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惜转首,对上王氏含笑的眼眸,只觉那笑甚是恐怖,好似来自地府,带着地府里的阴森之气。
“日后,你皆是要出嫁,所嫁之人,非富即贵,行为处事,切忌谨慎,莫要出了岔子,到时候自己受苦,还损了护国公府的面子。”
王氏明明是通过流莺的事儿,教墨惜出嫁后的规矩,可墨惜却是觉得王氏话里有话,出嫁后事情与否,王氏怕是毫不在意,她真正想说的,怕是让她守着规矩,莫要在护国公府胡作非为,生出事来。
然她一个八岁幼女,如何能生出什么事端来?除非有些人,不想让她好过!
心下波澜起伏着,只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无什波动,闻此,墨惜微微敛身,应道:“惜儿谨遵祖母教诲。”
王氏斜睨了一眼墨惜,须臾,又将目光落在了院中:“你去普光寺一事,乃是你的孝心,既是去了,便成心向佛,就去那里住上一月,抄写经书百本,回府后,且将所抄写的经书,拿与我瞧瞧。”
王氏果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真真是不喜墨惜。经书百本,一月时间,这便是要墨惜每日都抄写才可,却是连一点空闲时辰,都不能有。
墨惜闻此,只平静应下,然一直候在墨惜身后的绿瑶,心下却有些心疼自家姑娘,可王氏的话,就连府中的几位爷都不敢违背,她又怎敢顶撞?
王氏说完这一句,瞧了墨惜一眼,再望了一眼院中的情景,转身进了内室。
祝嬷嬷见此,与墨惜说道:“七姑娘,老祖宗累了,你且回去吧,奴婢祝七姑娘一路顺心顺意。”
“祝嬷嬷有心了,还望祝嬷嬷好生照顾祖母。”
“嗯。”应了这一声,祝嬷嬷便也转身,进了内室。
屋内安静了下来,只那屋外板子落下的声音,还在继续,墨惜僵直地站在那里,微垂着手,面上的光线暗淡,许久,当院中的声音落下去的时候,墨惜这才抬脚,踏出房门,走出院子,路过昏厥的流莺身边时,脚步滞了一下,目光在那血肉模糊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转过首,离去,平静的面容,不似八岁的孩子,好似什么也不曾瞧见。
绿瑶瞧着流莺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下不免生出了几股寒意,到底都身为丫鬟,她虽然瞧不惯流莺的行为,可现下瞧着流莺落得如此下场,心下难免有些悲戚。
瞧着墨惜又动了,她只敛神,跟在了墨惜的身后,须臾,便是出了院子。
然墨惜却是不知,有人将她方才的举动,全部收进了眼底。
“老祖宗,这七姑娘的性子越发沉稳了,倒不似过世的四夫人。”
王氏瞧了祝嬷嬷一眼,却是不急着回答,只从窗边离开,朝着内室的软榻走去。祝嬷嬷见此,立刻上前搀扶着。
“沉稳?我瞧着倒是有心机,小小年纪,却是如此的心机深沉,一肚子坏水。”
“可奴婢瞧着,七姑娘都不曾做什么坏事儿。”
“你可知,今日之事,原本不该如此?”王氏停下脚步,瞧着祝嬷嬷,说了这么一句。
祝嬷嬷听着,却有些不大明白。
今日,她一直在场,却是不曾瞧出什么来,老祖宗这话,却是何意?
“你觉得落羽性子如何?”
祝嬷嬷心下有些不解,方才不是谈了今日之事,现下老祖宗问她这话,却是何意?
祝嬷嬷心下虽有些疑惑,可却恭敬地答道:“奴婢觉着,大少奶奶性格果决,处事稳妥,大夫人将府里头的事情,交由大少奶奶打理,委实不错。”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内却是响起一声轻笑,那传出笑声之人,正是王氏。
“玉锦,你所言非虚,可你话却只说对了一半。正如你所言,落羽处事稳妥,可那也只是府中的事情,然若是落到她自己头上,有时难免有些优柔寡断。”
“老祖宗是指大少奶奶对着自己身边的丫鬟,有些下不去手?”
“嗯。如若不然,你以为,我今日为何要插手这事儿?又为何要将她唤来,不过是想给她提个醒。你当真以为,我当着那丫头的面处理这事儿,便只是为了告诫那丫头吗?”
祝嬷嬷闻此,心下却是一阵惊骇,她原先只念着七姑娘这边,并不曾注意大少奶奶,现下细细想来,老祖宗这分明是一石二鸟之计。
“老祖宗聪慧如此,奴婢自叹弗如。”
“行了,你也莫要说这些恭维的话,我也不爱听,你跟我身边这么些年了,还要与我来虚的吗?别的我也不想,只想着家宅安宁,有些人,不要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就好。”王氏话里有话,祝嬷嬷自然闻了出来,不过当下也不曾接,待得她思量了些许,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王氏坐在锦榻上,轻柔着额头,一脸疲倦的模样,当下,她也不多说,只伸出手,替王氏揉着……
出了院子,墨惜的心情有些沉闷,她抬起首,忘了一样天际,明明天空丽日明朗,云淡风轻,可她只觉得,头顶好似罩着一层阴霾,如何也化不开。
垂眸的瞬间,目光滑过,却是瞧见,不远处,站在亭中,含笑望着这边的女子。
沉吟片刻,墨惜抬脚,朝着那边走去。
“大嫂站在此处,可是在等我?”
凤氏瞧着面前半大不小的丫头,面上含着轻笑,不由得打量几分。
原先踏进王氏房内的时候,她并不曾注意她,只那会儿,她说了那句话,她却觉得眼前的小丫头并不若瞧着那般纯真无害。
凤氏是什么人,自然能判断出,眼前小丫头那一时的站不稳,绝非偶然,定是故意。
“惜儿,怎知我便是在等你?”她是叫墨惜吧,墨府中,子弟众多,但这般年纪的女娃,她却又有些面生的,便只有四叔膝下的女儿,墨家七姑娘了。
墨惜笑而不答,只绕过凤氏,在亭中坐下,并不曾在凤氏面前有所顾忌。
“大嫂,一直瞧着祖母院子,待得我出来,便又对着我笑,难道大嫂不是在等我?”
“惜儿委实聪明。如此,我便肯定方才的事情了。刚才的事情,谢过惜儿。”
“刚才的事?刚才什么事?大嫂莫不是记错了?”
“谢惜儿刚才帮了我一把。”
“大嫂,惜儿只记得刚才撞了大嫂一下,若真要说来,该是惜儿与大嫂赔不是才是,怎生反倒是大嫂来谢惜儿了?”
闻此,凤氏有些讶异。
难道是她感觉错了?
然,当她转首时,却对上一张俏皮的笑脸,一双大眼睛眨巴几下,委实可爱。
当下,凤氏心下了然,眉眼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