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盯着荀谌,荀谌也盯着何安,片刻之后,还是何安败下阵来,似乎是气馁一般,他低下了脑袋,默默不语。
荀谌却是陡然一笑的说道:“胖安,这等安慰人的话,并不适合你说。”话音落下,荀谌立即起身,顺手拿过承影剑,在何安那木楞的目光下,他大步走了出去。
此刻刘三儿正带着张开、李整和李典候在门外向里面竖着耳朵听着,这四个人现在俨然以刘三儿为头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虽然四个人相互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很快就融入到了一起,相处融洽。
而刘三儿能够成为这四个人的头,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是中阳书院三公子,秦氏最为疼爱的孩子之一,更主要的他是刘辩的义弟。有如此身份在,张开、李整和李典也不敢小看他。
原本这四个人是跟着何安一起前来的,只不过何安手上有承影剑,他进去了。刘三儿等人没有,他们便只好候在门外。
突然间门被打开了,趴在门上偷听的四个小家伙一下子全部摔在了地上。荀谌从门内走出来,他的目光直视在刘三儿等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然后他径直走了出去,顺手牵起门前的一匹马,翻身上马,打马便去。
“那是……我的马!”张开一脸的无奈,荀谌已经骑马离开,他喊也喊不到了。这马是张世平给张开松开了,平常张开宝贝的不得了,这下被荀谌可称之为抢的举动骑走了,张开这一刻心里面别提多难受了。
“放心吧!友诺兄长是我兄长的左膀右臂,自然是高风亮节,马用完了肯定会还给你的。”刘三儿伸手拍了拍张开的后背说道,他目光一转又看见何安急急忙忙的从门里面跑出来,手里面还缺了承影剑。
刘三儿的脑子一转,他急忙牵过一匹马对何安喊道:“安爷,这里有马,快追!”
何安一听,急忙跑过去翻身上马,他的手刚牵住缰绳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便问道:“你怎么知道要去追?”
“我都看见友诺兄长把承影剑带走了,你快去追吧!”刘三儿说着便挥着手中的马鞭在何安坐着的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下。顿时马嘶鸣着一跃而出,吓得何安紧紧的抱住了马的脖子,他那肥胖的身躯好不容易在马背上稳住了,然后就听见了又从身后传来的刘三儿的呼喊声:“安爷,不用谢我!”
你滚!我谢你个腿!你这一鞭子干脆直接抽我身上算了,这下马是跑的飞快,可我要是坠马了,你特马的赔不赔医药费?
何安带着满内心的不爽去追荀谌了,刘三儿立在原地很是得意的对张开等人说道:“我就知道友诺兄长肯定会出来的,他跟了我兄长这么久,这等默契,这等情谊,唉!真是让人羡慕。”
“三公子,你刚怎么把我的马给牵过去了?”李整一脸郁闷的看着刘三儿说道,他的话中意思是:你怎么不牵你自己的?
张开伸出手拍了拍李整的后背说道:“放心吧!安爷也是辩爷的左膀右臂,高风亮节或许谈不上,但是你那一匹驽马,他肯定看不上,用完就会还你的。”
刘三儿当即就给张开投过去一个眼神,那意思是:哎呦!小伙子,你的学习能力很强嘛!灵性很高啊!
李整和李典相互看了一眼,这两个人纷纷认为张开学着刘三儿的模样并不是在表示安慰,而只
是在表示同情,同情之余还明目张胆的鄙视了一番他们的马。
驽马就不是马了?驽马没有尊严的吗?你没看到它驮着安爷跑的飞快吗?那是一匹有尊严的驽马,你懂个鸡儿!
一身孝衣的荀谌在郡府门口翻身下马,他拿着承影剑径直就往郡府内走去,门口的卫兵看见他拿着剑面露惊讶,却没有一个上前拦住他的,竟是连行礼都忘记了。
荀谌的脚步匆匆,郡府内人不少,个个都是匆匆忙忙,荀谌没有心思招呼这些人,而这些人见了荀谌也惊疑不已,但他们好像很有默契一般的都跟着荀谌往着厅堂方向走。厅堂门口,甄俨见了荀谌想要上前行礼,张辽却是拦住了他,甄俨虽有疑惑却还是停住了动作。
荀谌直入堂内,在前往郡府的路上他就已经看到城中有大批兵卒调动的身影,这下进了堂内,原本荀谌猜想此刻刘辩不是在埋头在政务当中,就是在和将领们商议着某些军事行动,但此刻荀谌看见的却是刘辩背对着门口,立在一副挂在墙上的地图面前。
荀谌陡然看见,刘辩还穿着一身孝衣!
门口有了脚步声,刘辩察觉到了,他转过身便看见了门口的荀谌,只见荀谌面露焦急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辩扯动嘴角一笑说道:“鲜卑人内乱了!”
“然后呢?”荀谌面色一紧追问道。
“然后定襄郡太守被杀,并州刺史救援雁门郡战败,与雁门郡太守一同逃跑。云中郡正与鲜卑军队对峙,求援书信已经送到这里来了。”刘辩说着便伸手指着木案上的锦布又说道:“云中郡的求救书信,并州刺史的求救书信,还有一封魁头的,今天早上刚送来的。”
“魁头!”荀谌疾呼一声,“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正在服丧期,而且……”刘辩的话还没有说完,荀谌却是上前一步把手中的承影剑丢在了刘辩的面前,他厉声说道:“服丧期怎么了?服丧期就不能处理事务了吗?你不也穿着孝衣?”
刘辩看着荀谌激动的模样叹了口气,他舒展了一下眉头,一手招过把承影剑收入仓库中然后说道:“荀公去世,我亦悲痛。当初你能来投奔与我,全因荀公的一席话,原本想着能够让荀公到这里辅佐于我,却奈何天不遂人愿。生老病死,无法改变,按照礼法也好,以报荀公恩情也好,你为荀公守孝,我都不该劳烦你。”
东汉重孝义,父母亲人去世,做子女的应守孝,而按照礼数,守孝时间长短各有不一,最长的有三年,最短的有三月。而荀谌守孝三月已经是最短的时间,而且还没有返乡,这已经是不合礼数的了。
“你心中的苦痛,我亦理解,所以当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愿你出来。我们既有君臣之名,亦有兄弟之情,情同手足,肝胆相照。鲜卑人内乱的战事不过是来的急切了一些,我自有办法应对,军队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刘辩说着便故作一副轻松的模样。
荀谌不为所动,他脸色的神色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目光也紧紧的盯着刘辩,显然摆出了一副要把刘辩内心给看穿的态度。荀谌走到了桌子边拿起三封求救书信仔细的看了看,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抬起头看向刘辩,双眼之中带着一丝的戏虐神色说道:“若只单论军事打仗,
城中将才颇多,以救援云中郡为目的而打败鲜卑军队,这种事情对你来说轻而易举。而以你西河郡王的名头,将来要投靠你的人才自然数不胜数,但是如今,就但是如今,能够帮你妥善安排好郡内各项事务以及军队补给事宜的人,除了我荀谌以外,别无他人!”
“我荀谌不是骄傲自大之人,也没盲目夸张的心思,单论救援云中郡一事,何其简单,以你的本事加上城中军队,灭了攻打云中郡的鲜卑人可谓是轻而易举,那为何现在迟迟不发兵?”荀谌把手中三封求救书信狠狠的摔在了木桌上,他伸手指着墙上的地图大声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心中不只想的一个云中郡嘛!”
刘辩神情一怔,他看向荀谌却是无法反驳。
荀谌后退一步,他拱手对着刘辩深深的做了一个长揖,再次抬起头来时脸色神色缓和了许多,荀谌继续说道:“请殿下饶恕在下不敬之举,奈何在下心中有话不吐不快。”
“你说。”刘辩摆了摆手说道。
荀谌笔直站立,神情似有些释然,又有些庆幸的说道:“父亲当初为我取字友诺,所示意的不过是让我注重朋友之间的承诺罢了。如今殿下认为我二人已有兄弟情义,眼下战事已起,大展宏图之时已到,殿下却要留我一人为父亲守孝以尽你的兄弟情义。那我要跟随殿下施展心中抱负,开疆拓土,以达肃清宇宙,振兴大汉的志愿,及这一份兄弟情义就被殿下抛弃了吗?”
“待以后,殿下打败鲜卑,救下云中郡,亦或者收复定襄、雁门二郡,立下赫赫战功,就只有我荀谌待在中阳县城中无所事事,碌碌无为,一文不值吗?”荀谌说到此处,情绪陡然又激动起来,他面带愤怒,胸口浮动,伸手指着刘辩又说道:“你既然有为了成全我的孝道而不愿打扰我为父守孝的仁义,我也有为了完成你的霸业而宁可放弃为父亲守孝的义举。”
“且不说如今殿下身边缺不了我荀友诺,他日殿下荣登皇位,问鼎天下,能站在殿下一侧见证此刻时,也必定有我荀友诺一席位置。”话音落下,荀谌伸手一甩孝衣,当即就准备跪地,而跪地姿势还未落下,口中话音又起:“殿下……”
刘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荀谌,他裂开嘴巴一笑,“叫我辩爷!”
原本情绪高昂,俨然摆出一副不达目决不罢休姿态的荀谌,顿时被刘辩这一言说的气势全无。
刘辩以兄弟情义覆在君臣礼仪之上,而他人把君臣礼仪覆在兄弟情义之上。
一行热泪出现在荀谌的脸上,跪是跪不下去了,他又后退一步,长揖深深到底而大声说道:“辩爷再上,请受在下一拜!”
刘辩拱手相迎,亦是长揖到底。
为荀绲守孝不过半月的荀谌,自此重新走出家门,孝衣未脱便在郡府内着手各项事务。战事当前,根本没有时间去为父悲伤,荀谌此举因而获得一干官员民众一致的好评称赞,就连周进都在编撰的《三字经》中写道:荀公亡,悲末殇。
第二天一早,八千兵卒从中阳县出发直往着定襄郡的方向前进。别父母,唱军歌,行军礼,告百姓四步做完,八千兵卒无不面色冷峻,就连刘辩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冷漠的神色。
中阳县城头,荀谌独立当中,他的目光随着军队而动,脸上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