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1 / 1)

陈志刚的动作很快,他写了一封书信给县革委会,阐明大湾村的重要和与众不同。大湾村不但有蚊香副业,为本省的城市解决了很大的蚊香供应问题,同时还有医术非常高明的林大夫。为了大湾村更好的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为了林大夫更好的为人民服务,他申请帮忙大湾村通电。

这时候乡下通电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成本太高而人口密度不够。村和村隔着老远,需要架设很多电线杆消耗不少电线。而一个村的人口也有限。

当然,如果有特殊需要,那不管多远、人口密度多小,该通电还是要通电的。

县革委会不能决定,就跟地区申请。

地区那里已经得到陈志刚的消息,仔细考虑过以后,觉得可以拨款从棋山县往大石桥镇排电线杆,然后其他公社再从大石桥公社扯出去。而沿途的村落也可以根据需要排电线杆扯架电线,这部分可以各大队自己负担,这样成本就少很多。

地区表示给扶持,支援一批电线杆子和电线,棋山县只需要出少部分材料和大部分人力即可。

于是,棋山县就召集各公社开了一个会议,愿意通电的公社一起出钱出力,把电线杆和电线铺设到各公社,以后各村再慢慢地往下展开。

虽然通电贵,但是通电以后能够提供很大的方便。磨粮食、榨油、轧棉花、弹棉花、以及庄稼脱粒等,就可以买机器。

虽然可能没钱买机器,但是美好的前景在那里,大队努力赚钱就有机会实现。

所以三分之二的公社同意通电,并且愿意凑钱凑粮出劳力。

于是地区和县革委会安排了技术人员下乡测量、勘察,规划最合适的路线出来。

这时候大湾村医务室还是老样子,每天忙忙碌碌的,不少人来预约看病,甚至还有外县大老远跑来的。

顾老爷子的药浴和针灸工作治疗顺利,越泡越舒服,后来都有些享受上了,每天催着勤务兵赶紧给他准备泡澡。

陈志刚看他沉迷泡澡,悄悄提醒他,“老爷子,咱悠着点,咱们是来治病的不是来泡大澡的嘛。”

顾老爷子一副你不懂的表情,“那种滋味儿,你们好腿好脚的人是感受不到的。”

陈志刚:您老说得再好,我也不想弄断自己的腿脚去试试什么滋味。

这日下午林菀带着邱水英和赵艳秀出诊不在家,顾老爷子在和陆正霆下棋。

他发现跟陆正霆下棋比和陈志刚有意思多了,“小陆这棋艺不错,自成一家。”

陈志刚在旁边看着,见老爷子越来越高兴,他也暗暗高兴。他悄悄打量陆正霆,心里越发好奇,忍不住问道:“陆文书,你真听不见吗?”

陆正霆余光瞥了他一眼,摇头,“听不见。”

陈志刚:“你看,你都知道我说什么。”

陆正霆:“太多人说听不见这几个字了。”

正说着,陆老太和陆心莲从外面进了院子。陆心莲扶着陆老太,陆老太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陆老太哎哟着,“老、老三啊。”

陆心莲:“三哥,娘想你了!”

陆正霆坐南朝北,看不见后面,自然也听不见,没任何反应。

陈志刚看看外面,提醒他,“陆文书,你娘和妹妹来了。”

陆正霆这才起身,转身看着那母女俩,目光冷淡,并不主动开口。

陆老太未语泪先流,“老三啊,娘苦啊。”

陆正霆淡淡道:“我耳朵坏了,听不见你们说什么。你们要是有急事就写下来,要是没有急事等小光娘回来再说。”

陆心莲:“三哥,你咋这样对娘呢?”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顾老爷子和陈志刚,委屈地瘪瘪嘴,扶着陆老太进了堂屋。

陈志刚就起身把位子让给她们。

陆老太抹着眼泪跟顾老爷子打招呼。

顾老爷子转动轮椅,点点头,“你们有事聊,我先出去。”

“哎,老爷子,请你留步!”陆老太急得赶紧招手。

顾老爷子诧异地看着她们,“找我?”他又扭头看陈志刚。

陈志刚也有点尴尬,自从他们来到大湾村,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来拜访过了。地区、县里、公社、大队,来了不少人,不过陈志刚都给挡了不许他们去烦顾老爷子。

所以现在大湾村有个规定,来医务室如果不看病,而是想找顾老爷子,那对不起,一律不见。

现在林大夫的婆婆找上门……

陆老太忙道:“是的,老爷子啊,你……你是有智慧的老人,你帮着说和说和,这天底下无不是的爹娘吧?哪怕爹娘做过错事儿,也不能一辈子就打死吧?”

顾老爷子:“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儿,你们聊。”

找他来聊家常?让他给做主解决家务事?谁管你做了什么错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可不想管。

顾老爷子招手示意,让勤务兵推着他赶紧走了,不过他把陈志刚留下,让他帮帮忙。

陈志刚有点郁闷,人家家务事他留下干嘛啊。

陆老太就开始哭鼻子,一个劲地诉说对陆正霆的心疼和后悔。陆正霆倒是没什么,反正听不见,既不尴尬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倒是陈志刚有些坐立不安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陆心莲对陈志刚道:“陈大哥,你能不能劝劝我三嫂,不要生我的气了。”

陈志刚看了陆正霆一眼,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果断站起来,“对不起,我要去茅房。”他一溜烟走了。

外人一走,就剩下陆正霆,这时候就是谁亏心谁尴尬,谁有求于人谁难受。

陆正霆面无表情,对陆老太和陆心莲连敷衍的心思也没,但是他也并不会说什么,只是眼神没有半点温度而已。

陆老太受不了,这会儿也不敢骂陆正霆,只得拉着陆心莲就走,决定去找顾老爷子说话。

陆正霆岂能不知道她们的意思,时至今日,她们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靠着耍赖或者哭闹就能达到目的,丝毫不想怎么才能真正地缓和关系。

母女俩去了医务室,居然在院子里碰到老爷子。

陆老太仗着之前和顾老爷子说过话,就上去打招呼,要唠唠家常。

顾老爷子给林菀和陆正霆面子,敷衍她两句。

陆老太却会错意,以为顾老爷子愿意和她聊,就忍不住又打开话匣子抱怨儿子媳妇不管她,她如何如何艰难,末了自以为很委婉实际却非常直白地问顾老爷子能不能帮忙把陆心莲的工作解决一下。

如果不是喜欢小明光,如果不是对林菀心怀感激,如果不是吃陆正霆的饭吃得很开心,如果不是最近泡澡泡得身心舒坦,顾老爷子能让勤务兵给她逮起来。

“小郑!”他大喝自己的勤务兵之一。

小郑立刻跑上前,“首长,请指示。”

“以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俩人!”他拉着脸,转开轮椅就走了。这俩人一看就是愚蠢的,一见面就跟他说林大夫的坏话,再见面就来要工作,这是多大的脸?就算托关系,也得林大夫或者小陆跟他开口。

既然林菀都不管小姑子的工作,他一个来求医的病人会管?他吃饱了撑的?还是脑抽进水?泡澡舒坦归舒坦,却没把水泡进他脑子里!

小郑一听,果断推着顾老爷子走了。

另外一名勤务兵长得比较严肃,又带着配枪,他大步上前虎目一瞪,就给陆老太和陆心莲吓得腿肚子打哆嗦。

等他们走了,她俩也只能离开,在门口碰到王芳芳。

王芳芳惊讶道:“大娘、心莲妹妹,你们怎么来了?我之前帮你们问过顾老爷子,他……不是很同意。你们别着急,等再熟一些我会找机会慢慢说的。”

陆心莲瘪嘴,“不用了!”

人家都那么拒绝了,再说多没脸。

王芳芳又叹气,“哎,肯定是林大夫悄悄说过的。”她瞅着没人,就低声道:“不瞒你们说,我瞧着林大夫对映月意见老大呢。心怀不满,肯定不会给帮忙的。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陆老太想起江映月私下里跟她硬碰硬的那个架势,也是恨不打一处来,居然不那么恨林菀,反而更恨江映月了。

她拉着陆心莲就走,路上恨恨地道:“我瞧着让你四哥赶紧跟那个狐狸精分手,一个搅家精,不是个好东西。”

结果等晚上陆正霆去接了林菀几个回来的时候,经过陆家那条胡同,就听见一阵鸡飞狗跳的闹腾。

原来是陆老太和陆心莲俩在骂江映月,骂她狐狸精、勾搭男人,钓着不结婚不分手,吃老陆家的还抢陆心莲的工作,逼着陆正琦和她赶紧黄了,找个正儿八经的闺女结婚。

让她们这么一骂,江映月不管是好还是坏,那名声也都不好了,除非立刻和陆正琦结婚。

而如果不结婚,那以后在大湾村别想抬起头来。

而没听见陆老头的声音,估计又躲出去了。

林菀也只是听了几句就说回医务室,她这一下午累得很,现在没精神需要回家躺着休息。后面丁家村有个媳妇,怀胎七八个月了,怀相很不好,胎位不正等毛病,林菀下午去给她调整胎位来着。

陆正霆赶着马车,道:“下午她们来了一趟,看样子是找老爷子办事的。”

林菀立刻就明白什么意思,这是想走关系找工作啊。她们还真有脸,居然敢打着她和陆正霆的关系去走后门,不要脸!回家,不管。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陆家的江映月终于爆发了,“我是不和正琦结婚吗?是他的事业正忙,我想让他专心工作,再过一年就结婚。我为什么不敢结婚,你们不知道吗?要不是你们这些不事劳作,不知羞耻不劳动的蛀虫,我会不结婚吗?结了婚,生了孩子,添了家口吃饭。还要养你们这些废物,你们不心疼他,我不心疼吗?”

“你们不要自作多情了,就你们这自私自利、又懒又馋又坏又蠢的样子,没人会原谅你们,也没人会稀罕你们!求一万遍也没用!”

她这么骂红了眼,专戳娘俩的痛处踩,直接把陆老太和陆心莲给骂傻了。

“你、你――”陆老太嗷一声,“老大,你死哪里去了,她敢骂你娘,你还不揍她!”

好些日子不能打儿媳妇,陆老太本来就憋得慌,这会儿陆正琦还没回家,江映月又这么挖苦她,她直接就爆了。

她爆了,陆大哥却不敢了。

陆大哥现在就是个怂逼!

陆大嫂都敢悄悄骂他、讥讽他,他都没敢动她一指头,更何况是江映月,人家是知青,还是老四的未来媳妇儿,他要是敢动一下,老四能宰了他!

他打自己老婆,老四都不让,他打老四媳妇儿,老四能让?

陆大哥现在跟个被抽了筋的蛇一样,天天闷头干活儿,在家里就蔫哒蔫哒的,他敢打谁啊?

江映月看看时间,陆正琦差不多回来了,她擦擦眼泪,尖声道:“不用你们打我,我自己走!”

她冲进屋里就去收拾行李被褥,“欺人太甚,我就是睡大马路,也不会再进你们家门!”

她这段时间已经确定,陆正琦不会再离开她,而且在和陆老太和陆心莲的斗争中,她已经完全掌握了上风和主动权。

今天这事儿,足够别人嚼舌头,也足够陆正琦生气的。

自己再推波助澜来一把,就可以促使陆正琦和陆老太彻底决裂。她不想现在结婚的最根本原因,是不想那娘俩骑在自己头上耍威风,更不允许她们用林菀把自己羞辱来羞辱去!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陆心莲冲进房间扯她的被褥,生怕她多拿东西。江映月冷笑,直接把自己铺盖一扬,扯掉发绳弄乱头发,哭着跑出去了。

最后院子里、门口看热闹的人就发现江映月捂着脸空着手跑出来,陆心莲在后面追着骂。

“哎呀,可别想不开啊!”有人就追去劝。

正闹腾着,陆正琦回来了,回家就看到他娘和妹妹把江映月的东西弄得乱糟糟的,江映月却不见了人。

不过有看热闹的邻居们,陆正琦该知道的一点都不会落下。

当他们七嘴八舌地把陆老太和陆心莲骂人那些话复述给他听的时候,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江映月现在打定主意和他扎根农村,对他一心一意,悄悄跟他说攒两年钱,这样他们的工作能升升职,可以涨工资,到时候生了孩子也养得起。否则这会儿他们工资不高,还得养家,还要养孩子,实在忙不过来。

她是为他着想。

可他娘和妹妹呢?逼着江映月要去寻死!那么积极向上,怀揣着美好奋斗理想的一个女人,居然被她们给逼得要活不下去!

陆正琦瞪着那母女俩,目眦欲裂,“死性不改!你们好好反省吧!”他也收拾自己铺盖行李,又把江映月的收拾起来,然后直接用棍子挑着就要走。

“老四,你干嘛?”陆老太差点疯了――她最宝贝的小儿子,居然要抛下她了!!!

陆正琦冷冷道:“你们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难道要一辈子这样?”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去知青点接江映月,之后他们要住在公社,不再回来!

看着他绝情地离去,陆心莲直接傻了,陆老太却跟被人生生剜走心肝一样疼。

她浑身僵直,四肢麻木,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陆正琦的背影,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叫着,却发不出多大的声音,只是伤心和绝望,“你、你、小四啊,你……你不要亲娘了啊――”

她啊啊的,然后两只眼睛直翻白眼,浑身也哆嗦,面皮都紫了。

陆大敖辛艘簧,“了不得,可别过去了,快给她叫叫。”

陆老太却哆嗦一下,就咕咚往后倒去。

她边上的陆心莲因为没有准备,下意识就躲了一下,然后陆老太就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甚至还弹跳了一下。

“快,快去叫大夫!”陆大昂白牛让人去喊大夫。

很快赵艳秀、王芳芳几个过来,却不见林菀。

陆心莲嘶吼着:“林菀呢?她怎么不来!”

赵艳秀:“林大夫出诊一天,累得抬不起手来。”她拿出针包,迅速地给陆老太扎针,免得中风了。

可她们手艺还是不到家,虽然按照林菀说的,凭着经验扎针,穴位也没错。但是临床经验不足,预判不够,所以不能照顾全面,虽然没让陆老太中风,却也导致她左边身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不只是左边嘴角,还有左手左脚,都有些抽抽。

陆老太醒过来就往外追,要去找自己最疼的小儿子,就那么抽搐着嘴角,哆嗦着左手左脚,跑得有些费劲。

有人在村口拦住了陆正琦和脸色惨白发丝散乱的江映月,“正琦,你、你娘、你娘病了。”

陆正琦冷笑,扶着江映月,“走。”

“真的啊。”

陆正琦才不信,他娘的病那可是随心所欲呢。

“有点中风偏瘫了,手脚都哆嗦了。”那人喊。

陆正琦:“她不哆嗦的时候少。”为了逼迫儿子顺从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她这两年可没少哆嗦。

等陆正琦和江映月走远了,陆老太才由闺女扶着到了村口,趴在地上呜呜地哭。

她虽然伤心欲绝,也只是嚎啕大哭,却半个字都不骂陆正琦,一点也不恨,只恨江映月,只心疼儿子不要自己了。

“书记啊,大队长啊,我要写信,我要告江映月那个不要脸的破鞋,勾搭我儿子!勾搭我儿子不要我这个娘啊,我儿子被她毁了啊!”

陆长友和陆长发才不凑热闹,才不管这个事儿呢。

凡是和陆老太粘边,他们都不想管。

“还得去测量铺电线杆的事儿呢,赶紧走!”一伙儿眨眼就跑光了。

赵艳秀几个也回去跟林菀讲,她倒是不八卦,认认真真地跟林菀说扎的什么穴位。

林菀一听就知道她少扎了俩穴位,而且有主穴和配穴搞混了,扎针顺序不对,所以治疗效果就不到位。而这种类中风的症状,黄金时间就是一开始的五分钟,超过十分钟以后就没效。所以陆老太这一次哆嗦,是真哆嗦了,装了那么多次,终于得个真的。也算是求仁得仁?

她跟顾老爷子和陈志刚笑歉意道:“下午打扰你们啦。”

顾老爷子:“啥事,我不知道,我不在场。”

陈志刚:“我去上茅房了,也不知道。”

陆明良:“老太太整天装哆嗦,装抽风,这一次保管也是装的,不用管她。让她抽!”

小明光就学了学,“这样吗?”

陆明良立刻给她纠正,“你学得不到位,得这样。”他把陆老太以往装哆嗦的样子学来,真是惟妙惟肖。

林菀道:“做人一定要言而有信,如果总是骗人,后来谁也不信了。”

小哥俩点点头,“三婶/娘你放心,我们知道的。”

吃过饭林菀突然想吃瓜子,就跟陆正霆讲。

陆正霆纳闷,“怎么突然想吃瓜子?”

林菀:看戏不吃瓜子,总觉得少了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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