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抬头看了叶云兮一眼,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其实我理智上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如果能够控制脾气的话,我也很想控制,但无论我平时如何尽力保持理智,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
叶云兮张了张口,很想说:“你的方向错了呀,处理情绪的方式完全不应该靠压抑啊。”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想,“诚然,脾气并不是无解的,但又有几个人是真正想求这解呢?而凭我,又有何资格在这里教导别人呢?”
这一瞬间,她忽然有种来自直觉的明悟:“就好像师姐察觉我怕她,我尚且不能控制自己的恐惧,而且,这恐惧的根源也一定不是师姐,但我仍然无法控制自己在师姐有发脾气预兆的时候表现出瑟缩啊。”
宋雁微微仰起头,回忆似的说着:“可是我又总有种不服气,无论如何,我只是偶尔发脾气,总比他一直如此冷漠的对待世界要好吧?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总比他要理直气壮些,我也依然总是看他不顺眼。”
她自嘲的笑了笑,看向叶云兮:“直到我发觉你怕我,我才觉得可能我是错的,可能我的脾气是比他那样的冷漠更加伤人的。”
叶云兮忽然眼眶一热,她冲口而出道:“不是的,师姐!我知道你是真心照顾我,我只是……只是……”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减弱下去:“是我自己不好,我也不是想怕你,我也只是忍不住。”
宋雁意外温和的笑了笑,说:“别哭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天真善良,有点柔弱,我也没有在怪你,我只是在想,对错的标准是怎样的呢?”
她敛起笑容,恢复平时的淡淡表情:“我觉得我比何杰承正确,而他或许觉得那就是他面对世界的方式,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都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吧。”
“所以即使我偶尔也会怀疑我自己,但下次我再见到何杰承的冷漠,我依然会看他不顺眼吧。”她最后叹了口气,总结着,结束了自己难得的感性。
叶云兮怔怔的看着恢复平常状态的宋雁,心中却忍不住有一点莫名的刺痛,一闪而过。
即使明明白白的看清了自己的执着,也依然会认同这执着,并且继续依此执行着。
绝大多数人也正是这样,并不愿意改变自我,而是选择重复这些哪怕明知道不太好的轮回。
以助人作为代偿的吴静如此。
以理智压制脾气的宋雁如此。
以冷漠面对世间的何杰承也如此。
因为,人类的自我,正是这么一种拒绝改变,或者说,害怕被改变的人格面具呢。
它为了让自我感觉良好,可以用尽一切方法,哪怕只是饮鸩止渴。
它为了维持“自我”这个“人格面具”的存续,为了眼下暂时的感觉良好,宁可拒绝改变,拒绝面对或许有可能更好的另一种选择、另一个方向的未来。
人类的内心,终究是知道“人格面具”并不是“我”的。
所以越是如此,它越是要寻找认同和肯定。
“即使如此,我也无法阻止他人对‘自我’的认同啊,因为‘自我’,本就是一种越是被否定,就越是疯狂的到处寻求别的认同的存在呢。”
“所以,无话可说,无能为力。”
“况且,在师姐这样理智的人的眼中,我如果说了,或许只是会被认为是痴人说梦,天真妄想吧。”
叶云兮什么都没有说,垂下头,转过身,用垂落的乌发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她打开手环,翻了翻这几天的聊天记录,竟有点恍若隔世之感。
心理群里只有傅饮河偶然开脑洞刨出的心理分析数条,她看了看,似乎又不太能理解饮河的脑回路,无从接话,况且自家替身们还持续失联着。
小说群里倒还依然热闹,周倾微似乎从沉迷动漫的状态里稍微清醒了些,偶尔也会参与到小说人设讨论中,乔博,也就是土豆泥,似乎也对此群适应良好,陪着她们讨论了好几次历史问题。
班级群似乎比前些天更热闹了,大约是离别将近,同学们除了互相邀请写毕业纪念册,已经开始讨论起了毕业前的散伙饭以及大家的离校时间了。
“啊,毕业纪念册……”叶云兮这才想起来,赶紧打开看了一眼邀请,果然又是长长的名单,大约半个班的人数都在邀请列表里了,她有点苦恼的挠了挠头,出差期间,自己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写呢,不过还是先扫了一遍,统一点了接受邀请。
这时班级群忽然有人提到了她,她切过窗口去看,却是班上一个男生:“咦,叶云兮终于接了纪念册的邀请了,叶云兮在吗在吗?”
叶云兮:“啊,我在,抱歉,最近太忙了,被研究生导师抓去做实验、做方案、出差……现在还没回宁城呢,我会尽快抽空给你们写的!”
班长:“啊,叶云兮你终于出现啦,你是不是也没有看通知?下周四就是毕业典礼了,我们班暂定下周一晚上集体聚一下餐,作为毕业之前的散伙饭。另外还有些拍毕业照之类的活动。你能回来吗?”
叶云兮:“啊?这么快?班长稍等,我问问师姐我的实验安排。”
她惊呼完了才觉得不对,这好像就是正常毕业时间,对于毕业之前无所事事的同学们,甚至拖得有点太久也太无聊了,只有她才因为分外忙碌,觉得时间如梭。
她转头和宋雁说明了情况。
宋雁沉吟了一下:“周一晚上啊……应该也是来得及的,只是周末两天你要赶赶进度了,实在不行周一早上再收个尾,就可以回去了。我本以为你不急的话,可以等徐渊他们一起回去,但如果是周一,我帮你问问有没有人也那天走。”
叶云兮听了个开头已经雀跃起来,听到最后连忙摆手道:“不用麻烦了,师姐,不就是坐班车再转列车吗,很简单的,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宋雁想了想:“不过其实也不用问,如果确实有人坐同一趟列车,你大概就能在班车站碰到。”
社恐心想:“不认识的人,碰见和碰不见也没什么差别啦,不如我一个人走来的轻松呢。”
她还是感谢了宋雁的好意,充满期待的订了回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