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旷声音凄厉,带着嚎哭之腔,大有听者落泪、闻者伤心的效果。
方岩却不敢对他表露出太多同情,面无表情的上前应道:“刘洵师祖要见你,正在堂里等着呢。”
曾旷都被折磨的有些麻木了,也没看出方岩神色间的冷漠,以为他是刘洵派来搭救自己的,心里只有劫后余生的欢喜,见黄裳也从门边让了开,他连滚带爬的铁栅栏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抓着方岩的衣袖,激动无比的说道:“快带我见刘洵师叔,我要让他为我主持公道,黄裳将我殴打成重伤,又将我囚禁于此……他简直是无法无天!”
方岩有些为难的将袖子从他手里拽了出来,而后看了黄裳一眼。
只见其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这才心安许多。
曾旷仍然未察觉气氛的诡异,也学样扭过头,恶狠狠瞪着黄裳,呲牙道:“黄裳,你等着,你死定了!”
话还没说完,方岩已是远去,曾旷生怕黄裳趁着无人,又有丧心病狂之举,赶忙转身跟上。
“怎不派人将他看着,万一他跑了,我这公道找谁讨还去。”
曾旷满脸焦灼的与方岩说到,谁知对方根本不理他,只管埋头在前面领路,曾旷大急,便想骂人,忽然听的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一看,只见黄裳根本没趁机跑路的意思,步履沉稳,气定神闲跟在他身后,似乎也打算去常春堂,两人目光一触,曾旷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却不敢有任何实质性的举措,只在心头暗骂:“且容你嚣张,待会不让你跪在地上认错,我曾旷便誓不为人!”
而后便见黄裳嘴角多了一丝笑容,曾旷不知道他笑什么,只觉头皮发麻,赶忙收摄目光,转身跑路。
这般提心吊胆的走了一阵,曾旷终于到了常春堂内,料定黄裳不敢在此放肆了,这才浑身一松,拿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稍整仪表,而后摆出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大步迈进堂里,冲坐在正首的刘洵纳头便拜,态度从未如今日这般恭敬过,凄声高呼道:“师叔给弟子做主啊!黄裳那混账将我打成重伤,又将我软禁于晾房之中十几天……”
曾旷苦还没诉完,刘洵便拿手拍了拍桌子,呵斥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寒霜岭的王忠执事还在这呢,你是想让人看我戴云峰的笑话吗?”
曾旷直接被训懵了,他根本没料到刘洵会是这个么个态度,难道这时候不该给自己主持公道吗?这劳什子的王忠又是哪回事,愣了一愣,又继续喊冤,自是将先前那番话大声重复了一遍。
刘洵已经完全被黄裳给收买了,对曾旷这个弃子自然不会有任何怜悯,见他不识好歹,立刻把脸一沉,怒斥道:“净瞎说!黄裳何时殴打你了?”
曾旷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理解,刘洵这老东西今日到底抽什么风,怎么不帮着自己说话,自不肯甘心,将头发一撩,露出头上的伤痕,将脑袋凑上去,冲刘洵大声吼道:“你看看我头上这伤?便是黄裳打的,莫非你是瞎子不成?”
刘洵眼睛一眯,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先前说黄裳是十天前打的你,可我看你头上这伤,分明是新的啊。”
曾旷气的浑身发抖,没想刘洵钻这空子,黄裳十来天前在他脸上留下的伤痕如今早已好了,他额头上那块淤青是先前黄裳用铁门给他撞的,被刘洵这一打岔,给弄得语无伦次的了,一把拽过先前在场的方岩,冲刘洵大声吼道:“你老糊涂了不成,黄裳十几天打了我一回,之前又动手打我,这头上的伤便是他刚才弄的,不信你问他?”
方岩被曾旷拉扯到大厅中间,唯唯诺诺的与刘洵行了一礼,而后说道:“师祖,曾师叔这伤是他先前自己在门上撞出来的,跟黄师叔一点关系都没有。”
“什么?你瞎说什么!”
曾旷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方岩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再看堂上刘洵眼里流露出来的冷漠,他突然醒过来了,刘洵根本糊涂了,他是被黄裳给收买了,虽不知黄裳如何做到的,但他明白,自己如今已成孤家寡人了。
“你们……你们……”
曾旷惊恐的看着面色冷漠的众人,只觉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流露着一丝厌恶与怜悯。
先是孙璟,然后是刘洵,这黄裳到底是如何蛊惑人心的啊,莫非他是域外天魔化身不成!
曾旷此刻觉得自己跟在做梦一样,下意识的扭过头,看了眼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黄裳,只觉他平静的目光仿佛深不见底一般,心头顿生一股寒意,而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希望能够从这荒诞的梦境中快点醒来,但痛觉却是如此清晰。
“你们颠倒黑白、不分是非!我要去刑堂……对……去刑堂!”
曾旷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踉跄退后两步,转身便要往门外走,却被那方岩一把挟住,硬生生的给拖了回来。
“你们想干什么?”
曾旷伤势未愈,又饿了两天,如今头晕眼花,根本没有抵抗之力,面对这不怀好意的一群人,内心充满了恐惧。
“我允许你离开了么,目无师长!”刘洵拍桌子怒斥一声,而后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但更偏于冷漠,道:“还有事情与你说,好好听着!”
曾旷哆哆嗦嗦的站稳了,把头低下了,虽恨得咬牙切齿,却很识时务的不再闹腾了。
“这位是寒霜岭的王忠执事。”刘洵指着身边那位矮胖矮胖的中年男人草草介绍之后,便对曾旷说道:“由于你炼丹技艺不精,继续留在常春堂实在有些不合适,老夫认真考虑之后,觉得你还是去寒霜岭修行更好。”
曾旷闻言猛地抬起头来,他便是做梦都没想到刘洵会将事情做的如此决绝!
这简直就是卸磨杀驴!落井下石!以前对付黄裳怎不见他如此狠毒?
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因为他忽略了一点,黄裳是黄宗卿的儿子,而他只是黄宗卿坐下的一个炼丹童子。
“凭什么?我炼丹技艺何时不精了?”曾旷脸色苍白的问道。
“你炼制清心丹的火耗高出正常标准足足四倍,难道不是技艺不精吗?”刘洵反问道。
曾旷苦涩难言,他炼丹水平是不怎么高,但勉强还算正常水平,可为了充实自己的腰包,他谎报了火耗,没想到搬起来的石头终有一日会砸到自己的脚,还真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他无法辩驳,可他不甘心,大笑道:“我离开常春堂,谁还能够炼制清心丹?难道师叔你打算什么事情都亲历亲为吗?哈哈,我记得您今年已经五十八了吧,六十知天命,再不破下玄,你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今后炼丹之事都由黄裳负责,这点你不必操心!”刘洵皱了皱眉,对曾旷愈发感到厌恶。
“就他,他能够炼制清心丹?”曾旷转过头,看着黄裳,就像看着一个大笑话。
“这我不知道。”刘洵摸了摸鼻子,而后说道:“不过他可以炼制凝神丹。”
曾旷呆若木鸡,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不相信!”
黄裳神色平静,并未回答他。
旁边王忠实在坐不住,起身走到曾旷面前,用肥嘟嘟的手掌在曾旷脸颊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别跟这磨蹭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寒霜岭的弟子了,寒霜岭可不比常春堂这般清闲,跟我走吧,今日你还有课业要做。”
曾旷挥手将王忠的爪子给打开了,冲上去揪住黄裳的衣领,大声吼道:“你能炼制凝神丹,你炼给我看看!”
黄裳用一种极度同情的目光打量着他,却依然无动于衷,甚至懒得将他推开,慢吞吞的说道:“有时候我不想反驳你,但不代表你就是对了,我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试图和白痴正常交流上。”
“你!”曾旷气的三尸神暴跳,却无计可施,气极之下竟是一个头槌朝着黄裳撞了过去。
但还没有撞到人,他便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抓了起来!
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
曾旷惊恐的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握住,冰冷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挤来,压的他浑身骨头都快断了,艰难转头看去,只见王忠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双手负在身后,细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戏谑与冷漠,一股强烈的恐惧顿时在他心底蔓延开来,这个身形矮胖、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王忠竟然是下玄境高手!法力化虚为实,能够凭空摄物!
不等曾旷为先前的轻佻之举萌生悔意,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像是一个装满垃圾的麻袋,狠狠的撞在了墙上。
噗!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刚爬起来,王忠五指虬张,隔空一抓,他整个人又脚不沾地的被悬空拎起。
“告辞了。”王忠笑眯眯的与刘洵拱了拱手,“以后若有这种不听话的弟子,尽管扔过来,让我帮你调教!”
说罢,目光又在黄裳身上瞟了瞟,笑眯眯的,似乎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而后径直出门离去。
曾旷则像一个幽灵般,脚不沾地的跟在他身后,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