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兴奋了一夜的曾晓杰早早的上山了。
陆散波对曾晓杰说道:“你既然已入门学艺,就应该懂得,太极拳不论学习何派,习自何人,多几着,少几着,高身底身,大圈小圈,均无不可。跟据精义原理去练习,都可获得良好效果。此项精义,当以太极拳谱《行功心解》和《太极拳论》为准则。一为练习之用,二为技击之用,凡习太极拳者均不能离开此谱原则而另辟其源。一切动作法则与谱符合或相似,则为太极拳。假如抹杀,摒弃不顾,即或技击高妙,称为其他拳类犹可,但决不可谓之太极拳,你要切切记住。”言语间意真情切。
“陆伯伯,不,恩师所嘱,小徒一定刻骨铭心。”曾晓杰信心满怀,激情荡漾。
“太极拳异于他种拳术的地方,不在于身手步法的区别,全在于练习时注意的存神纳气。如十三势歌中讲到:‘尾闾正中神贯顶,满身轻利顶头悬。’练习时如不知道这方面用诀,仅注意身手步法之运用,则与外家拳无别。
“因此,在练习架式之前,最好先静坐练习若干分钟,意在屏寂思虑,务使万源都净。旨在以腹部呼吸,气纳下丹田。而后再从容练习动作,不可过快。动作过快则心思散乱、呼吸急促,破坏了虚灵顶颈、气纳丹田之效果。
“要注意全身放松,不可有一许着力之处。其转动屈绊仰俯周旋之态,要如落云行太空,毫无阻隔,毫无停滞。从起手至收势,不得有停顿、棱角,亦不可忽急忽缓,更不能有练外家拳时的想象,否则便会自己限制自己的进步。因为,在整趟太极拳架式中,可以说没有攻击与招架方法,也可以说全是攻击和招架的方法。如欲从整趟的架式中分析出如何攻击如何招架,无论你头脑如何缜密,也只能是挂一漏万,那就会使自己攻击与招架的范围缩小。”
一番话后,陆散波便开始向曾晓杰传授第一步——化劲功夫,既着熟退圈阶段。
太极拳攻大致可分为十成,一至三成为下乘功夫,就是所谓第一步入门功夫;四至六成谓中乘功夫,即通常所说的第二步的登堂入室;七成功夫是中乘与上乘之间的过渡阶段,也是太极拳中称为炉火纯青的阶段;八至十成,为登峰造极的上乘功夫。拳论曰:“由着熟而后懂劲,由懂劲阶及神明。”就是指这三步过程。
下乘功夫的一成是圈力多而化劲少;二成则化劲渐增,圈力渐少,是着熟(拳、架子、推手)的标志;三成者,以化劲为主,渐悟懂劲。是时不仅出道,且能走圈柔化外来强力的进攻。
曾晓杰在师父陆散波的指点下,循序渐进,进展迅速。经过几个月的刻苦练习,加上原有的八卦掌基础以及从不间断的小周天功法的帮助,已由勉强退圈进入自然退圈。习惯性走圈柔化为不丢不顶,开始真正懂劲。
若问他所完成的这地一步功夫已到什么程度,那便是金刚捣碓声似雷,掩手胘拳带风旋。二起上纵轻灵捷,跌岔铺地起稳健。独立蹬跟如钉立,平纵穿梭送轻快。
曾晓杰除了处理日常所必需的事务外,完全潜心于拳术的学习中。连沈沉、石音丰等人的来信,也懒得回复。甚至钱抑傲已去侧月山区插队的消息,也没引起他多少惦念。
太极拳理并不玄奥,主要靠个人的天资。这天资不一定是虎背熊腰,而是毅力与刻苦研究的精神,也就是悟性。从曾晓杰练习第一部功夫的过程中,陆散波觉得他的确不同凡响,具备深造的条件。便把自己尽毕生精力所研究的太极拳精粹,悉心灌输给了他。
曾晓杰顺利地开始了第二步积柔成刚功夫的学习,即懂劲进圈阶段。
这阶段是运用丹田之气,贯串到化圈退与化圈进的过程中。辨明浊气和清气,使浊气下降清气上升,以外形引内气,以内气催动外形,上虚下实,外柔内刚。以肩、肘、胯、靠的功夫练习为主,已具威胁性,并懂得了发劲与寸劲的应用,然后再由寸劲向分劲发展。常人攻人将手收回一二尺蓄劲再击出,是谓尺劲。太极拳功夫不需退手,只需柔绵贴住对方身体,在一寸或一分内发劲便可。因此往往在人不知不觉中,把对方击倒或发出。
时间在不断地融化,无声无息,无形无踪。转眼过去了两年,曾晓杰的第二步功夫业已告成。
“这步功夫已将完成,虽已登堂入室,还不能算个成手,只能说,你的形与气结合起来了。你要清楚,学人规矩不能学人巧,巧是从功夫中得来。而第六成功夫,然非巧力之久不能豁然贯通。意思是要千回万转多多练,功到熟时巧自成。”陆散波说着,把太极拳谱《行功心解》、《太极拳论》等有关秘本交给曾晓杰,“我们得暂时分开,要想到达神明阶段,完全得靠悟性去渗透,非师可及。”说完转身离去,远远地飘来一句:“到时自可相会。”
曾晓杰手捧秘本,犹如捧着师父的赤诚之心。他虔诚地望着师父远去的身影,满怀激情,无限惆怅,心中暗暗发誓:“小徒一定按您的旨意,潜心钻研决不丢丑!”
曾晓杰在不懈的奋发探索中,开始步入不是舍己从人,渐至从心所欲的境地,明白了粘、游、连、随、掤、捋、挤、按、腾、闪、折、空、活十三个字的用法。终于豁然贯通了第三步功夫,跨向了太极拳最关键的丹田发沉、膀胱发热、足跟发悬、肌皮发胀、手指发麻的炉火纯青的阶段。
同时,他没有放弃周天功的锻炼,在小周天功扎实的基础上,继续了大周天功法。用意引气,从手太阴肺经起始,途径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至足厥阴肝经复回手太阴肺经。息息周流,日日行之无间断。
第三步刚柔相济的太极拳功夫的修练,与大周天的功法同步并进,使曾晓杰的功夫一日技进一日。但要达到随心所欲的神明无圈阶段,绝非易事。
日转月移,几番更换。他的大周天功夫已练至身心混沌,与虚同等,全身百脉畅通,到了不知身之为我、我之为身,神之为气、气之为神,不规中而自规中、不胎息而自胎息,水不求而自生、火不求而自出的境界。
而太极功夫,也由寸劲真正转入了分劲,到了无处不柔,无处不刚,处处能化,幽幽能发,挨到何处何处击的阶段。圈亦渐至五脏百骸、肌肤毫发之内。
是时,他又在沈沉当初因他体质虚弱而推荐给他的那套采阳功法的基础上,研究整理出一套明目功,使他的双眼,即使在无月的黑夜,也能视同白昼。
曾晓杰的大周天功底逐渐深湛,催促了太极第三步神明阶段,功夫越见出神入化。
光阴如梭,冬去春来,暑往寒至。枝叶枯了又绿,绿了又枯。不知又飞却了多少日子,曾晓杰的功夫渐至神乎其神的境地。他静如山岳,动如闪电,练拳时柔和自然,出手时如迅雷不及掩耳。此外形看不见,内里力大无比,变幻莫测。所谓人不所知独我自明,人不出我我独出人。
一天他走到一棵足有海口碗粗的树旁,一时兴起,只见他掌贴树身,只一哼一哈之间,甚至未见其动,未觉其动,而树已折断,飞出丈余。有此神力,就不必论封筋手脉、点穴闭户了。他此步功夫的特殊表现是两肾如汤煎,膀胱似火热。精神饱满,力长无尽。
就在他击断树身的时候,一股劲疾之风,从他身后的树林里袭来,直奔其后脑,隐约中挟着山石的破空声。
曾晓杰一动不动,仍沉浸在对自己功力的自我欣赏之中,对身后的骤变,似乎一点也不曾觉得。眼看他的后脑就要被山石打破,这电闪火石之际,只见他右臂略微往上一抬,那拳头大小的山石,似乎通有灵性,一落在掌中,便失去了刚才那凶顽不羁的狠劲,显得温柔异常。
眨眼功夫,不见曾晓杰挥手,那块石头又恢复了原态,朝着打来的方向,疾飞回去。这时他才转过身来,准备接受挑衅。
攸地,双眼闪烁出惊喜的光彩。“师父!”禁不住高喊起来,有点后悔把石头送回去。只见陆散波笑盈盈地从树林中飘逸而来,衣袖一挥,那块接踵而至的山石已垂直坠落。
“好,功夫确有长进,不枉为师一片苦心。”
“小徒能有今日,全仗师父的指点和秘本的帮助。”听了师父的夸奖,曾晓杰似饮了蜜一样,心里甜滋滋的。
见他这付神情,陆散波提醒道:“你现在的功底确已达到上乘,但要记住,山外有山,全书是无止境的,若要使自己的技艺登峰造极,非尽毕生练习研究,不能尽其妙,切忌骄满二字。”
“蒙师父教诲,小徒当持之以恒。”
曾晓杰随着师父,又来到那多年未临的山上。登高远望,景色虽然依旧,但今日眺之,却有一种更为亲切秀丽的新意。
曾晓杰父亲的病情,同他们的生活一样,日见好转,在人的搀扶下,还能自己走上几步。这虽然有曾晓杰妹妹精心护理的功劳,但主要的还是陆散波师父的草药和气功疗法的作用。
此后,师徒俩共同切磋拳术,潜修太极真谛。一日,陆散波挑了些山货和农作物照例下山去了。这个把月出山一次,一是为换取一些钱物,其次去拜会一下他的老师弟,顺便将他和曾晓杰他们的信件等物带回来。
师父这一去要十多天才能回来,曾晓杰则与往常一样,在自己的所谓世外小桃园中操持着日常事务。
地球仍按原有的速度一圈圈地自转着,曾晓杰却觉得日子比往常慢,这大概是念师心切的缘故吧。
傍晚,曾晓杰来到山顶师父的茅舍,点起煤油灯,自修起来。
风在林间穿行、回旋,与漆黑的夜空为伍,增加了山上的恐怖。可曾晓杰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多年的山中生活,使他与之和谐起来。
忽然,他身子一晃,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警觉的神色。
夜风在不知疲倦地戏游,时而低吼,时而高啸,时而如哭泣,时而似兽叫。正在山顶师父屋内自修的曾晓杰,却敏锐地闻到有一种声音,裹在风中传来——脚步声。他这一远过于一般伏地听声的功夫告诉了他,这声音既不是功底高深的师父,也不是羸弱的妹妹,而是一个陌生人正在匆匆地朝山顶接近。他拉开门,见距自己三十米外的山下,有一个黑影。
“什么人?晚上进山有何要事?”曾晓杰轻声喝道。
来人并不搭话,到了屋内,才气喘吁吁地答道:“我姓张,有要事找陆散波大师。”
“师父不在,估计要明后天才能回来。若不妨,我可以代传。”
那人见说,不由得焦急百般,出于无奈,便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曾晓杰。
他就是砚林牧场看押犯人的张整毅,晚饭前收到一封匿名电报,要他设法帮助严立首长脱险,因为明山派系已派人前来,要干掉严立。而且明山市特辑处的两个人已经赶到,声称要重审严立的案子,欲将他带走。
原为明山市公安局刑侦科长的张整毅,曾多次与严立接触,知道他的为人,因此对他非常敬重。在严立受到指控后,张整毅根本不相信这会是事实,可是由副科长王灵维组织的专案组却给严立定了罪。后来,张整毅断然拒绝了王灵维向他提出的一起组建特辑处的请求。没想到不过几天,张整毅就被调动到砚林去工作了。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严立正好被遣送到他的管辖范围内。
今天,那份电报和特辑处的来人,使他十分焦急。左思右想,才想到了陆散波大侠。因闻其当年曾是个名震江湖的抗暴助弱的游侠,现在隐居在砚林山上。所以连夜上山,以求支援。
曾晓杰一听是个当官的,而且是明山市委书记,不禁勾起自己一家被赶出明山后的情境,便没好气地一口拒绝了张整毅。
“哼!没想到陆大侠调教出来的高徒竟是这样一个窝囊废!可见大侠近来确已年老无眼了。可惜一世侠名,毁于一旦。”张整毅如果知道曾晓杰的遭遇,可能就不会这么说了。
曾晓杰被张整毅一激,脸色有些尴尬,垂下头来思考着。
张整毅见这一着有些效果,心中略宽,但不露于形,静待其反应。
“我不容许你用这种话来说我师父,你可以对我提出责难,我仅代表我自己,于我师父无关。”曾晓杰心事重重地抬起头来,“我重申,不管你怎么说,我绝不会帮助你的。请便吧。”
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与自己所想的完全相反的回答,犹如一盆冷水澈头浇下,希望变成了绝望。张整毅震住了,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忠良糟害你袖手不管,奸盗横行你袖手不管,人民遇难你袖手不管吗?你练武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强身益寿吗?真义善良被邪恶凶残踩在脚下,你却熟视无睹,于心无愧吗?你、你的良知何在!”
“不要激动,我已清楚地回答了你,请不要索丝攀藤,误了救人。”曾晓杰似乎见他的姿态有些好笑,冷笑着抢白道。
张整毅再也忍受不住曾晓杰这不阴不阳的话语,“不要以为离开你们就没有办法了!”他转身冲出屋子,忿怒地说道:“你这种袖手旁观,等于助纣为虐,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
“那就让我自食其果吧!愿你成功。”曾晓杰冲着下山的张整毅喊道:“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