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经历的短暂的寂静,虽只持续了数息时间,给人的感觉却像几个时辰一样漫长。
赵朴初说话的声音虽然异常的轻细,然而每一个字都像是惊雷一般,萦绕在众人耳边,久久不散。
陈渐青浑身冰凉,在经过短暂的失神时候,他缓缓扭过头去,看着黄裳。
刘洵死了,对谁最为有利?无疑便是眼前这个一而再再而三触及他逆鳞的该死家伙!
黄裳脸上永远都是那副令人琢磨不透的平静神胎,即便听闻刘洵的死讯,也依然无动于衷,这更加印证了陈渐青心头的猜测,这让他眉间青筋暴跳,在所有人还未回过神之际,他腰间长剑已然出鞘,挟裹着一股阴森之极的寒意朝着黄裳斩去,待众人惊醒时,阴冷的剑芒以几乎贴在了黄裳咽喉之上,只差分毫,便能让其身首异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脸上除了惊骇,还是惊骇!已无其他任何表情!
唯独黄裳处之泰然,神情淡定,双手垂于身畔,站的端端正正,身躯没有丝毫侧仰,任由长剑横于颈间。
“戕害同门,欺师灭祖!黄裳,我当真小觑你了!”陈渐青脸色铁青,手腕一转,剑锋离咽喉更近了!
场间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欺师灭祖?刘洵身死竟然跟黄裳有关,怎么听着就跟天方夜谭一样。
只是众人短短片刻间已禁受了数次冲击,已是惊骇到了极点,瞠目结舌,如同痴呆一样,此刻脸上表情也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了,所谓无以复加,正是如此,不过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被黄裳吸引去了,似有一股风暴酝酿着。
居于风暴中心的黄裳却不怎么惊慌,忽然扭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疑惑道:“何出此言?”
“你是在侮辱的智商?”陈渐青咬牙切齿,言语阴沉的道。
“绝对没有。”黄裳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话倒不是安慰陈渐青,因为他根本没指望仅用阴谋诡计便能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他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刘洵是我所杀,那又如何?你没有证据,而宗堂里也有人替我说话,你还能咬我不成。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太狂了,该装的地方还得装,不能让赵朴初为难不是?
“把剑放下!”赵朴初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黄裳被陈渐青斩于剑下,拍案喝止道。
“此等欺师灭祖之徒留着作甚?”陈渐青气急败坏的吼道,脸上鲜血横流黏着发丝,看起来破又几分恐怖。
大吼之际,剑芒吞吐不定,寒气爆发出来,将黄裳半边脸都冻住了。
“此事跟黄裳毫无干系,你休要冲动!”赵朴初吓了一跳,一股澎湃的法力自灵台之中涌出,好似汹涌无形的暗流一般,瞬间席卷了整座大殿,周遭世界顿时安静下来,仿佛陷入了静止,便连拂动的衣襟也被定格住了。
陈渐青只觉浑身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拘束着,仿佛封冻在坚冰之中,连眼睛都眨不了一下。
然而只要他愿意,仍然可以一剑割破黄裳的喉咙,因为离得太近了。
赵朴初的境界是恐怖,距离上玄境也只有一步之遥,但无论什么样的强者,也有鞭长莫及之处。
“你先冷静!”沈云清也被这一幕给惊呆了,看着陈渐青眼里如火如荼的杀意,他只觉得喉咙发干,匆忙劝道,根本没有没心思追究刘洵的死因,如果刘洵真是黄裳所杀,那谁也救不得他,就算赵朴初想保他也不成,根本没必要陈渐青亲自动手,此时冲动,将黄裳怒斩于剑下,唯一的意义就是给赵朴初一个痛下毒手的借口,最终被其废掉也是活该。
陈渐青怒不可遏,都有些丧失理智了,半晌才控制住情绪,将剑芒缓缓敛去,而后恨恨说道。
“刘洵之死若是与你无关,我陈渐青三个字今后便倒过来念!”
剑芒敛去之后,寒意也随之消散,黄裳活动了面部肌肉,听闻此言,嘴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声,“青渐陈。”
这好死不死的三个字无疑极具挑衅性,陈渐青差点按捺不住拔剑将他给砍了。
幸亏赵朴初法力笼罩着整座大殿,将两人死死隔开,这才未能得逞。
“刘洵师弟究竟怎么死的?”沈云清抬手抬手制止住陈渐青,并冷冰冰的瞪了黄裳一眼,这才向赵朴初询问道。
“冲击下玄境时走火入魔,导致灵台严重受创。”赵朴初说道。
陈渐青情绪逐渐控制住了,在其讲明死因之后,立刻追问道:“遗体现在何处?”
赵朴初唤来侍从,抬手吩咐下去,未过片刻,几名杂役弟子便将一具棺椁抬进了大殿之中,与曾旷的棺木并排摆放着,看着颇具冲击性,这让陈渐青亦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极为难受,感觉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被绷断了。
原因很简单,这两人都是他的人,而且凶手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不能杀之泄恨!
“你要不要将伤口处理下?”赵朴初让人捎带了些治伤的药物过来,随口问道。
陈渐青根本没搭理他,任由脸上鲜血横流,走上前去搬开棺盖。
这棺盖挺沉,若不用法术手段,陈渐青一个人抬着也不轻松。
黄裳这时候竟然跑上去搭了把手,惹得陈渐青眉头直皱,他几乎可以断定,刘洵横死必跟黄裳有关系,那他这份底气又是从何处而来?心如乱麻之际,刘洵的遗体暴露在了空气中,陈渐青归拢思绪,开始专心验尸。
随着检验过程渐近尾声,陈渐青眼眸之中渐渐有了些焦灼,他底气不如一开始那么充足了。
刘洵身上没有一处伤痕,哪怕擦伤都没有一点,并非死于外力,口齿之中没有血污、异味,皮肤、指甲的颜色也极为正常,没有中毒迹象,最后掰开他双眼,只见其瞳孔之中遍布裂痕,确实是走火入魔导致灵台遭受重创才有的迹象,他脸上的焦灼情绪渐渐为迷惘所取代,难道赵朴初所言都是真的?可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巧的令人难以置信。
“老夫没有胡言乱语吧?”赵朴初见陈渐青不再吭声,这才开口问道。
陈渐青默然不语,眉头微皱,思忖片刻,似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眼中突然涌起一股寒意,抬头盯着赵朴初的眼睛,阴声问道:“刘洵师叔因走火入魔而毙命,此事为何他身边的侍从毫不知情,尸体却出现于此处?而且看尸体上的尸斑,刘洵师叔死亡应有四五天时间了,为何这么久,这消息却不曾公布,还是有人想刻意隐瞒什么?”
黄裳本也想第一时间公开刘洵的死讯,如此疑点最少,但他需要时间提炼寒漓灵液打通赵朴初这条线,因此期间耽搁了四五日,不过这破绽既然能被陈渐青抓到,他自然也是考虑到了,已替赵朴初想好了说辞。
“刘洵师弟走火入魔时,只有黄裳一人在场,所以他贴身侍从并不知晓,而消息没有第一时间公布的原因,是担心此事在宗门内部引起骚乱,毕竟刘洵是常春堂首座,他若出现意外,难免会影响日后的丹药发放……”
赵朴初话未说完,陈渐青就像是嗅到腥味的豺狼,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寒芒。
“您是说刘洵师叔走火入魔时,黄裳就在当场?”
“对!”赵朴初并未否认,点了点头,故作诧异道:“怎么了吗?”
陈渐青突然笑了,只是面容阴森依旧,转过头睨了黄裳一眼,又回身问道赵朴初:“宗主难道不觉此事大有蹊跷吗?”
“此事确实跟黄裳无关。”赵朴初皱眉道,语气十分笃定。
“宗主可莫因偏爱便蒙蔽了心智,此事究竟跟黄裳有没有关系,您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陈渐青陡然变脸,勃然大怒,他实在想不明白原因了,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赵朴初为何揣着糊涂装明白,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便是赵朴初顾念旧情,袒护黄裳,因此愈发觉得不可理喻,怒极而笑,竟是将手里的剑拿起来指向了赵朴初,大声数落道:“我知道您跟黄宗卿师叔交情不错,但因父辈余萌,黄裳这等欺师灭祖之徒便能凌驾于门规戒律之上吗?如此说来,我爷爷是陈敬之,我父亲是寒霜岭首座,是不是意味着我就可以无法无天了?那我现在一剑砍了黄裳如何?”
言罢,剑芒横扫,直取黄裳头颅。
只是这次,赵朴初早有防备,剑势刚起,磅礴至极的法力猛然笼罩下来,如天上*坍塌了一般。
刹那之间,陈渐青便有一种坠入深海之中的感觉,恐怖的压力将他死死禁锢住了。
“我看你真有些无法无天了!宗堂之上屡屡放肆,真当老夫是泥涅的吗?”
虽说赵朴初不想将事情闹的火药味浓重,抱有斡旋之心,仍被陈渐青气的七窍生烟,好歹是一宗之主,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沈云清虽然放肆,却还有个尺度,没像陈渐青这样指着人鼻子骂,实在有些过分了,何况他还是个晚辈。
赵朴初不怒则已,真若发怒,这怒火绝对不好承受,毕竟是下玄巅峰的存在,一念之间,便能将陈渐青碾成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