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她之前打算把陈建华给的房租还回去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太现实?
那好像是一笔巨款……
推开门,顾栗栗摇摇头,“压岁钱的事情晚上再说吧,现在咱们赶紧取了钱,买了年货抓紧回来贴春联!”
一般都是十二点之前把春联贴好,中午准点吃饺子,才算吉利。
他们俩要是在不抓紧时间,真的就赶不上点儿了。
拿钱,拿票,顾栗栗往周致诚外套两边的口袋里塞两把糖果,急急锁上客厅门,就准备出发。“周致诚,你优化一下路线,先后顺序弄好,咱们尽量不走冤枉路,赶紧买了东西,赶紧回来。”
外面街坊邻居都贴好春联了!
人跟人不能比,一比就着急,周致诚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大变样的家,就被顾栗栗催了出去。
他回头抓紧时间看了一眼有了人烟气儿的家,笑着抱了她一下,一起往门口去,“走吧。”
·
这世界,最铁最长远的感情大概就是战友情了。
周致诚的朋友,尤其义气。
门市里一般都会留一部分给门市工作的人,也就是内部购买名额,所以周致诚几乎没有跑空的时候,每去一个地方,就能又一些收获,不多时就买齐了鸡鸭鱼肉蛋。
当然,他也不是专捡着一家使劲儿薅羊毛,每家匀出来一些,多跑几家,年货所需也就凑齐了。
顾栗栗简直叹为观止。
因为人看见周致诚,不等他说话,就直接说有什么,能匀出来多少给他。她在旁边看着,很容易发现,有些人是把自己的份额给了周致诚大半的。
在缺吃少穿的年月,这相当于过命了……
被顾栗栗用惊叹的目光盯着,周致诚没绷住,垂眼看他,笑,“怎么了?”
“羡慕你。”顾栗栗讶然,又很感慨,“可能你交的朋友不是那么完美,各有各的优缺点,但都很义气,都有做人的基本底线。”
他们是有份额,但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贪一点儿。
“我权当你是在夸他们。”周致诚这一路过来,接受了无数艳羡目光,心里极为受用,那股子骄傲就没怎么压制住过,这会儿看着顾栗栗的眼神就带着一股子骄傲。
这是他媳妇儿,他自己找的媳妇儿!
顾栗栗被他与有荣焉的表情激得汗毛竖起,觉得太浮夸,于是赶紧转移他注意力,“过年要不要去拜访他们?”
大概是过年,人人都很忙,门市上班的人里面,还有带着孩子工作的。她见了,就从周致诚口袋里掏糖分发下去,每个孩子差不多能分得四五块糖,倒是化解了自家被人眼红嫉恨,继而被举报的可能。
糖块没那么多了,家里的那些也顶多给周致诚那些战友家孩子分一些,再多就没了。
周致诚轻笑,“不用全部,挑几家,其他人会来家里拜访。”
现在谁家都是粮食恰恰够吃,并不多宽裕,所以逢年过节,一般都不在别人家吃饭。
但顾栗栗早就自力更生拥有了自己的小金库,再加上周致诚把家底都给了她,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她最清楚。
可以待客,完全没压力。
但,“我会蒸米饭,但我不想蒸馒头。”
太累了,蒸一笼屉馒头,要和很多面,还要给面保暖,晚上还得起来加面搓揉,然后再醒面……
反正就是耗时耗力,很累人就是了。
周致诚看出她的抗拒,含笑提醒,“现在也来不及蒸馒头了。等他们来,多蒸点米饭就好。”
“要不要买一些馒头?时间还有剩。”顾栗栗看了一眼腕表,眯着眼睫,合计道,“十点之前回家,这样我们抓紧时间贴完春联,能赶到十二点吃午饭。”
家里就她和周致诚两个人,先包两个人的饺子做午饭,等下午闲下来,再包剩下的,然后折腾年夜饭,正正好。
周致诚没有不答应的,转去馒头店。只是到的时候,差不多全卖完了,搜罗了几家,也只买到了三十多个馒头。
鸡鸭鱼肉蛋,这些有腥味,又难拿的东西,周致诚提着。顾栗栗全程只拎着那三十多个馒头,跟在周致诚身边轻松走着。
千辛万苦回到家,弄了浆糊,周致诚贴春联门画,顾栗栗在一边指导,两人合作愉快默契,迅速将院子里各个房间贴好春联。转战厨房。
等洗完肉菜,一个剁馅,一个和面的时候,两人才算是结束了脚不沾地的兵荒马乱。
顾栗栗和着面,抬眼就瞥见周致诚将肉切成规整的小粒儿,直接笑出声,“你这肉粒儿切得也太严谨了吧?哈哈!”
切得再好,等会儿还不是要被剁成肉泥?费那个劲儿做什么。
周致诚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继续切肉。
“对了,”顾栗栗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团,道,“我给爸寄了一些熟食过去,过年他要是没时间回去吃饭,只要办公的地方有开水,就饿不着他。”
周致诚手上动作一顿,有些动容。动容之后,问,“是什么?”
“就是南方的那种肉酱,还有肉干,果干,炒面之类的。”顾栗栗随口道,“家里修整房子的时候,我没事做的。”
北方的酱,大多都是豆瓣酱,粗犷又用料常见,黄豆为主。南方的酱,用料丰富一些,里面会放一些煸炒到有些焦脆的肉粒,还有菌菇丁。她做的是后一种,足球那么大的瓶子,做了三瓶,全给寄过去了。
肉干就是按照周父周秉忱的口味做的猪肉脯,果干是陈建国带来的那些水果做的,算是给周父补充营养了。
至于炒面,面粉炒熟罢了,没费什么劲儿。她在里面没掺杂什么,周父想吃甜咸,全看他喜好。但能养胃,却是真的。随之附赠的还有葡萄干。
家里财政大权她掌管,有票有钱,前段时间又不用排队,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当然,她也从没想过在嘴上节省什么钱。
周致诚“嗯”了一声,就没了后文。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顾栗栗拿出来面团,准备擀皮儿的时候,周致诚开口了,“有我的吗?”
顾栗栗一头雾水,“什么?”
“你做的那些东西没给我留点?”周致诚以为她说了给父亲周秉忱准备的那些之后,会说给他也留了一些,待会儿让他尝尝。结果等了一会儿都不见她说,他只能自力更生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
顾栗栗真没想到他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
她实话实说,“确实没有给你留。”
谁知道他回来啊,而且做的那些东西,本就是给没时间过年劳心劳力为国为民的周父周秉忱做的,她都没给自己留,全打包好寄过去了。
这些都是即食的东西,当时想的就是省得周父再忙起来没时间吃饭,胃饿出毛病,才给准备的。
顾栗栗自从见过周父,照顾了他一段时间,就完全把周父周秉承当成自己那牺牲了的老父亲在照顾,在尊敬,在敬仰了。
这样一个巍峨如高山般的英雄人物矗立在眼前,谁还能想到其他啊?
这会儿,想到作为被她列入“其他”行列的丈夫周致诚,顾栗栗有些愧疚,再一看他不争不抢不辩,只低头剁馅,愧疚又上升一档,她服软,侧脸轻轻喊,“诶?”
没反应。
顾栗栗再接再厉:“周致诚?周致诚同志?”
周致诚抬起眼。
“我在家啊,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啊,如果不会,我去学了做给你吃。”她眯眼笑得纯良,晃晃手上的面团,“而且,你随时可以吃到最新鲜的,是不是很好?”
周致诚心情好了一些。
“最重要的是——”顾栗栗顿了顿,朝着他眨了下眼,“我陪你吃。”
周致诚被这句话,这个眼神弄得心情瞬间飞升。
“所以,别纠结那些了呗~~~”
见他心情好转的这么快,这么明显,顾栗栗撇撇嘴,有些理解不了这男人的脑回路,纳闷道,“不是我说,当知青的时候,你还没吃够黄豆酱和地瓜干吗?”
乡下什么最多?肯定是黄豆和地瓜了。一年又一年的吃下去,任谁都不会想着念着吃这些。虽然她里面掺了很多料,自己都想吃两口,但外形不还是一样的吗?
她还好,毕竟也才重回这个年代多半年功夫,吃这些也没有什么不适应。但周致诚不一样,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在乡下吃了好多年窝窝头,黄豆酱……
周致诚拢了拢被菜刀带出去的馅儿,看她一眼,复又低头忙活,“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顾栗栗哭笑不得,“不是跟你说了吗?那酱里就是加了一些肉丁和菌菇丁,果干也是苹果干,口感好一些罢了。”
多寻常的东西,还追着不放了?
“我没吃过。”周致诚声音板板,“在生产队你也没有给我做过这样用料丰富的。”
更重要的是,她做这些的时候,都没想着点他。
“……”顾栗栗恨不得抹一把脸,她叹出口气,“家里没有豆瓣酱,你想吃那样的,暂时做不了哇。”
大过年的,中饭还没吃,下午还得包饺子,做年夜饭,谁有那个时间出去买豆瓣酱啊真是!
“年后我去买豆瓣酱。”周致诚点点头,把这事儿定下来,提上日程。
顾栗栗见他终于消停,低头开始擀面皮,擀了十几二十个皮儿之后,恍然大悟。
周致诚刚才紧追不放,最终目的怕不是让她开口许诺给他也按照原样做一回吧?
咦~~~~
顾栗栗要不是手上擀着面皮,现在就要搓一搓胳膊,把那瞬间竖起的汗毛给压下去。
面皮擀好,周致诚那足可以包三四百饺子的馅儿也全部剁好,顾栗栗接手,调好味儿,就一人一个小板凳,对坐着开始包饺子。
包了一会儿,顾栗栗发现华点。
瞅着那外形截然不同的饺子,她吃吃笑了两声,周致诚抬眼看她,眼神莫名。
顾栗栗眼睛弯着,盈满笑意,指着圆圆的蒸篦,“你看,咱俩是不是泾渭分明?”
她包的饺子是那种可以立起来的,南方最常见的包法。他包的圆乎乎的,像是披着小披风,肚子滚圆坐着的弥勒佛,看着特别喜庆。
顾栗栗说得随意,说完就又开始包饺子,手上动作不停,脑子东想西想,忽然想到生产队的房子,她看他,跟他说生产队的房子处理情况。说转赠给了老队长,里面的一应物什也都留给了老队长。
周致诚点头,没觉得顾栗栗做这个决定有什么不对,理所应当地点点头,“给他也是应当的。”
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安排这些,她做的很好,他原本也这样打算。
“不过,我觉得,”周致诚手里捏着一个胖乎乎的饺子,动作缓慢地放到蒸篦上,“老队长收下房子,也不会留给自己。如果没有猜错,那儿可能会当做生产队的招待所。”
如果香菇扩大了种植规模,当天没办法往返,那儿可能就成为大家暂时的落脚点。
但,“也有可能当做临时教室,让知青在那儿教生产队的孩子认字识数,或者给在生产队副业工作的队员扫盲。”
“我猜是后一种。”顾栗栗说着,包好一个饺子,往蒸篦上放,只是视线才看过去,就愣了一下。
蒸篦上,以蒸篦直径为界限,之前两人一人一边,包好的饺子搁得泾渭分明。只一会儿功夫没注意,这饺子就跟开集会似的,乱作一团。
她说的乱成一团,倒不是所挤挤挨挨在一起了,而是她包的饺子和周致诚包的饺子掺杂了,还是比着直线放的,但几乎她放下一个,周致诚包的饺子就随即跟上一个……
都对齐,但形状它不一样,看着尤其打眼。
顾栗栗简直没眼看,“你那一边空着那么多地儿,干什么放我这边?我这儿都快没地方放了!”
关键是,一点美感都没有了!
“你看咱俩现在还泾渭分明吗?”周致诚说着这话,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他真是不太喜欢顾栗栗跟他分得太清楚。
“周致诚,你有意思吗你?”顾栗栗龇牙,“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再说,我是想让你看咱俩包的饺子不同啊!”
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已婚人士周致诚坦诚回应:“我比较喜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所以,不允许有泾渭分明的存在。
顾栗栗:……
她沉默了片刻,决定话题就此打住,不再进行相关回复。
她觉得,再继续下去,这话题可能要偏离,偏离到类似于之前那个“耐力好”的界面去。
低着头,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认真包着饺子,认真放到蒸篦上。
周致诚见她不说话,觉着有些奇怪,不由抬眼看她,结果却没看出什么。只是他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微微眯眼,脑子过了一下刚才的情景。
然后,他顿住了。
视线不自主偏移,直直落在她形状姣好且白嫩的耳垂上,心里立时烧起一把火。
周致诚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孤枕寒衾自己过的光棍了,男女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深入了解探讨实践过了,所以就这么一句自己说过的话,瞬间就抓到了精髓。
他捏着饺子皮儿,看着顾栗栗,给人锐利感的喉结没忍住滚动了几下,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嗓子,不说话了。
俩人正值新婚,又是小别重逢,轻而易举就能撩起火。
可,毕竟得过年吧,得吃饱喝足吧,而且还是大白天……
于是同时想歪了的两人,同时沉默起来,一时间,气氛有些暧昧缠绵,就连空气都滚烫起来。
周致诚身体发烫,生理开始发生变化,就在他准备揭竿起义的时候,院门被人拍响。
“栗栗!顾栗栗!开门啊!”
王雯雯龇牙咧嘴地拍着门,扬声喊她,“你快点儿!我手都要累断了!”
赵阳在一边无奈道,“你声音小点儿,等会儿街坊邻居听到你声音,说不定要出来看热闹。”
他说着,把面袋子放下,接过她手里的整只鸡,“我来拿。”
顾栗栗手都没来得及洗,就冲过来开门,惊讶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说着,视线下移,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俩是把家底都搬过来了么?”
一袋面粉,一只鸡,还有一些干菜,萝卜白菜豆腐,齐全隆重得像是要上门下聘。
“那不能。”王雯雯笑,“我和赵阳又没什么养家的负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除了面粉,其他都是我公婆送来的,知道你怕麻烦,不一定会去排队买东西,我和赵阳一致同意,把家里的年货送一些给你。”
赵阳笑着点头,“家里叔伯有在副食店任职的,他们有内购份额,所以,家里年货还有不少。”
顾栗栗不准备要,王雯雯一看她架势,拽着赵阳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你要是不要,随便你扔哪儿!敢送回来,咱俩这朋友没得做!我送过来多累啊我,你忍心让我送第二遍?”
“那你别跑啊!”顾栗栗急了,“来都来了,你坐会儿啊!”
“不用了!我和赵阳贴了门画,还得去公婆家集合呢!”王雯雯说着,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
谁都别想拒绝她!
顾栗栗更是!
所以,俩人都没注意到顾栗栗身后有个男人的事儿。
周致诚为了不失礼,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把旖旎的想法压下去。一压下去,就大步往门口走,结果就只看到了王雯雯和赵阳手牵手狂奔的背影。
他:“你朋友?”
“嗯,大学同学。”顾栗栗转身,脸上眼里都还带着未尽的笑意,“很要好。她知道我回首都之后,只要没事,下班就往我这边跑。”
说着,指了指院门口地上的东西,“这些重的就麻烦周致诚同志你出力了。”
顾栗栗拎起菜干豆腐和绑着两条腿的鸡,笑着往院子里走。
周致诚左手拎起那袋面粉,右手拎起装了萝卜白菜的袋子,轻松往院子里走,“这些都放厨房?”
“嗯。”顾栗栗回头应了一声,把菜干和豆腐都放厨房,然后又拎着那只杀好的鸡出来,环视了一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把它挂起来。
虽然现在人们生活都不怎么富裕,但野猫和老鼠始终是存在的。若是挂得低了,靠近墙啊,屋顶啊,猫一跃就能够得着,老鼠也能顺着爬上去。
院子里高大的树木是没有的。
“我来。”
周致诚把两袋子东西放厨房,出来接过顾栗栗手里的东西,找了个走廊屋檐下正中的地方,寻了个根细细的尼龙绳,将那只收拾干净的鸡绑住,挂在廊下。
是个好地方。
顾栗栗看一眼,知道那细细的尼龙绳老鼠没下爪子的地儿,放心地收回视线,去门口关了大门。
弄完,洗了手,两人继续包饺子,少了之前那让人面红耳赤的气氛,也能正常说说话了。
虽然每次放饺子的时候,看见混掺的摆放,还是忍不住会眼角抽抽。
快到正午,两人煮了饺子,放了鞭炮之后,正准备吃饭呢,门又被敲响。
这次顾栗栗捧着碗,没有动。
今天跑了太多地方,累。
而且,这回来得应该不是她朋友了。因为从回首都之后,她只跟王雯雯有过联系,王雯雯又不是嘴碎的人,再加上现在人人自危,大多数人跟以前的朋友都是能不联系的就不联系的,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除王雯雯之外的人来看她。
周致诚笑了一下,放下筷子,主动站起身去开门。
来的人是陈建华,为了避嫌还带了姜云。姜云这次没有带孩子,所以只夫妻俩来了。这会儿她只跟在陈建华身边,看起来有种柔弱的温婉。
周致诚开了门,笑,“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不在家忙?”
陈建华叹了口气,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有酒有肉,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岳母和媳妇儿往日算是小打小闹,时间又赶巧,他抓不到狠收拾岳家的机会,捋顺他们。这次,趁着顾栗栗来,瞧准了顾栗栗的性子不是容易给人脸的,就趁此机会,将岳家的毛刺给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