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熙王朝建业十三年春,林府门前,车水马龙,来往皆为大官豪绅,众人面上皆带笑意,由林管家含笑引进门。
“左尚书啊,快请进,快请进。”
“柳侍郎,欢迎欢迎。”
林管家迎接着往来的宾客,举止得体,言行端正,委实一派大户人家老管事的模样,真真瞧去,却是比朝中那些七品大员不差。
来往官员,亦是笑脸相迎,并不曾因对方不过一个小小管家身份,便低看了去。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到底是代表着奉国公府林家的身份,怎能让人小觑?
临熙王朝,自建国以来,便存在四大家族:凤、王、林、墨。其中墨、林两家出文臣,王家出武将,唯独凤家出文武全才。可无论哪一个家族,在临熙王朝,却都是不可撼动的存在,其家族根枝昌盛,遍布朝野。
然今日,这些官员豪绅便又来林府作何?
你若细细望去,便会发现,在林府大门两侧张贴着大红的喜字,火红的灯笼高挂,却是林府有位公子,要办喜事。
却是是哪位公子呢?
不是别人,正是林家五公子,正四品大理寺少卿林轩宇娶亲,所娶之人乃是墨家九姑娘。
话说,三年前,这林轩宇方娶了墨家七姑娘墨惜为妻,又道七姑娘与九姑娘本同属墨家四爷之女,可为何四爷两女同嫁一人?
这其中,确实是有些缘故。
且闻道,二十日前,墨家七姑娘,也便是林轩宇的正妻,于难产之中意外身亡,留下一儿,临终之时,希望孩儿有所依靠,又担忧林轩宇纳了填房,继母虐待孩儿,于是,便恳求其妹,嫁于林轩宇,照顾麟儿。
那墨家九姑娘本是不应,可七姑娘生前,本与九姑娘交好,见姐姐如此恳求,只得应下。
因着新妇死,若不在一月内将喜事办妥,便要推迟三年后。
故而,林墨两家,经过一番忙碌,择了吉日,便要于今日成亲。
鞭炮声噼里啪啦,外面一片喜庆,只等着新嫁娘到来,便可跪拜天地,行成亲大礼。
然,在林府之中,有一座小院,此刻的气氛,却是与前院的喜庆热闹,截然相反。
萧条破败的庭院,一片荒芜,地上散落着枯黄的杂草,瞧着委实凄凉萧索。
院子不大,唯有两处房屋,一处已然破败不堪,墙壁有些脱落,有一道大的缝隙,从中间裂开,足有一个手臂粗细,风一过,便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而另一处房屋,只稍稍比此处好些许,墙壁尚且完好,只是那窗子,却有些遮不住风。
就在这样一件房子里,此刻却躺着一人。
身上的衣衫,还沾染着血迹,依稀可以瞧出,女子原先应当着的是一件白色的里衣。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发丝凌乱,已然瞧不清原本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眸,清凉无比,含着蚀骨的恨意。
喜庆的声音,不断钻入耳畔,女子的眸色渐深,心中的恨意,越发恣意,几乎烧红了她的眼。她咬着牙,从床上爬起,只是此番轻缓的动作,由她残败的身子做出,不免喘息。
二十余日了,这些日子,她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渴了便喝着那壶中不知搁置了多久的冰凉的水,饿了,便操起床头搁置的干草果腹。
本该死了的人,她为何要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屈辱的活着?
只因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她死了不要紧,可她不希望,那些人在外面逍遥!
她不允,绝对不允,所以她要活着,不能让那些害了她的人,太过逍遥!
鲜红的眼眸,散发着炽烈的恨。脑海中浮现着同胞弟弟惨死的情形,滑过二十日前生产时那虚伪的脸。
贝齿紧咬着下唇,腥甜的血滑入嘴中,于唇腔里飘散,一双手紧紧抓着床板,指甲在硬木板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印子,血肉模糊的手指,狰狞的面容。
心中有多少恨意,活着的愿望就有多强烈!
林轩宇啊林轩宇,你命人将我扔到这个荒园里,不给我吃食,让我自生自灭,恐怕你做梦都想不到,我还能活着!
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那笑,仿佛来自地狱,带着嗜血的寒意,一把扯过几根干草,放入嘴中,咀嚼着,纵然粗糙的干草,磨破了嘴皮,却好似未曾在意。她架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挪到案几前,就着水壶,喝了一口冰凉的水。
寒水入腹,身体一阵颤抖,刚刚生产完的身子,哪里能经受住如此的寒意,然这一些,她都已然不在乎了,今日,便要让一切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歇息片刻,闻着前院的丝竹声变了,攒着些许力气,扶着东西,一跌一撞,朝着前院走去。
今日府中喜事,来往的下人,都在前院忙碌,不曾有人注意到她,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下人,也被她堪堪躲过,府中三年,对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非常。
前院里,一片喜庆热闹,却是林轩宇将新嫁娘迎了回来,如今高堂在坐,只等着吉时到来,拜堂成亲。
“林老夫人委实是一个有福气的,前番那七姑娘,便是一个貌美的,只可惜命薄,有命嫁到林家,却是无福享受。这个九姑娘,听说亦是一个美人,比之其姐更甚。”
“你这话说的不假,瞧瞧这九姑娘的身段,玲珑婀娜,委实不错,九姑娘为照抚姐姐遗子,愿意嫁给林五少爷,这心肠亦是顶好的!”
“可不是?要我说,这九姑娘可比七姑娘更胜几分!”
几人的对话,传入林夫人耳中,眉眼间,喜意更甚。
吉时到!
新人行大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最后一句,还不曾说完,便见从人群中蹿出来一人,眨眼间,蹿到了一对新人面前,一把抓住了新娘。
待得众人细细瞧去,却发现,那人手中,却拿着一把匕首,锋利的匕首,在阳光下,折射出阴寒的光,让众人心中一颤。
再一望,原道架着九姑娘的人,乃是一名妇人,只是衣衫污秽不堪,黑红的斑点,点缀在白色的里衣之上,尤其是背后,更甚。
那黑红的斑点,不是他物,却正是干了的血迹,细细望着那人的容貌,众人心中一惊。
此人不是墨家七姑娘,林轩宇的正妻墨惜却是谁?
只是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诈尸?
无数的疑惑,浮现在来往的宾客心中,众人只将目光落在林轩宇身上。
林老夫人看着突然蹿出来的人,心中却是一惊,转首望了林轩宇一眼。
她不是让轩儿将她给弄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若是她乱说,坏了事,怎可?
目光转动,从众宾客的面上飘过,心思飞转,需快快将此人抓住才好,若是她胡言乱语——
“大胆刁妇,竟然敢在这里撒野,来人,将此人拿下。”
话音落下,却听一声嗤笑。
“怎么?慌张了,怕众人晓得你们林家做的好事,失了面子?”女子冷冽的话语响起,在人群中掀起一阵骚动。
林老夫人冷眼扫过,厉声呵斥道:“这里乃是林府,岂容你胡言乱语。轩儿,还不快让人,将这个妇人拿下!”
林轩宇蹙蹙眉,不过刚刚踏出一步,墨惜便横了一下手中的匕首,眼瞧着新娘脖间现出了血红。
大喜之日,见红,乃是大忌讳。
“林轩宇,莫要过来,再过来,我便杀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