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扶风沉默不语。
林清雪歉意道:“妻不该说起沉重话题。”
韦扶风笑了笑,轻语:“我不愿姐姐讨厌我,有些话不愿说。”
“郎君说,妻需要长些见识。”林清雪要求道。
韦扶风轻语:“事有轻重缓急,对于一个统治者而言,有些事情只能冷血,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保证武力稳定强势,所谓的爱民如子,那不过是冠冕堂皇。”
林清雪轻语:“郎君的意思,若是粮食不足,只能供应军力,放弃救灾。”
韦扶风点头,犹豫一下,又道:“就是粮食足用,救灾也不能满足供应,而是要拖延,饿死一部分。”
“什么?”林清雪难以置信的望着韦扶风。
韦扶风叹口气,道:“对于灾民,救急不救穷,升米恩,斗米仇,只有体现出救命粮来之不易,灾民才会感恩戴德,一个个喂饱了,灾民认为救济他们天经地义,下一次再闹灾,一旦不能满足,群情激愤的造反。”
林清雪愣怔。
韦扶风又道:“还有人性贪婪,运去足够粮食,灾民贪图的多领,经手官员层层剥皮的贪污,粮食不足用的前提下,灾民不敢多领饿死更多乡亲,官员也不敢过度贪污。”
林清雪黯然点头,她接到过很多官员不法的上报,很多犯官难以处置,久了麻木搁置,只处置罪大恶极的。
很多官员的不法,说不上严重,多数是接受大户贿赂。
韦扶风轻语:“我为什么重用宦官,宦官是家奴,我处置没有什么顾虑,官员牵连很多人,碰上有功的,熟识的,名望高的,不好下手。”
林清雪点头,温柔道:“还有什么见解?”
韦扶风想一下,道:“我不认为解放奴隶,奴隶对我感恩戴德,反会因为获得自由,贪婪更多的造我的反。”
林清雪点头,韦扶风又道:“姐姐,我不是好人,身为统治者做一个好人,那不如直接伸脖子让人砍了。”
林清雪凝望,温柔轻语:“世上的好人恶人,都是相对而言,对于妻而言,郎君是良人。”
韦扶风心暖,忽而笑语:“元宵节应该有花灯,我与姐姐出去赏灯。”
林清雪点头道:“领略一番扬州繁华。”
午后,林清雪独自抵达千红居处。
千红换回了女奴的青色裙衣,妖娆摆臀走近林清雪,笑语:“主人来了,奴的玉臂千人枕。”
林清雪点头,温和道:“不忘了本分就好,我也不是大度女人,宽容的对待你,也有私心,我的年龄比郎君大了不少。”
千红意外女主的直白,不知怎么回应。
林清雪又道:“你们好生展现魅惑,我尽量限制郎君日后的选美入宫。”
千红领会,点头道:“奴懂了。”
林清雪摆手示意,让千红一起坐在锦榻,聊些彼此的往事。
次日,正月十一,家中坐的韦扶风,突然接到杨行密军令,正月十六军府报到,出征北方的宣武军地盘。
韦扶风大为意外,出征北方?杨行密居然起用他参与战争。
正月十五,元宵节。
韦扶风抛开即将出征的忧虑,陪伴女人们一起出游。
扬州的花灯琳琅满目,观灯的人群来来往往,孩童们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一行人中,韦小芸宛如百灵鸟,牵手窈娘指点一个个花灯笑语,叙说江宁的元宵节景象。
正月十六,韦扶风去往内城军府报到,归属于右衙指挥使徐温麾下,负责运送辎重,也就是供应前方将士的军需。
韦扶风松口气,后方运送军需,可是比前方战争安全多了。
回家辞行,林清雪多日的担心轻松许多。
韦扶风猜度杨行密的出征,主要是骚扰战,迫使宣武军不敢大军进攻河东军地盘。
这是一种战略眼光的默契,坐山观虎斗的后果,都会被最强的老虎吞掉。
另外,杨行密的出兵,也是执行兵权的演练。
最高统治者最怕什么,被属下架空军政执行权,长久的休兵不战,最高统治者对于军力的影响,渐渐不如直接统军的将官。
次日一早,韦扶风再往军府报到,这一次是拜见上司徐温。
昨日,韦扶风使钱打听过徐温。
徐温三十七岁,字敦美,海州人,贩卖私盐为生,当年随同杨行密在庐州起兵,属于淮南军元老。
当年起兵的麾下,杨行密号称三十六英雄,唯独徐温没有军功,事实上的凑数者。
徐温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做事兢兢业业,为人厚道,俭朴,不贪腐。
徐温官职右衙指挥使,掌管扬州外城一半守军,可谓举足轻重的实权大佬。
韦扶风抵达军府右衙指挥厅请见,不想徐温居然出迎,后面还跟随一位白面文雅的青衫中年人。
徐温作揖笑语:“楚参将,下官徐温有礼。”
韦扶风愣怔,搞什么名堂?忽而醒悟,讶道:“徐指挥使大人,官阶几品?”
“下官正五品上阶定远将军,楚参将从四品下阶明威将军,比下官高一级。”徐温微笑说道。
韦扶风无语,他以为徐温身为元老,官阶应该比肩刺史,想不到手握重兵的徐温,居然五品官阶,合理也不合理。
韦扶风作揖,客气道:“徐大人是扬州的将军,中枢比地方大三级,大王命令楚瑜归属右衙听用,徐大人不可无视王命。”
徐温一怔,随即正容道:“徐温愚钝,多谢楚参将提醒,请随本官入内议事。”
“诺!”韦扶风恭敬军礼。
徐温转身,青衫中年人靠边站,微笑肃手请韦扶风先行。
韦扶风微笑点头,迈步走入右衙指挥厅。
厅内类似县衙大堂,空荡荡的没有人,正面一张公案,左侧面一张文案,两侧各有一排大椅,整体布局简陋实用。
徐温没有坐去公案后面,而是在右侧大椅落座。
韦扶风在左侧大椅落座,两个人面对面,这是徐温对他的尊重,青衫中年人则是止步站立。
“指挥使大人,这位是?”韦扶风首先开口。
“这位是严先生,本官幕僚。”徐温回答。
青衫中年人作揖:“严可求拜见楚将军。”
“先生客气了。”韦扶风温和回应,又扭头道:“指挥使大人,还是请严先生坐下吧。”
徐温扭头说道:“先生坐吧。”
严可求作揖,迈步走去文案后面落座。
韦扶风说道:“大人,属下初来乍到,对于淮南军运作陌生,需要怎么做,大人尽管吩咐。”
徐温说道:“辎重依靠水路运载,不复杂,就是乘船一路押送,途中需要防范水匪偷袭,遇上意外要及时解决,最少要保证,部分军需送达,做到源源不断。”
韦扶风点头,道:“属下虽然任职水军参将,实则不习水战,好在百名士兵,有十几个操舟,但都不熟悉淮南水域。”
徐温微笑道:“无妨,运载船只都有操舟,本官调拨二百水军归属楚参将,一路护送辎重北上。”
韦扶风点头,又问道:“大人见识广博,属下请教运载途中,水匪之外,还有什么碍难。”
徐温回答:“碍难在所难免,只能临机解决,可以询问操舟,本官印象的最大碍难,或许是有的水道冬日变浅,芦苇挡道,可以携带一些小船同行,若是大船搁浅,小船能够倒腾救急。”
韦扶风起身作揖,恭敬道:“谢大人提点。”
徐温微笑摆手让坐,说道:“大王令我负责,我应该告知。”
韦扶风点头坐下。
徐温问道:“楚参将任职宣州,怎么没有及时回去?”
韦扶风回答:“属下家眷来了扬州,久别重逢,本打算拖延一段时日去往宣州。”
徐温微笑道:“宣州也是个好地方,楚参将既然舍不得家眷,可以在宣州安家。”
韦扶风说道:“我家夫人出身扬州,自小跟随做官的祖父去往长安,如今回归故土,喜欢安家在扬州。”
徐温说道:“楚参将的想法不妥,既然在宣州做官,安置家眷在扬州,夫妻分离不说,或许田公不悦。”
韦扶风一怔,他与徐温初见,彼此不应该交浅言深,心思一转,说道:“不瞒大人,属下不打算留在宣州长久发展官途。”
徐温点头,韦扶风又道:“属下打算官途和商业并举,通商巴蜀,行商扬州,江宁,宣州。”
徐温愣怔,说道:“楚参将所言的行商,需要很大本钱呀。”
韦扶风说道:“属下出身长安勋贵,家族避难渝州,家底还成,如今属下在扬州做官,渝州又有亲族,具备大江远程通商的条件。”
徐温点头,韦扶风又笑语:“行商不易,做官的风险也是很高,争权夺势,刀光剑影。”
徐温点头道:“楚参将睿智。”
韦扶风说道:“说不上睿智,只是求为富贵大户,扬州这片地方,明显有了太平盛世的兆头。”
徐温笑语:“楚参将好口彩。”
接下来,徐温为韦扶风分派军务,成为一批辎重的押运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