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醒哦?”
“也该醒了。”
修宁深深叹了口气,很想屏蔽耳边聒噪的声音,不想睁眼。
她还能看到自己的头颅挂在城墙上,随风而荡。
是啊,她母皇亲自下的旨,斩立决。
从她开始至身边所有有官衔的,从将领到贴身侍奉的,共四十一人无一例外,全部处死。
一颗颗人头落地,溅红了修宁雪白的囚衣,直到那把屠刀挥向她的脖颈,修宁绝望的闭上空洞的双眼。
“等等!”
修宁一阵窒息,再度睁眼,是长姐想容高傲如凤凰的身影,出现在监斩台上。
“不知长公主有何吩咐?”
“修宁再不济也是皇室血脉,就算是死,也不能和他人用同一把刀。”想容挥袖,身后之人立刻重新呈上一把刀。
干净的。
只是生了锈。
似乎还有些钝。
呵,就算是死,也不肯放过她。
而想容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母皇是默许的吧。
修宁重新跪好。
等她挺直了腰杆和脖子的时候,身后的刽子手已经换上了想容专程为她准备的钝刀。
监斩官挥手,刽子手毫不犹豫的抡起胳膊砍向地上跪着的修宁。
在刽子手眼里,能被斩立决的人,命都一样贱。
一刀下去,修宁的脑袋并没有飞出去,而是断了动脉,猩红的血液喷薄而出。
又砍两刀,人还是没死,只是倒在地上抽搐着,像一只被割断了脖子等死的家禽。
刽子手无奈,只能抡圆了膀子一刀一刀的砍。
台下的百姓无不惊悚骇然,这哪里是砍头,修宁的脑袋根本是被剁下来的。
一共剁了三十七刀,人头才咕噜噜滚落。
陛下又下旨,将修宁的人头挂在帝都城墙上,四十九日不许拿下,让世人知道谋逆的下场。
从此以后,帝都的百姓心里都被打上深深的烙印。
九公主钟离修宁谋逆造反,逼宫篡位,是个恕无可恕的罪人。
这些都被编进史册里,永永远远无法摆脱。
皇权之下,人人自危。
“你明明已经醒了,睫毛一个劲的抖,干嘛不睁眼?”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把修宁从深渊之中拉了回来。
她还活着?
察觉不对,修宁睁眼,目光空寡且冰冷,看一眼就能让人遍生寒意。
三十七刀生不如死的感觉历历在目,她脖子是有多硬才能活下来。
身边有人,而且是陌生男子的气息,反应过来的修宁来不及思考自己是死是活的问题,几乎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凌厉的出手钳住床边男子的脖颈,咚的一声把他按到墙上。
修宁纤细的五指不断收紧,心底的暴戾已经让她忽略了手中脸色比紫茄子还难看的男子。
“你、你要掐、掐死我了,放、放手……”
男子的声音细弱如鸡,眼看离死不远了。
修宁眸光一松,手下的力道也跟着松了,男子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看起来很是娇弱。
修宁负手坐回床边,看向男子的目光里除了冰冷还有一丝丝嫌弃。
果然男子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根本没有用力,他就已经不行了。
无用的东西终于缓了过来,从地上慢慢爬起,捂着脖子有些警惕,特意挑了个离修宁不远不近的位置乖乖坐好。
一副受审的模样。
修宁毫不客气的开口:“你是谁。”
声音如金珠坠玉盘,清冷动听。
男子看起来有些无辜,摸摸脖子不自在道:“你的救命恩人,江湖郎中。”
救命恩人?
真是可笑。
她钟离修宁十三岁披战袍上战场,什么时候需要男子来救了。
“在我还有耐心跟你说话的时候,说人话。”
修宁面色冷了下来,本就苍白的脸上看上去像鬼魅一般,眼中腾腾的戾气。
男子坐凳子上慢慢往后搓,凳子腿和地面摩擦出难听的响声。
嗯,他离对面这个女疯子又远了几步。
“我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见男子不松口,修宁攥起拳头,骨节“咯嘣咯嘣”直响。
她就不该跟他废话,直接掐死最干净。
修宁动了杀气,男子吓的眯眼抱头蹲下,清脆的声调都变了:“你你你被毒蛇咬了,昏在林子里,又被狼撕了两口,我路过才救下你的!”
被狼咬?
修宁印象挺深的。
那是十五岁时出征边境,后来被长公主想容的人设计进了山林,先后被毒蛇和狼咬,好在手下人抢救及时她才捡回一条命。
修宁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左肩。
果然,血迹渗透了雪白的衣衫。
“恩将仇报非女子!”
见修宁不说话,男子抻出脖子又补了一句。
真是他救了她,可怎么和记忆中不一样,她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怂货。
“你叫什么名字。”修宁略微侧过脸,算是给救命恩人一个台阶下。
“穆非安。”
穆非安?没听过。
修宁不再理他,抬腿重新躺回床上,瞪着远处木制的药架子,目光灼灼发亮。
独自消化重生的事实。
穆非安潋滟的桃花眼泛出一丝委屈,还救命恩人呢,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还有比他更怂更窝囊的救命恩人吗?
委屈归委屈,可自己救下的人,跪着也要救完。
穆非安拎着药箱认命的走向床边。
察觉他慢腾腾的脚步和越来越浓厚的草药味道,修宁警惕的转过头,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这怂货又想干什么。
被修宁凶狠的目光盯的腿软,穆非安从心的解释:“到了该换药的时辰了。”
修宁敛眸,仰面躺在床上,闭眼。
穆非安撇撇嘴,还真是等人伺候的命。
纤腰上的带子被一双大手解开,中衣褪去,修宁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条件反射的颤栗。
左肩的绷带也被一圈圈解开,随着他的动作,修宁只觉得肩膀越来越疼。
自己何时这么矫情了,沙场铁血这么多年,重生一回居然开始怕疼?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她。
修宁默默催眠自己。
直到沾着皮肉的绷带被彻底扯去,修宁疼出了声,眼含杀气的瞪过去:“轻点!”
穆非安似乎受到很大的惊吓,手里的绷带也掉了,桃花眼居然在半秒之内蓄上一层水汽,
“你、你别凶我啊。”
“……”
真的是烦。
她最见不得男人掉眼泪了。
特别是面前这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
“继续。”
修宁闭眼,随他折腾吧,眼不见心不烦。
穆非安眼角的水汽瞬间收回,重新把目光移到修宁的肩上。
肤色胜雪。
可惜伤口狰狞丑陋,像是血盆大口吞噬着他的呼吸。
除了被狼咬伤之外,露出来的细腻的皮肤上皆是层层叠叠的伤疤。
穆非安双手一顿,随即放轻了换药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