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已过,七月将至,天气越发的炎热,整个枫溪园突然笼罩上了些许沉闷的气息。绿瑶从回廊里走过,猛然抬首,望了一眼天际,明烈的日头高悬,真真想将人晒晕过去。
侧首时,却见凤洺息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随从明路,两人脚步匆忙,凤洺息行在前方,嘴巴一张一合,微蹙着眉,好似在吩咐什么。跟在身后的明路时不时地点头。
恍惚间,绿瑶想起,这还是三日里她第一次瞧见世子白日在府中。原本想迎上去行礼,一念滑过脑海,下意识地掩身躲藏了起来。
“主子,这事当真不告诉世子妃吗?”明路思量了一下,犹豫地问了一句。
凤洺息脚步一滞,停顿身形,桃花眼眸,望向前方,幽幽深沉,望不见底。片刻,又朝前走去:“还是莫要说了,免得她担忧。”
“可是——”主子,您当真以为能瞒得了那位精明的世子妃吗?
明路欲言又止,抬首时,瞧见凤洺息已然走远,连忙快步跟了上去,不再多言。
两人远去后,绿瑶从一根石柱后走了出来,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身形,低喃一句:“世子究竟想瞒着姑娘什么?”
……
韵阁(卧房)内,一女子盘腿坐在竹榻之上,身前摆放着一方棋盘,黑白相间的棋子,构出纷繁复杂的棋局。女子手执一子,半天不曾落下,凝眉静思,好似被眼前的棋步困住,寻不出破解之法。
屋外烈日幽幽,屋中女子好似完全不受干扰。然你若注意,便会发现,女子面前的棋面并非是那种难解的棋局。
春红守在一边,瞧着墨惜面前的棋局,微微蹙眉,便是连不懂棋的她,都晓得该怎样下下一步,姑娘何故思量如此之久?
姑娘她——
春红抬眸,眼中略有担忧,须臾,什么也不曾说,又垂下头,站在一边。
外间传来一阵喧哗,人还未至,清朗的声音便先传入耳际:“六嫂,我又来叨扰了!”
这个声音,三日来,时常出现在枫溪园,任谁都觉得这凤钰是否太过清闲?
春红抬首,瞧了一眼依旧下棋的墨惜,略微思量一下,转身出去,刚好与迎面走来的凤钰打了照面,她微微躬身,福了一礼,面色清冷。
凤钰无奈摸摸鼻子,想着这究竟怎了?为何他这几日过来,这春红丫头总是摆着一张臭脸与他看?他是否哪里又得罪了她?
瞧着春红离去的身影,凤钰眼中一阵困惑。想了须臾,想不明白,便转身,朝着竹榻走去,“六嫂委实闲情逸致,这大热的天,竟还能沉下心思来……下棋。”原本清朗洪亮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渐渐弱了下去。
凤钰眼中有些讶异,他瞧了一眼状似在认真思索棋步的女子,又瞧了瞧棋盘,蹙起了眉。
他一向爱习武,对于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并不精通,只是略有了解。只这略有了解还是被凤洺息逼着灌输进去的,然以他浅薄的知识来看,这棋局散乱不堪,根本没有丝毫的规律可言,分明是一盘杂乱无章的棋局,没有下下去的必要,可她为何还要如此执着?这哪里像是那个清冷高傲的精明女子的作为?
“六嫂……”
“啪嗒”一声。一颗棋子,从半空中落下,毁了面前的棋局。
墨惜收拾了心情,抬眸,眼眸清明,望向凤钰:“八弟是否太清闲了些?”若说是纨绔子弟,那天天去的也该是花街柳巷,若不是纨绔子弟,那怎得天天空闲,来她这冷清的枫溪园?
凤钰心中一咯噔,有些紧张,生怕眼前女子察觉出了什么,扯扯脸皮,咧嘴笑:“六嫂,您这说的哪里的话?我虽然事少,可也并非清闲无事,现下有时间在此,与六嫂闲谈,乃是我好不容易挤出的时间。”凤钰瘪瘪嘴,一脸委屈:“难道六嫂这是嫌弃我了?”眨巴眨巴眼,扮可怜状,博取同情。
墨惜抬眸,淡淡望了凤钰一眼,伸手,端起一旁案几上的茶盏,浅酌几口,悠然道:“是有点嫌弃。”
“……”凤钰被呛了一下,苦下脸来,只心中暗道,六嫂,您委实太诚实了些?心下明白墨惜乃是说实话,只面上却不想承认:“六嫂善意的谎言,钰儿听着委实受用。”
墨惜抬眸,瞧了一眼,又敛下眉眼:“忠言逆耳。”
凤钰脸黑:“……”
他抓耳挠腮,心下烦躁,只觉今日来,委实是自讨苦吃。他记得前两日,眼前人对着他的态度还算和善,只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像是吃了辣椒似的,处处堵着他的话,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怎么?八弟想听谎言吗?”
凤钰笑。
“也行,八弟今日又帅气了几分。”
凤钰被噎了一下。这是句谎言,那么真实便是,八弟今日又丑了几分。
凤钰觉得,若是再被这么折磨下去,他至少要少活十年。心里有些退却,然而这样的念头刚起,可脚下却动不了,倒不是不能动,只是他忽然便想起另一人的警告,想着那人的手段,凤钰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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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到面前女子手上,少活十年,栽到那人手上,自己能多活十年,只是他更喜欢少活十年,要知,多活十年,岂是那般好活的?要知,世间千般手段,活着远远能比死更加痛苦。
“六嫂,我这人皮厚脸糙心贱,还是喜欢听实话。”凤钰嘿嘿笑了两声,挠挠头。
“这样啊,我也喜欢听实话。”
“六嫂这样极好,我是一个喜欢说实话的人,六嫂与我谈话,定会觉得欢愉。”
墨惜双眼微眯:“是吗?”
凤钰点头,不曾注意到墨惜变了的神情。
“你六哥时常说八弟是一个诚实的老实人,原我还不信,今日却是信了。”
“那是,那是,世上没有比我更好的好人了,嘿嘿,自然,除了六嫂与六哥。”凤钰得意,谄媚笑笑。
然他却没发现,自始至终笑的欢畅的,不过他一人而已,墨惜面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凤钰笑着笑着,只觉背后阴风阵阵,七月酷暑的天气,却寒意森森,委实有些不寻常。他收了笑,方才发现,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定定的望着他。
女子清颜好样貌,凤眼俊秀,眼波流转,煞是好看,只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心里发憷。
“嫂嫂……”
“说吧,他这几日都在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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