宁伤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