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张“凤凰泣血”的绢帕开始,从董家逼宫,她拿着匕首威胁董太后守护怀着龙胎的罗敏敏开始,她们二人之间就注定了彼此亲近,而不是交恶。
罗敏敏有傲气,对于一个从一开始便对她毫无恶意甚至还屡屡相助她的皇后,即便她们共侍一夫,她也只想光明正大的夺回帝王的宠爱与目光,而不是靠任何下作的手段。
而顾婉卿有傲骨,她的心思从不在这小小的后宫中,她自然不会主动参与任何纷争。
“是,”罗敏敏猛点头,她抬起头,语带哽咽,“父亲已来信告知娘娘认他为父之事,妾身何德何能,能得娘娘这样的人为姐姐”
顾婉卿掏出帕子,小心地擦拭着她的眼泪,“所以,敏敏,我是姐姐,不管皇上态度如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袒护你,让你落到如此境地,是因为我没有证据,在毫无头绪的时刻,我不愿打草惊蛇。”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你也要相信会不顾一切救你出去,就像当年你救我出去一样。”
罗敏敏仰着头,破涕为笑,“妾身信皇后娘娘”
拿出食盒,里面的饭菜还是温热的,顾婉卿一一放到桌子上,对罗敏敏道,“吃些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走出去。”
罗敏敏将饭菜推到一旁,神情恹恹的,“娘娘,妾身吃不下。”
顾婉卿将饭菜放到她的碗里,又为自己盛了一份,道,“我担心你,晚饭也没吃什么东西,你且陪我吃一碗。”
顾婉卿如此要求,罗敏敏自是不好拒绝。她拿起碗筷,将饭菜放进口中,却几乎忘了咀嚼,只有眼泪不时地落入碗中。
“想不通”顾婉卿问,终是放下碗筷。
罗敏敏不答。
顾婉卿自然知道她为了什么,能让她如此神伤的,整个皇宫,也不过只那一人而已。
“顾家没落,罗家势大,皇上吃过董家、顾家的亏,绝不会让罗家成为第二个顾家,所以会不时敲打罗家一番,今日发生这样的事,虽有人证物证在里面,也不能排除皇上会有这样的考量。不过,顾家尚未彻底落败,皇上仍倚仗罗家,所以你也只是暂时被剥夺封号而已,你迟早还会是惠贵妃。”
罗敏敏轻蹙着眉心,只是看着顾婉卿,并未答话。
顾婉卿能看得出,她虽听进去了,却并不完全赞同,于是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将皇上想得过于势力”
罗敏敏轻轻摇头,“娘娘所言,妾身一早便知。此番娘娘落水,妾身既希望皇上是有这样的考量才降罪于妾身,又不希望如此,心下甚为矛盾。”
“妾身希望如此,是因为皇上若因均衡势力才降罪于妾身,便可以让妾身安心,他并非不信任于妾身,只是迫不得已;妾身不希望如此,是因为细思过后,便觉惊恐,夫妻情分尚不能抹消他的顾虑,以后妾身该如何是好”
是的,这就是顾婉卿曾经经历过的。她与凌亦辰也曾交心,也曾以“夫妻”名义彼此相称,为了那份“信任”,她历经艰难试图回祁。
走到今天,不过只剩下一个帝后的名分而已。
“皇上终究是皇上,他是天下人的,儿女情长在他的生命中的分量实在太轻了。以后,给予越高的希望,便会收获越多的失望,你在这宫中的岁月比我要长得多,而我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娘娘要去哪里”罗敏敏脱口而出。一朝为后,若不出意外,便终身为后,即便出了意外,仍是在宫廷了此残生而已。她不懂顾婉卿为何这样说。
顾婉卿轻笑着,从食盒里取出药粥,递到她的面前。
“知道你此番失势,心中必然不畅快,我便亲自熬煮了一些茯苓粥,可清热去火,你喝些。”
罗敏敏接过,聊了这许久,她的情绪也多少开怀了些。接过顾婉卿递过来的药粥,开始一勺一勺地放进嘴里。
看她吃下,顾婉卿放了心,回道,“每个人都有可以选择的追逐,和不能选择的命数。而我不管是哪一种,都注定了不该属于此地。”
罗敏敏放下药粥,长叹一声,“是了,娘娘与妾身,从不是同一种人。皇上就是妾身的命数,为了皇上,妾身可以变得不是妾身自己,可以参与后宫的纷争,可以变得狠戾无情;而娘娘,您是为天下人而生,您不会为了皇上屈尊降贵,也不会为了任何人低头。”
从兰林殿出来时,天色已暗。
德荣一直候在外面,倒让顾婉卿微微诧异,“你不去伺候皇上,还在这里做什么”
“奴才担心娘娘,待送娘娘会到含香殿,奴才再走。”经过落水一事,他终究是为她担心。
顾婉卿只是笑,“暗害这种伎俩,只可用一次,第二次便不管用了。”
“娘娘就让奴才在您跟前陪着吧,奴才下午时已跟皇上告了假。左右也无处可去。”德荣执意道。
他非要如此,顾婉卿便不再多言,只是道,“那好,跟我去见一见襄嫔。”
禾韵小产一事,一定有问题
绝没有可能在顾婉卿落水前后,禾韵便会小产,如果不是人为因素,其中很难说得清。
还有德荣口中的“那人”,顾婉卿虽一时未猜到是谁,也知道那人当与自己有某种关系,而且一直暗中注意着自己。
究竟是谁呢
“娘娘,襄嫔刚刚小产,身上也带着晦气,要不您过些日子再去如何”德荣小心地建议,面容上隐隐带有焦急之色。
越发奇怪
“你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些的。”顾婉卿道。话毕,径自前行。
禾韵居住的昭和殿位置很偏,顾婉卿走了许久,到殿外时,已月上柳梢头。
顾婉卿走进去,便有太监进去禀报,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殿内向外走去。
那人形色匆忙,并未注意到眼前,因而便在顾婉卿的视线渐行渐远。
有多久未见到她了那日一别,顾婉卿以为她已经放弃仇恨,出了宫,却没想到还在这里,更没想到的是,她成了禾韵的人。
“自从离开娘娘,青瓷便一直跟在襄嫔娘娘身边,从皇后娘娘的掌事宫女到嫔妃的三等宫女,她已经受尽了无数的冷嘲热讽,娘娘就原谅她吧。”
顾婉卿转身,“我并未怪过她,何谈原谅”
德荣便叹气道,“她背叛了娘娘,娘娘怪她原也应当,她自己也一直自责着,怕娘娘见到她会生气,所以一直求着奴才尽可能地避免娘娘与她相见。”
当年遣走她,本意是想劝她离宫的。她年纪已大,本是该找一个好人家好好的生活,她既有出宫的机会,又何苦非要同自己一起在这泥潭里苦苦挣扎
却没想到,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以为她在怨怪她。
“走吧。”顾婉卿道。每个人都有自尊,她不想面对自己,那么自己也不必为难她。
进入昭和殿时,禾韵正躺在床榻上,即便有太监先行通报,面对即将到访的皇后,她也没有半分起来恭迎的姿态,甚至连做做样子也觉得倦怠。
她似乎一直如此,顾婉卿倒也习以为常。
走上前去,但见她面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显然一场小产,让她元气大伤。
药碗仍就放在桌子旁,没有动过的迹象,顾婉卿上前摸了摸,早已凉透,遂问道,“襄嫔身子这般弱,为什么没有人伺候她喝药”
虽是问询,声音里自带一股威严,让昭和殿里的宫人纷纷低下头去。
还是禾韵替她们解了围,“不用皇后娘娘猫哭耗子,是我不想喝的。”
如此态度对皇后,委实是重了。连德荣也禁不住插嘴道,“皇后娘娘,襄嫔娘娘适才小产,心情难免欠佳,您不要同她一般计较。”这话是对顾婉卿说的,与其说是照顾顾婉卿的情绪,倒不如说是在替禾韵解释。
顾婉卿微微挑眉。
将药碗递给宫人,“拿去热了。”她吩咐着,人已坐到禾韵床边。
抽出她的手腕,分明感觉到她身体一僵,顾婉卿也不管她,右手搭上她的手腕,径自把起脉来。
“皇后娘娘,妾身身体无碍,就不劳娘娘费心了。”她试着抽出手腕,对顾婉卿的碰触排斥而抗拒。
这样的态度,让顾婉卿越发好奇。
她自认并不是一个端着架子的皇后,待人处事也并不苛责,整个皇宫敬她、畏她的有之,如禾韵这般对自己疏离冷淡的人,确实是没有的。
顾婉卿曾听说,禾韵带人一直如此,却独独与顾清夕走得很近,不知她自己这样的态度是否与清夕有关。
顾婉卿是皇后,也是医者,见死不救之事,她是万万不能做的。
“本宫曾提醒过你,切勿佩带香囊一类的物件,你没有听,是不是”
初回宫时,顾婉卿曾接触过禾韵。那时,她便已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麝香,她曾出言提醒过,却没料到她当真没有放在心上。
娘娘吉祥
114悬而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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