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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予辰仰头喝了口酒,捏着酒瓶微笑:“不差。走丢那次遇见一个卖菜的大姐,为了守我一直没收摊。摔断腿那次我在家待了一个多月,租外国电影看入了迷,报志愿的最后关头从计算机改成了英语。”

研究生保送不成的事,他没说,但这大概是他最运气的事。要是留在以前的城市,他怎么能遇见纪潼。

老天爷待他不薄,一路都在给他好运气。

轮到纪潼,他不讲了,表情惭愧。

“你们都太上进了,我没什么好讲的,吃喝玩乐十几年。”说完羞赧一笑。

翟秋延咂口酒细品:“你小子还知道不好意思。”

纪潼不忿:“我特有自知之明,是吧哥。”

梁予辰一罐酒就多,在桌下握住他的手,大掌包住,轻轻揉:“你是缺少自知之明。”

纪潼惊得像小家雀,手上却不知挣脱:“我怎么没有了?”

“该学的你都学得很好,不算懒散。”梁予辰定定看着他。

纪潼微微脸红,别开眼:“你终于肯夸我一句。”

翟秋延将一切尽收眼底,没言语,独自拿出五粮液来,边喝边继续哼《捉放曹》,见着他们俩像见着往日意气风发的自己,无一处不入眼。

酒过三巡,月上九霄,到了散场的时候。

纪潼搀着喝得头晕的梁予辰跟翟秋延道别。翟秋延陪着他们等车,站在路边对他嘱咐:“好好对你哥,他不容易。”

似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不知道他哥活得有多不易。

“我知道。”其实他最知道。

纪潼望着他哥微红的侧脸跟迷离的眼,这一年多的日子里无数捉弄、争吵、维护涌上心头。

他内疚:“我以后保证听他的话。”

翟秋延闻言沉默许久,慢慢点头,复又摇头,“就怕你总有一天还是不肯听。”

第40章到哪儿都一起

研二暑假在即,梁予辰要去一早定下的短期交流项目。纪潼很高兴,以为这意味着他哥跟那个虚无缥缈的准女朋友已经彻底没了希望。

异国他乡,迢迢十一小时航程,一去两个月,梁予辰居然也只带20寸的登机箱,说是够了。一家人都要送他,他不让,说同行的有不少老师同学,没必要弄个声势浩大大张旗鼓的送行队伍,只让弟弟跟着提箱子就行。

纪潼嘴上说热死了好麻烦,行动上却比谁都积极,提前一小时便穿戴整齐只等换鞋出门。

临行前梁长磊把儿子叫到阳台。孩子长到这么大,没出过那么远的门,他总想再嘱咐几句。

“钱不够了就给家里打电话。”

做爸爸的第一句话总是这个。

梁予辰叫他宽心:“住宿是学校免费提供,两人一间,没有什么特别的花钱之处。”

梁长磊还是不放心:“出去就是交朋友的,别只想着学习,该花的地方就得花,什么咖啡厅什么派对多参加几样,要敢张嘴。”

说话的语气像他初中英语老师。梁予辰笑笑:“知道了,我就是学这个的,总不至于连张嘴都不敢。”

到今日为止,他的几万积蓄静静躺在自己的银行账户里,足够支持这两个月在国外的一切衣食住行。

“还有事么?”他问他爸。

他爸隔着玻璃看了沙发上的母子俩一眼,忽然侧过身去背对客厅,从兜中掏出一枚旧戒指。

通体银色,薄光微闪,一根红线细细串过。

“这个东西你小时候就见过,是你妈唯一一件存得住的遗物,她咽气之前塞进你手里的。”梁长磊把戒指交到儿子掌心,“本来该由我替你保管到成家,但你没出过国,我不放心。随身带着这个,让你妈在天之灵保你平安。”

梁家清贫,前妻这一去人死如灯灭,躯体渐腐,衣物渐蛀,就剩下这么一枚戒指,算是一辈子的念想。

梁予辰接过,放在指间摩挲,无纹无痕,最是朴素不过。像极了他已记忆模糊的生母,无相无形,最是朴素不过。

“知道了,”他攥在掌心,“我一定好好收着。”

飞机是晚上的,下午四点两兄弟提着箱子上了出租车,渐渐驶离二中家属院。

纪潼表现得比梁予辰还兴奋,一点儿也没有离愁别绪,梁予辰心里有些失落,觉得自己耗尽心血养着的弟弟着实没良心。

“哥,你们去那边了需要上课么,还是就整天游学啊?”

“哥,你的宿舍是固定的还是那种外国人寄宿家庭?”

“哥,你能帮我跟杨骁代购高达么?”

“哥……”

各种问题,烦不胜烦。

他无情地拒绝采买:“我去那儿是学习的,箱子也没地方放模型。”

纪潼抱臂看着窗外:“你真烦。”

“我又怎么了?”

“说什么你都不答应。”

梁予辰望着他的侧脸:“那正好,我走了没人烦你,更没人管你。”

纪潼倏地转头,愤愤盯着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不是,”他淡笑,“瞪我干什么。”

开车的师傅打断他俩:“您是接人还是自己飞?”

梁予辰说:“自己飞,麻烦您停出发层。”

说完,最后检查了一次包里的护照跟一应证件。

纪潼又问:“我们会有几个小时的时差?”

梁予辰让他自己查,纪潼犯懒:“我查不明白。”

“查不明白就算了,”梁予辰付车钱,不看他,“这两个月不联系也行。”

纪潼被这样一呛,着急地瞪着他:“你说真的?”

说话间下了车,两人差点儿谁都记不起来后备箱还有只箱子,还是司机提醒才没落下。

“你说真的?”纪潼又跑上去拽住他哥的小臂,像是生怕人跑了,“真不联系了?”

梁予辰被缠得没法,无奈转头:“你觉得可能吗?”

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联系纪潼,一天也忍不住。

纪潼喜笑颜开:“装得还挺像。”

到了入关处,纪潼进不去,只能停在闸机外看着他哥往里走,拿证件、落章、安检。

熙熙攘攘的蓝色海关口,一封到顶的高透玻璃。

纪潼就这样站着,看着。一众师兄弟中似乎梁予辰最为耀眼,连背影也有圈迷人的光晕,再也不是两年前初遇时自己所封的那位路人甲。

哥哥似乎在这两年里又成长许多,但自己呢?

没等他想明白,梁予辰已经走到关内过道,隔着玻璃找他。

他发现了,急忙跑过去,也隔着玻璃看着哥哥,用力挥臂,挥得心慌意乱,来时的轻松消失殆尽。

此时才有实感,哥哥要离开自己很长一段时间。

有人走过去揽梁予辰的肩膀,应该是同学。梁予辰转头看了眼,说了句话,才再次看向纪潼。纪潼知道他听不见却仍大声喊:“哥、哥!”

梁予辰在几米之外朝他笑,被人揽着退后两步,转身之前右手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纪潼拼命点头,等人一转身眼泪就自动涌出,根本由不得他忍耐。

雁一样的庞然大物载着百来人飞到天上,朝陌生的国度驶去。纪潼在落地玻璃边傻傻看着、守着,分不清哪架飞机上装着他的哥哥,好像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跟着离开了,空落落的。

离别的滋味不好受,他想,等哥哥回来他要跟哥哥讲,往后不要再参加这样的项目了,在国内一样能学好英文。

回到家,梁长磊在外挣钱,胡艾华独自一人在家摆弄琉璃摆件。见纪潼回来,她问:“把哥哥送走了?”

纪潼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这项目我知道得晚了,要早点儿知道就把你也送出去。”胡艾华哼着歌,手里攥着个小抹布,边擦边跟他聊天。

纪潼一怔,原来自己有机会跟哥哥一起出国?立马急得跺脚:“你怎么不早说?”

胡艾华哎哟一声:“一脚泥跺什么跺!赶紧给老娘换鞋听见了吗,过来帮我擦矮柜!”

“早说有用吗?人家予辰是有那本事,学校千挑万选出来的,你要去就得自费,好几万!”

她半真半假地恼,亲儿子不如继子争气。

纪潼蹲她身边接过抹布,也恼,不过是恼自己,恼得手下没个轻重差点儿将手里的蓝冰玻璃花瓶摔地上。

他妈推他快走:“别擦了别擦了,求求你放过我的花瓶,多少给我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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