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能不能换间病房,唐律也不确定。等谭梦之睡着以后，他出去走廊，拨通一个电话。
屏幕上显示名字是“骆威”。
骆威就是唐律之前帮简南柯查到古董商人,同时还资助了不少孤儿院。包括谭梦之孤儿院。
将这个消息传给简南柯之后,简南柯特意打了个电话让他别再查了。
越发令他觉着这和谭梦之有关系，继续抽丝拔茧查下去,意识到这个团伙收养孤儿,或许是用来骗取古董。
那么,谭梦之当年接近他原因一目了然。
唐律还没找上骆威,没想到骆威先找上了他。
发送一张谭梦之照片给他，以及这家医院地址。
唐律赶来时，病房里还躺着另一个人。唐律见过他照片，知道是顾缠大哥顾严。
骆威告诉唐律，谭梦之会昏迷不醒那么多年,是因为体内有邪物入侵。那邪物是从他们家那块儿蹀躞里跑出来。
如今谭梦之醒来,是因为邪物正在朝顾严身上转移。
电话又一次接通：“唐先生？”
唐律：“可不可以给谭梦之换一间病房？”
电话那端骆威笑道：“当然可以，既然将人送去了榕城，就归你了,唐先生带她换家医院换个城市都可以。顾严你也可以带走，交还给他家人。”
唐律皱眉：“为什么？”
骆威：“不为什么，想和唐先生交个朋友罢了。”
唐律没说话,医院消毒水气味刺激他皱皱鼻子。
电话那端礼貌性笑了一下：“如果没事话，就先这样了。”
骆威挂断电话，笑容旋即消失,将手机砸在面前落地窗上,“嘭”一声。
落地窗上映入一张苍老脸,约有六十来岁。
屋内只亮着两盏欧式壁灯,昏暗光线下，能看到骆威背后跪着几个瑟瑟发抖人，正在磕头求饶：“骆先生，求您了，饶了我们这次吧！”
骆威吐一口烟圈：“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当然舍不得，但这次事情搞砸了，总得给‘将军’一个交代。”
他看向左侧，角落里站着一个带塑料狼脸面具人：“请动手吧。”
面具人一声不吭，朝那几个跪着人伸出手。
“不要！求您了！直接一刀杀了我们吧！”极度恐惧之下，两人吓瘫倒，一人爬起来想逃跑，还有一人竟朝骆威冲过去！
“滋滋……”房间内出现电流音，两盏壁灯“呯呯”碎裂。
那几人痛苦抱住头，发出“啊啊啊”尖叫声，眼珠逐渐变得通红。随后开始咧嘴呲牙，好似被饿狼灵魂附体，撕咬成一团，硬生生用嘴巴咬下对方一块块肉。
一人被咬断了脖子上大动脉，鲜血飚出来，却仿若无事，仍张牙舞爪将另一人扑倒！
屋内其他人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仍然捏出一手心汗，大气也不敢出。
更不敢去看那狼脸面具人，他是“将军”派来执刑官。
骆威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其实也一样恐惧，他们都是普通人，为“将军”日常收集古董、跑腿办事罢了。
但“将军”以及他手下几名执刑官不是普通人类，或者压根“不是人类”。
骆威轻声细语问：“我不是很懂，‘将军’为什么要我们将顾严送回去？”
狼脸面具人拿出手帕擦手：“不然呢，当年谭梦之灵魂失踪，你们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现在找顾严灵魂，难道还要再找二十年？”
骆威无法回答。
蹀躞邪性应该只能寄生身体，没想到换成顾严却能寄生灵魂，这就是油人特殊性？
骆威轻蔑一笑：“我还当这个顾严有多难对付，多有本事，为救一个谭梦之，竟以这种以命换命笨办法，甘愿成为蹀躞邪性奴仆……”
狼脸面具人看他如同看傻子：“你当他只为谭梦之？”
他更主要是为了隔绝自己“油”与顾缠发生牵扯，试试蹀躞邪性吞噬掉他同时，能不能吞噬掉他灵魂内那两成“油”。
他似乎知道了“油”来历，也知道了顾缠与“将军”之间恩怨。
不知是有人告诉他，还是他自己查出来。
“总之顾严是个狠人。”
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直接将了“将军”一军，完全打乱了他们节奏。
唐律打完电话回来，发现谭梦之再次从病床上起来了。她站在屏风侧边，一直盯着隔壁床上顾严。
身体过于虚弱，全靠扶着屏风才能勉强站稳。
“你不害怕了？”他走过去问。
“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他？”谭梦之空出一只手捂住心口，刚才睡着时，一刹那竟心痛惊醒，“很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头痛欲裂，蹲在地上，“我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
唐律没去扶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唐励尧电话。
……
“问我干嘛？我怎么会知道？”唐励尧烦躁，直接挂断电话。
唐律最近行踪不定，经常找不到人，集团高层电话甚至打到了唐励尧这里。
唐励尧都多久没见过唐律了，他一直忙着找顾严，报警、私家侦探、黑客，遍地开花，摸不到顾严一点信息。
包括简南柯、耿陈、白小禾、裴东越，全部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也不知他们家族都在哪里，无法通气儿，愁死人了。
再看一眼顾缠，他更愁了。
顾严失踪以后，她倒是不哭不闹，但时不时都要摸一摸自己额头，确定没有发烧。
每天注意保暖，生怕自己感冒。万一因为感冒而发烧，她怕自己会崩溃。
“屋里有暖气，你捂成这样更容易感冒。”唐励尧让家政人员去把窗户全打开，通通风。
他能理解顾缠，因为他也早将顾严当成大哥看待，同样担心。
刚要去劝顾缠，电话又响了，他不耐烦看一眼手环，竟然是他爸：“顾严在这里，你们过来吧。”
都顾不上问明情况，听见地址，立刻带着顾缠赶过去：“找到你哥了，走。”
顾缠去到病房时，谭梦之并不在病房里，屏风也已经被撤掉。
她来到床边，瞧见顾严安静躺在床上，好像从前喝醉酒，醉死过去一样。
只不过鼻子里插着胃管，提醒着她，他现在处于植物人状态。
谭梦之醒了，再看到顾严这幅模样，顾缠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在床边小凳子上坐下，将自己冰凉手放进顾严粗粝手掌心里。
“还好。”顾缠安慰自己，“我哥应该就像谭梦之之前状态，只需要找到他灵魂体……”
“所以你们之前真见过谭梦之灵魂？”唐律声音在门口响起。
目望他推门走进来，唐励尧单刀直入问：“爸，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加入了那个组织。”
“什么组织？”
“‘将军’。”
看到唐律眼神中思索，唐励尧是真松了一口气，鬼知道他赶来医院一路上，担心成什么模样：“那这是怎么回事？”
“是骆威打电话给我……”唐律将经过简单讲了讲。不等唐励尧开口讨要，先说，“那个电话号码已经查无此号了。”
他不喜欢说废话，解释完，转身想要离开。
“唐先生。”顾缠出声喊住他，起身走过来，“谭…小姐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现在只有谭梦之有希望告诉她，这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律道：“灵魂出窍时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也许见到我们，听我们重复一遍从前事情，她就会想起来。”顾缠指了指唐励尧，“他也曾灵魂出窍，留了一封信给自己，将细节全部捋一遍，他就想起来了。”
唐励尧在一旁点头：“应该是可以想起来。”
他经历只有短短几天都能想起来，何况谭梦之身为游魂二十三年，比她做人时间还久。
唐律看向唐励尧，深眸中微显诧异，却也没多问：“她才刚清醒没两天，身体状态很差，精神状态也不行。”
顾缠道：“那等她恢复……”
“不必了。”唐律直接拒绝，“顾小姐，我想她往后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彻底忘记那二十年作为游魂悲惨经历，所以我是不会让你们见到她。”
说实话唐励尧一点不感觉意外。
“唐先生！”顾缠深吸一口气，“您知道吗，简大师和他三个同伴也全都失踪了，如今只有谭小姐……”
唐律无动于衷：“这和我又有多大关系？”
顾缠哀求他：“那我哥呢，他现在正在经历谭梦之从前走过路……”
“关于你哥我很抱歉，也非常感谢他对谭梦之做一切。”唐律朝病床看一眼，“我会为他提供最好医疗条件，也会给予足够有诚意补偿，很快会过去顾小姐账户上。”
“我不需要。”顾缠紧抿着苍白唇，“不要你钱。”
“恕我冒犯，可顾小姐该怎样支持顾严先生医疗费用？”唐律面色不改，淡淡道，“靠我儿子？那不还是我钱？”
顾缠嘴唇翕动半响，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确，她没有谋生手段。就像一株菟丝花，外婆活着时候依靠外婆，外婆去世之后依靠顾严，现在又开始依靠唐励尧。
此时此刻，她胸口像是有一颗将要破土种子，蠢蠢欲动。
说不清楚是什么，浑身都在发抖。
而她反常反应，与她面对面、直接对视唐律体会最清楚。
难以想象，他竟会被一个小姑娘眼神震慑片刻。
如同置身危机四伏黑暗丛林，她黑沉眼瞳里，蛰伏着野兽？
“爸，你不要太过分。”沉默许久唐励尧看向他。
事态发展和他预想分毫不差，完全是他爸行事作风。
从前他顶多是在心里嘲讽两句，再安慰自己商场如战场，没有这样强势资本家在身后顶着，他哪来好日子过。
现在他不能忍。
“这样叫过分？”唐律从顾缠眼神里抽离，看向唐励尧。
他对顾缠是十分客气，面向唐励尧可就没有一丁点好脸色了，“你知道那么多事情却不告诉我，在你心里外人比你爸还重要？”
“咱们彼此彼此，我在您心里又有多重要？”唐励尧觉着好笑，“妈难道没告诉过你，我这条命和顾家兄妹绑定在一起吗？将军要他们命，等于要我命，你说和你没关系？”
唐律真不知道，叶美娜没告诉他。
他正想问，唐励尧语气里有点幸灾乐祸意味：“你可就我一个儿子，我出了事情，看你怎么和爷爷交代，看集团股市会不会大崩。”
“你在要挟我？”唐律心情原本已经是糟糕透顶。
他不出门了，寒着脸反向朝阳台走，“你跟我过来。”
唐励尧跟上去。
门一关，唐律压低声音：“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其实还有一个儿子，你并不是唯一。”
唐励尧愣住。
唐律道：“我和你妈结婚是一纸合同，生你是合同条款之一。既然是做生意，当然得有备选。”
唐励尧震惊着盯了他半天，瞧不出他有说谎迹象。
“他和你同岁，聪明优秀，样样比你强，唯独缺个身份显赫母亲。”唐律瞥了唐励尧一眼，“所以你不必担心，他再优秀也不过是个planb，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唐家人。只要你不出问题，他永远不会出现，不会威胁到你地位。毕竟我也不想让你妈知道这件事，叶家那边我不好交代。”
他轻轻拍了一下唐励尧胸口，“所以阿尧，懂事一些，唐家就还是你一个人。”
拉门出去。
“爸。”唐励尧在他背后苦笑，“我和那个‘兄弟’在你心里，就只是一道选择题？”
唐律没搭理他，离开病房。
唐励尧独自在豪华病房宽阔阳台上站立许久。
等回去，顾缠已经坐回顾严床边，趴在雪白床单上。
唐励尧忍不住问：“我爸像不像你喜欢霸道总裁啊？感觉怎么样啊？”
顾缠不说话，将头扭去另一边。
“你恼我爸，连我也恼上了？”唐励尧咬了咬牙，有冲动想将手边儿床头柜上花瓶推下去摔了！
他拿出电话，重新走去阳台：“借我点儿钱。”
彭非：“好，多少。”
唐励尧：“五百……五十万。”
彭非以为自己听错了：“就五十万？”
“嗯，多了我怕还不上。”
唐励尧走回来对顾缠说：“等会儿换家近一些医院，让彭非去安排，花销都先用他钱。请两个护工之后，咱们就去找你哥灵魂。联络一下阿洋，让他告诉咱们怎么去裴家，得先联系上那几个驱魔家族……”
又补充，“你不想穿这些衣裳，等会儿买新全换掉，保证你花不到我们唐家一分钱。”
其实这些全是叶美娜买，他父母钱分开，不过在顾缠眼里估计分不开。
“不用了。”顾缠不说话不是生气，是在整理自己心情，想知道自己心里那一颗即将破土种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回头你还钱给彭非，不还是唐家钱，来回折腾什么。”
“这笔钱我赚钱还。”唐励尧都想清楚了，“可以去抓妖，可以去地下拳馆，真想赚钱话门路多得是。”
“脸是唐家给，但体力不是。小缠，体力是你给我，我赚钱等于你赚钱，我们一起养你哥。”
顾缠终于又将脑袋转回去，看向他，好像不曾认识过。
唐励尧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沮丧，多余安慰话实在说不出口了，全靠硬撑：“你试试联络阿洋吧，山上那破信号，他收到不知需要多久。”
顾缠发了会儿愣，被他这样一打岔，那颗即将破土种子，似乎又缩了回去。
“好。”她拿出手机，电话肯定是打不通。
阿洋没有微信，她编辑一条短信过去：阿洋，看到信息下山给我回个电话，急事。
顾缠和唐励尧从唐家搬了出去，什么都没带。
管家要派车送他们，也被拒绝，两人打车走。
管家立马给叶美娜打电话，说两个人状态瞧着都不太妙。
叶美娜给唐励尧打电话，他不接。
连打三个，被他挂掉。发了条微信过来：“我没事，别担心。”
当天下午叶美娜就回来了，下飞机直接去往唐律办公室。
“亲爱，听说你好几天没来公司了。”她脸上挂着笑。
“我知道阿尧会找你告状。”唐律没打算瞒着她，从文件堆里抬头，“我找到谭梦之了……”
听他讲着，叶美娜走去柜子旁欣赏陈列品：“那你准备怎么办？当情人养着，还是终止和我之间合约？”
唐律也不知道怎么办，目前乱糟糟没时间去想：“再说吧。”
他沉淀心情，低头继续看文件。
叶美娜从陈列品上取下一把镶嵌满宝石工艺手/枪，走到他办公桌前，抵住他额头：“biu”。
唐律再次抬头，不悦地盯着枪口：“看来你心情不好，阿尧是不是还说了别？”
“比如？”叶美娜收枪，枪口抵住桌面，笑道，“咱们做试管那会儿，你还找了一户家庭，给他们夫妻足够钱送他们去国外，让人家老婆帮你生孩子，然后夫妻俩一起帮你养孩子？”
唐律面色一变，她不该知道这样详细：“你怎么查到？”
“唐先生，当年你还是太嫩。”叶美娜绕去他身后，贤惠帮他捏肩膀，“不过能够理解，老爷子人品好，又只你一个儿子。可你该知道我成长环境有多黑暗……不说这个了，总之你私下里违约，我当然也得做点什么……”
唐律忽觉后背发凉。
叶美娜微笑：“你给他们多少钱，我多给十倍。那个孩子不是你，是人家夫妻俩亲生，至于dna报告，是我换了阿尧dna。不信，你可以再去验一次。”
“你……”唐律紧紧抓住她为自己按肩膀手，一口气儿堵在心口。
他相信叶美娜说得出肯定办得到。
“是你违约在先，我也是迫不得已。”叶美娜安抚似顺了顺他后背，微微眯起眼睛，“之前我不是对你说过么，让你做事时考虑一下，阿尧是你‘唯一’孩子。”
唐律绷着脸站起身，抓着她手一甩，将她推出去：“是吗？”
身为摄影师叶美娜常年跑丛林，身体素质不是一般好，被推出去也只是转了个圈。
“啪！”，反手给他一记响亮耳光！
唐律直接被打懵，半响反应不过来。
“你问我是吗？是！让我告诉你，阿尧就是你这辈子唯一孩子！是唐氏集团唯一继承人！”叶美娜冷笑，“你猜有一段时间你吃维生素究竟是什么？你可别想着再和谭梦之生个孩子出来了，你没生育能力了唐律！”
唐律从懵怔转为震惊，惶惶看向叶美娜眼神，完全是在再看一个陌生人。
“不像你认识叶美娜是不是？”她冷冷道，“但我除了是叶美娜之外，还是一位母亲！虽然不合格，但在我能力范围内，该做我一定会做！”
“还是那句话，是你违约在先，这是你应付违约责任。”叶美娜将手里工艺枪扔在桌子上。动作很随意，语气很轻慢，甚至有几分笑意，“唐律，再敢欺负我儿子，下次抵住你脑袋，就是一把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