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并未着急搜刮刘劭身上的东西,而是将他小心翼翼的扶到床上,替其盖好被子,做出假睡模样。
随后将灯架上的松油灯点燃两盏,取代蚌珠用来照明,然后将桌上的蚌珠收回到天阙之中。
接下来,黄裳开始收拾紫檀几案上的残局,先前刘劭嘴里的鲜血喷出来,有不少都溅在了桌上,还有道袍碎裂的布片,飞的到处都是,处理妥当之后,他抬起头来整体打量了一下,基本看不出任何破绽了,这才放心满意,而后取出一件与先前身上所穿同款式的道袍,给自己换上,并将神情调整到常态,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拉开房门,淡定的走了出去。
“首座大人,您要走了吗?”院门口杂役弟子见黄裳走出来,躬身询问道。
“嗯。”黄裳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刘劭大人修炼法术十分劳累,已经睡下了,你们便不要去打扰了。”
“明白!”几名杂役弟子躬身答应,而后殷勤问道:“要我们送送您么?”
“不必了,我自己下山便是。”黄裳挥了挥手,未作多言,说完这话,便负手朝山下走去。
沿山道走了一阵,离观雪渐渐远了,黄裳回头看了一眼山上,院门前那几个杂役弟子依稀难辨,自己这视力都看不清楚了,想必他们根本看不见自己了,于是折转方向,沿山道左侧斜坡滑了下去,不过片刻,便到了一座陡峭的悬崖下。
近百丈高,悬崖上方便是观雪台,
这道悬崖未对黄裳构成任何阻碍,轻轻一纵身,身体仿佛猿魔窜起,离地近十丈。
五指轻而易举插进岩壁,借力往上攀爬。
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观雪台临崖一面的窗户前,这扇窗户半敞着。
黄裳轻手轻脚的将其推开,翻身进到屋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
负责听候差遣的杂役弟站在回廊上,窃窃私语着,似乎并没有进来过,他之前精心布置的场景也就没有派上用场,
不过他之前的布置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人进来过,自然是最好的情况。
黄裳压低脚步声,走到了床边,掀开被子,将刘劭的衣服、储物戒一干物品全部扒了下来,给自己换上,然后将其尸体收进天阙之中,头颅用作炼丹的药引,先进行了一次血炼,免得药性损失,残躯则用太阴真火焚成灰烬。
本来天阙与外界世界不相通,他无法再天阙之中施展法术,但有了那枚蚌珠,一切问题已经迎刃而解。
完事之后,黄裳和衣在床上躺下,一缕蜃气从他口中弥漫而出,笼罩在脸上。
几息过后,他变成了刘劭的模样。
他与刘劭体型相仿,穿上明铜战甲之后,更难分辨,与其交谈半夜,其说话的声音,黄裳也能够精准把握了。
便未在多想这事,闭目在床上默默做着推演。
假扮刘劭,光是面貌、声音像是不够的,待人接物方面也不能有任何破绽。
他必须提前在心中预演一遍,免得临场发挥时,出现差错。
忽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来,心中询问穷蝉:“你可有办法,迅速控制住灵兽?那匹飞骑恐怕有些麻烦……”
穷蝉搜刮记忆,思忖一阵,说道:“办法倒是有……”
听他讲完,黄裳心中纠结的难题终于是化解了。
清晨卯时,穷蝉成功抹除了刘劭储物戒中的法力烙印,黄裳拿到手中,稍作祭炼,打开阵法空间。
储物戒内有丹券六百余枚,以及琐碎杂物一堆。
但这都不是黄裳需要的东西,他所需要的是刘劭昨天来时穿的那套明铜战甲。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储物戒中竟然有两套战甲,一套明铜款式,一套表面呈现暗金之色,竟然是用炎龙真金铸造而成的督御甲,黄裳微微有些心惊,这套战甲的价值不低于在绝鼎楼拍出近两万地元灵丹高价的灵阶法器——‘燎原剑’。
虽然这战甲仍然只是玄阶,但炼制一套战甲所需花费的物力和人力,是寻常法器十几倍之多。
刘劭只是上策,却弄到一件督御才有资格穿戴的炎龙真金战甲,苍梧派的财力与人脉当真令人惊叹。
恐怕这刘劭不消时日,便能够官升督御一职了。
而这之后,他就可光明正大的将这套炎龙真金战甲拿出来穿了。
“可惜了。”黄裳摇了摇头,将这套暗金色战甲暂放到一边。
这东西就算价值再高、用处再大,目前而言,也只是一堆废铁,只能收藏在天阙之中,根本无法见光。
随后黄裳将那套明铜战甲搬了出来,拆散之后,一件件的穿戴上身。
整套明铜战甲重达千斤,可想而知防护力如何变态,一旦穿上,同境之中恐怕难逢敌手,因为大多数法术攻击只怕连防都破不了,但这战甲只要穿在身上便会时时刻刻消耗元石,因为战甲太过沉重,要靠阵法运转来提供行动力。
似这明铜战甲,一天最少也要消耗价值两三枚地元灵丹的元石,若是遇战事,打斗激烈,消耗还会数倍增加!
也只有以天策府的庞大财力,才能大规模保有。
小门小派,就算拥有这等利器,也供养不起,一套盔甲一年就能‘吃掉’一件玄阶中品法器!
如今战甲之中的法力烙印还未被抹去,黄裳也无法祭炼,自然不能推动阵法运转,也就不需要消耗元石。
不过如此一来,他便只能用身体承担战甲的重量,幸好千斤重量,对他而言,还算不得负担。
这战甲关节各部也制作的相当精巧,对身体灵活性影响十分有限。
若不是这战甲不敢曝光,黄裳真有保有一套的想法,穿上这战甲,他实力至少能提升整整一倍!
若穿那套炎龙真金战甲,提升甚则会更多,至少下玄境内,无人能够伤他,这就足以让她立于不败之地了。
穿好战甲之后,黄裳活动了一下身体,习惯之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刻,天才蒙蒙亮。
几名杂役弟子正靠着廊柱打盹,听到金铁交鸣的脚步声,惊醒过来,见是刘邵,匆忙行礼问安。
“刘邵大人这么早便醒了么?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早点。”
黄裳挥了挥手,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必了。”
几名杂役弟子一听刘劭说话的声音,顿时大惊,关切问道:“您这嗓子是怎么了?”
“没事,昨晚练习灵咒太久,伤了嗓子而已。”黄裳随口做了番解释,而后问道:“我坐骑在哪?”
“在灵兽院。”一名杂役弟子回答道。
“带我去过,我去给它喂点吃的,我上午要便要离开,现在就得将它喂饱。”黄裳说道。
几名杂役弟子忙献殷勤,说道:“这等小事何须大人亲自去,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就是了。”
“你们饲养过飞骑吗?你们懂个屁!带我过去!”刘劭冷声喝道。
几名弟子被刘劭这说变就变的脾气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废话,匆忙弯腰道歉,然后跑前边带路,往灵兽院赶去。
急匆匆的走了一阵子,便到了地方。
黄裳由那杂役弟子领着,进入灵兽院,来到一处兽栏前,一匹比人还高、比牛还壮的青黑色骏马站在围栏后闭目假寐着,背上轻薄如纱的羽翼收敛着,宛如蝉翼一般,听到有人靠近,犹如铜铃一般的眼睛霍然张开,爆发出慑人的凶光来,明明是一头骏马,却散发狮、虎一样的凶残气息,仿佛噬人的猛兽,那杂役弟子弟子一个哆嗦,不敢再往前靠近。
此刻他心里颇有些纳闷,这飞骑昨日由他牵来此处时,还挺温顺的。
怎么今天这么不对劲,感觉像是要吃人一般,而且此刻它主人就在旁边。
这飞骑与刘劭订了神魂契约,心意相通,此刻黄裳身上穿着刘劭的战甲,而且是以刘劭的模样出现,但是它却感觉不到一丝亲近,自是发现了一些问题,因此对黄裳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敌意,然而黄裳早就料到了这点,提前有所准备。
他不动声色的摊开手掌,顿时一丝腥甜的血腥气在空中弥漫开来。
人的嗅觉不足以发现,但灵兽嗅觉远胜人类百倍,这血腥味散开的一瞬间,整个灵兽院在一瞬间沉寂了下来。
原本灵兽园内兽吼之声阵阵,但忽然间,只剩下众兽瑟瑟发抖的声音。
黄裳掌心是一块玄熊血竭,玄熊是太古血脉,而且是肉食性物种,它的气息,对普通灵兽有强大的震慑能力。
何况这灵兽园内圈养的兽类,大多还只是上古异种,甚至还有一些普通猛兽,自然是被这气息压制的死死。
这飞骑虽是灵兽,但由于是植食性物种,性格较为温和,对玄熊还是较为畏惧的。
这血竭气味逸散开来之后,飞骑瞬间安静了下来。
黄裳放缓脚步,慢慢走上去前去,飞骑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但并未再发狂。
走到相隔咫尺之处,飞骑不停的打着响鼻,开始往后退闪。
单纯靠凶兽气息压制,是无法驯服飞骑的,黄裳从储物戒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几枚青果与飞骑递了过去。
青果散发出的浓郁香味立刻将飞骑吸引了过来,它开始尝试性的靠近黄裳。
这一幕令那名杂役弟子直咽唾沫,人食一枚青果可以一月不食水米,比品质最好的辟谷丹还要好,竟然被‘刘劭’拿来喂马,苍梧派果真是家大业大啊。这几枚青果自然是黄裳洗劫长生阁所得,不过这青果按照穷蝉的吩咐,加了些料在里面,一点曼陀罗花汁液,以及他的一点精血,曼陀罗花有迷惑甚至的的效果,而里面的精血可以让飞骑对他产生认同。
飞骑食用之后,会迷迷糊糊对他产生好感,从而听其指挥。
当然这个办法维持不了多长时间,药效消退之后,又会恢复原样。
而曼陀罗花有毒,给灵兽服用一两次到无妨,长时间服用,定然会导致灵兽死亡。
但黄裳只需这飞骑配合他几天时间就好,对其生死倒不在乎,因此也很容办到。
那飞骑吃下两枚青果之后,眼神之中的警惕和凶光开始慢慢消退,变得麻木、茫然起来。
黄裳收起玄熊血竭,飞骑依旧没露出凶相,而后尝试性的抚摸了一下它的鬃毛,这牲口也毫无反应。
他渐渐放开胆子,抓着缰绳将它从围栏后牵了出来。
飞骑脚步有些散乱,像是醉意微醺一般。
黄裳翻身跃上马背,伸手拨了拨马缰,飞骑愣了一下,而后按照黄裳的心意慢慢迈动了步子。
一路缓行,出了灵兽院,走宗堂外的广场上,黄裳基本将飞骑控制住了。
那杂役弟子当‘刘劭’是在遛马,也没有多问半句,老老实实的跟在他后边。
在广场上溜达两圈之后,赵朴初、陈沐阳等人纷纷闻讯赶来送行,。
“刘劭大人这么着急作甚呢,在我玄阴宗多耍两日多好呢?”赵朴初凑上前来,说起客套话。
“你这破地方特没意思,也就能看个雪景,我还是回我沧澜城耍去。”黄裳将刘劭的口气学的惟妙惟肖,官架子里带着几分匪气,而后操着马鞭,与赵朴初、陈沐阳等人草率至极的一拱手,告辞说道:“我这便去了。”
“我送送大人您吧。”陈沐阳上前献起殷勤。
黄裳本欲拒绝,但心中稍稍一考虑,点头同意下来,也不等陈沐阳,马鞭在飞骑臀上轻轻一抽,而后猛拽马缰,飞骑收敛着的双翼霍然张开,将广场上的积雪吹得纷纷扬扬,振翅一扇,便破空而去,速度竟然不比白羽慢多少。
一柱香时间不到,便离开了玄阴宗境内。
陈沐阳御剑紧随其后,但完全跟不上飞骑的速度,被甩开十几里。
黄裳无奈拽住缰绳,放慢速度,在半空之中等了一阵,陈沐阳这才追上来。
“您这飞骑的速度实在太快,我有些跟不上。”陈沐阳擦着头上的汗水,尴尬说道。
黄裳没有怪罪,藉同行之际,与他闲聊起来,以此探他根底。
“你如今修为如何,法力达几鼎强度?”
陈沐阳有些奇怪,不知刘劭问这问题作甚,但未敢隐瞒,老实回答道:“将近七鼎。”
“唔。”黄裳点了下头,而后嘴角浮起一丝浅笑,问道:“你似乎想与赵朴初争夺玄阴宗掌门之位,我说的对吧?”
陈沐阳微微一愣,他心里其实清楚,刘劭虽跟他合作,但始终不怎么看不得起他,只在意丹方。
怎么这会突然关心起他的事情来了?事出无常啊。
但刘劭既然在问,他自然不敢拒绝回答,老老实实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老朽却有此心。”
“但你恐怕不是赵朴初的对手啊。”黄裳一副洞察事理的模样。
“您若单纯只是说斗法的话,我的确不是他对手。”赵朴初承认的倒也实在,然后继续说道:“但是……”
话还没说,便被黄裳给打断了,“我这有一个药方,寒血草、虎蛟藤、青矾石,按照五、三、二的比例,用纯净的雪水煎服,每日三次,可增强法力之中的阴寒属性,虽对提升修为无多大帮助,但可让你施展法术的威力大幅提升,你可以试试看,坚持一个月,至少能让你法术威力增强两到三成,如此一来,你面对赵朴初时,胜算又大了几分了。”
陈沐阳听完他这番话,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这刘劭突然关心起他的事情,就挺匪夷所思的,如今又赠他秘法丹方,简直奇了个怪了。
“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没事给我好处干什么,莫非良心发现了?”陈沐阳盯着刘劭打量了片刻,心里七上八下。
“刘大人如此帮我,老朽无以回报啊!”陈沐阳试探性的说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道理黄裳自然是懂得,平白无故给陈沐阳好处,他肯定起疑心。
于是他思绪一转,想了一个幌子。
“我要求倒也简单,等你成为玄阴宗宗主之后,将玄阴冰魄旗借我玩两天。”
陈沐阳闻言心里的疑团算是解开了,原来刘劭竟然打的这注意。
但随即心里却是涌起一股惆怅,凝神丹的丹方他可以拱手相让,但玄阴冰魄旗是玄阴宗根基所在,将这个都送出去,玄阴宗就算葬送在他手里了,他为难不已,哑然一阵,皱眉道:“这玄阴冰魄旗是我玄阴宗镇山法器,而且只有修炼玄阴真解的人才能祭炼此物……”
“我就借来玩几天,倒不是要夺你玄阴宗的宝贝。”黄裳宽解道。
“这倒是可以的。”
陈沐阳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此倒不是不能接受,而且他也不敢拒绝,毕竟刘劭不经商量,已经先将好处硬塞给他了。
他若受恩不报,刘劭肯定变着花样收拾他。
陈沐阳只觉悲催不已,怎么就遇见苍梧派这么霸道的一家子了呢,真能将人气的吐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刘劭给的那好处听起来确实不错,只是他一遍没记住,也没听太清。
如今这人情已经算是欠下了,于是他硬着头又问道:“刘劭大人,你先前说那个方子能再说一边么,我没听太清……”
“寒血草、虎蛟藤、青矾石,按照五、三、二的比例,用纯净的雪水煎服,每日三次,一个月,能让你法术威力增强两到三成!”黄裳毫不介意,将药方重复了一边,说这话时,他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