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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问纪潼要不要吃点香喷喷的墨西哥卷饼。

纪潼闻言不得不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吴忧。

吴忧一愣:“你哭啦。”

纪潼立刻拿毛衣袖子胡乱揉眼睛,一边揉一边摇头,瓮声瓮气地说:“眼睛不太舒服。”

梁予辰始终没有看他。

吴忧放下盘子来拉他手腕:“过来吃点东西,我姐姐今天要很晚才会回来,你吃她的。”

“谢谢,不过我不饿。”纪潼立刻拒绝。

吃的是梁予辰买给别人的,他怎么好意思吃。

“真的吗?”吴忧嘴里含着一把叉子,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真的。”

“好吧。”吴忧又看向梁予辰,“我吃完要去唱歌了,让他跟你过去吧。”

“我送你去,晚一点再接你回来。”梁予辰说,“晚上没有要紧事。”

吴忧立刻挥舞叉子:“那怎么行?你有客人,我自己骑自行车去就行了。”

“我——”

纪潼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一个人待在哥哥家里等就可以,却被转过身来的梁予辰打断。

“出门打车往北三公里有酒店,我这里简陋,就不招呼你了。”

刚见面几分钟,在外面透了风的身体都还没完全暖和过来,放到以前他们连晚上吃什么都还没商量完,梁予辰就想让他离开。纪潼想不通,呆愣看着梁予辰,满眼是不可置信。

连吴忧都开始打抱不平:“他是你的朋友,来看你的,你要赶他走?”

梁予辰却不愿解释,也不问纪潼还有什么事要做,只说:“收拾东西吧,我送你下去。”

似乎再多跟他待一分一秒都觉得难以忍受。气氛就此僵住,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更冷。

许久无言后,纪潼转过身去安静穿好衣服、围好围巾,最后背上自己的那个大背囊,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下走到玄关换回自己的鞋,走前仍不忘将哥哥的拖鞋摆整齐。

手摸到冰凉的铜门把,他回过头,对吴忧说了声谢谢。

吴忧表情有些遗憾,但却没再挽留。

他又将视线慢慢移到梁予辰的脸上,心里堵着千言万语,汇到喉间却仅剩一句:“哥,我先走了……你……”

“你”字后面说不出别的了。也许是多保重,也许是抱抱我,总之一个字也没能再添。

梁予辰淡淡道:“路上小心。”

说是送人下去,可连踏出大门都不肯。

纪潼往外走,背囊太大把他的背全挡住,只露出围了两圈的大围巾,整个人像刺猬搬家,一步步消失在楼梯间。

门合上以后,吴忧气愤地对梁予辰说:“干什么啊,难得的中国朋友。”

上了一天班的梁予辰似乎累得很,眼角眉梢尽是疲惫。

“晚上我不送你了,”他说,“我想休息休息。”

傍晚六点,吴忧背着吉他下了楼。

他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刚一跨上去,突然瞥见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身旁的背囊很眼熟。

急忙蹬过去:“潼潼!”

纪潼扭过头见是他,也站起身来,两人隔着公园的雕花铁栏对话。

“你怎么没走,是不是没车?”

这里的冬天不好打车。

纪潼皮肤白,眼睛泛红,鼻尖也冻得通红,身上落了些红橡树上掉落的雪,看着像雪人脸上插了根小胡萝卜当鼻子。

“我一会儿就走。”他含糊其辞。

“这里这么冷,你快点去找酒店。”吴忧不放心,“要不要我帮你叫车?我手机上有打车的a。”

“不用了,”纪潼连忙婉拒,“我记过出租车公司的号码。”

“那好吧,我也该走了。”吴忧犹豫半晌,把着车头说,“takecare”

纪潼便同他告别,仍旧坐回长椅。

往前骑了百来米,吴忧心中却总觉得不安,两脚在地上一刹,回头看见纪潼的坐姿一点都没变过。

他掏出手机给梁予辰发:“你的中国朋友还没有走,就在公园里坐着。”

就当他多管闲事吧,谁让纪潼是难得的中国朋友。

现在天冷地滑,去广场上玩的人不如夏天多。不过也正因如此,没人来跟吴忧抢生意。他练了几个月的hoouldyoufeel,现在算是得心应手的看家本事了,拿出来唱总能收到不少小费。

八点多时他拿出手机来看过一次,梁予辰没回他。

九点半他骑车回去,本可以直接上楼,但心里总归放心不下,特意又绕到公园附近。这公园晚上没灯,也只有远远两杆路灯勉强照明。栏杆那边昏黑寂冷,白天还火红如焰的老橡树现在看倒有些鬼气森森的。

他们向来不会晚上到这里来。

吴忧将车停在路边,人扒着栏杆往里面看,隐约瞧见长椅上仍旧有纪潼的身影,心里吓了一跳。

还没走?

他大喊:“纪潼、纪潼!”

长椅上坐着的人听见声音慢慢站起身,先是活动了一下双腿,然后才转身走过来。

吴忧定睛一看,不是纪潼是谁?

“你怎么还没走啊!”他又急又气。

纪潼嘴唇冻得发紫,两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没拿出来,眼睛肿得老高,中气都弱了许多:“马上就走了。”

“你到底在等什么?”

“我……”

纪潼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摇头说:“你上去吧,别管我了,我很快就走。”

吴忧在栏杆那头急得跳脚:“你是不是在等予辰?我帮你上去叫他,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

纪潼的确在等梁予辰,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寸步不敢离。

梁予辰在公寓里赶他走,他一气之下的确想过离开。可不远万里来这一趟,难道真的只看一眼就走?叫他怎么甘心呢。

他还想跟梁予辰说声对不起,当初的逃避、那枚戒指,许多事总归是他做得不对。

他还想讨一个拥抱。

抱一下,就一下,那样他就又有勇气过几年。

因此他在楼下徘徊许久,找到公园来坐着,给梁予辰发了条消息——

“哥,我在公寓对面的公园等你,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说完我就走。”

他确信梁予辰能收到,因为梁予辰与翟秋延联系用的就是这个号码。

可惜从白天等到了晚上,梁予辰始终没有出现。公寓的窗户亮着灯,窗帘紧闭,卧室里的人连探出头看一眼都没有过。

纪潼等得身体发僵,心里残存的希望越来越少。

这会儿吴忧主动提出要上去帮他叫梁予辰,按理来说他应该一口答应,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吴忧跟梁予辰关系亲密,让他去做这件事,纪潼总觉得有点愧疚跟心虚。

即便梁予辰对他早已经没有了钟情,他对梁予辰却绝不敢说坦荡,这样突然出现在他们俩的生活中,是十足的不速之客,争取几分钟时间已算越界。

“不用了。”纪潼对吴忧说,“我跟他联系过了,再等一会儿他不下来我就打车去酒店。”

见他态度坚决,吴忧也不能再多劝,取下头上那顶帽子从栏杆外扔给他。

“戴着,会暖和点。”

纪潼回到长椅继续等。

帽子他不敢戴,怕梁予辰生气,又不知道梁予辰什么时候会来,只得紧紧抱在怀里。

晚上十点,天上厚厚一层乌云,遮得月亮只剩一个弯角。脚冻得没知觉了,他就站起来围着树走两圈,然后再缩回椅子上去躲风。

后来不仅是脚,手跟脸也都冻麻了,往羽绒服里缩得再深也无济于事。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他一直在等,风里夹了一点雪,好在没有雨,纪潼想,要不然自己可惨了。

在他的注视下,属于梁予辰的那扇窗起初有光,后来过了十二点,在某一刻熄了。

再后来他也不知道了。

他觉得困,越来越困,又冷。灯熄以后吊着的那口气就此松了,他迟缓地放倒背包垫在脑后当枕头,双腿蜷到椅中,身体缩成一团,人微微发起了抖。

真像睡公园的流浪汉,他忍不住笑,笑完又傻眼,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

周围实在寂静,但偶尔也会有一两只野猫,不通人情地出来吓唬已经身心俱疲的“流浪汉”。

睡着之前他勉力睁眼望了眼天,心想,要是有星星就好了。

有星星就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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