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医赶来的时候,祝子封已经死透了。
接下来的事,便是找仵作来验伤,而后通知祝家的人在宫门外等着接尸。
楚越之下手利落不留破绽,不用与仵作通气,他也能验出祝子封的死因是被鸡骨刺破了喉部血管,卡血窒息而亡。
但按照流程,仵作还是得验一验祝子封有无中毒。
他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银牌,将它放入祝子封的口中,又用符纸将口腔封住。
一刻钟后,取出银牌,却发先其上蒙了一层显眼的乌青色,说明祝子封很有可能并非是卡血窒息而亡,而是被人下了毒。
宫人连忙叫来了吴世匿检测祝子封的真实死因。
一番查验过后,吴世匿胸有成竹道:“气管内只有少量血渍,没有食物残渣,说明他不是窒息而亡。死者舌苔发黑,会厌发肿,脸色梅青,四肢末端有不同程度的渗血情况,推测死因是中了断肠草剧毒,”
他看着洒落一地祝子封还没来得及吃完的晚膳,将银针探入其中,又取了一小部分放在盛了清水的碗中化开。
细闻细验后,便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推测。
等祝子封的死因被板上钉钉了之后,楚越之才去找李墨白复命。
他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向他描述了一遍,李墨白听后沉思须臾,道:
“你的意思是,除了朕之外,还有人想要他死?”
“微臣已经将当日当值的狱卒全部扣押下来一一问询过,却问不出什么蹊跷。祝子封最后所食餐食,是几名狱卒为了讨好他,凑了些钱请御厨私下给他做的。御厨与祝子封毫无交集,也不会是他下的毒。”
李墨白指节叩击着龙案,若有所思道:“是谁下毒,如何下毒,这事且先放在一旁。朕另有一事觉得奇怪。祝子封他依仗家中势力,在江都作威作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近年来祝家愈发势大,多少双眼睛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瞅着他们的错处,他要不是个痴儿,就该知道在这个时候收敛锋芒。
他看上孙家二姑娘辱了人家清白,下贱坯子色欲上头,冲动之下做出此事朕不觉得奇怪。而后因孙家不依不饶,被押入牢狱心存记恨,要放火吓唬孙家朕也能想通。可朕不明白的是,他才出狱,为何还敢将孙家府门下锁,将他们活生生烧死?他应当知道,民怨积聚对朝廷施压,即便他可以保住命,祝家也会因此遭受重创。”
楚越之听明白了他话里面的意思,“所以皇上是觉得他并没有要害死孙家的心?”
“他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那皇上又为何要让微臣亲手送他上路?祝大人兵权已经交付,皇上答允过他,会放祝子封一条活路。”
“朕从未想过要他活命。”
李墨白手中玩弄着两枚黄玉龙珠,眸色阴沉,“祝宏川野心昭然若揭,祝子封打着皇亲国戚的名号作威作福,为祸江都已久,朕早就想收拾了他。如今自己撞上门来,朕自当成全。至于祝宏川,他见着自己儿子的尸首,若识趣,朕还可念在他和母后同脉连枝的份上,给祝家一条活路。要是他看不明白......”
他顿一顿,忽而就龙珠高高举起,撒手任其自由坠落,砸在龙案上发出‘嘭嗒’嘈响,
“朕亦会送他上路。”
便在龙珠即将从龙案跌落到地面的一瞬,楚越之伸手敏捷将其接住,稳稳放在托台之上,“吴世匿与微臣说,他有法子可以隐匿掉祝子封体内的毒素,让别的仵作验不出中毒痕迹。尸身送还祝府,祝大人定还会令寻仵作验尸。皇上可否要吴世匿做事?”
“不必。”李墨白敞袖摆手,定声道:“假设孙家失火当晚,孙府的大门并非是祝子封下的锁,那做这事的人,目的就是要烧死孙家上下,引得民怨四起,逼朕震怒之下处死祝子封这个祝家唯一香火,与祝家决裂。而见朕与祝宏川谈好了条件要放人,他便早一步动手毒死祝子封,更让祝家记恨朕是个无情无义,出尔反尔之人。”
“正因如此,皇上才该让吴世匿想法子清楚祝子封体内残毒,不让祝大人发现端倪。”
“挑事之人废了这么大的心力,后续肯定还是会有动作的。急什么?”他吩咐楚越之,“让暗卫这两日盯着祝家,看他们都接触了什么人,又有何人有嫌疑。”
“皇上是怀疑这一切都是幕后贼人所布棋局,为得就是要借助祝家的势力,拉拢其谋逆?”
烛火闪动下投射出的剪影摇曳于李墨白的侧脸上,他微一抬眉,泠然道:“照吩咐去做,别露了马脚。”
得知祝子封死在宫中的消息,祝家满门悲怆不已。
皇后这个唯一的弟弟在她眼中看来虽然调皮,但跟自己的关系却是自幼就十分亲近。
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骤然离世,皇后悲戚自不用说。
她哭着向李墨白亲旨,求他让自己离宫回府,能送弟弟最后一程。
李墨白以她是皇后不能轻易离宫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只许她头七的时候可合上宫门在自己宫中祭拜。
这个时候,无论是她还是太后,李墨白都不会允许她们离宫去。
同样因为此事而觉得揪心的还有沈辞忧。
与他们不同,她的揪心丝毫不因祝子封而起,只是担心他的死将会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记得刚来启朝的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历史轨迹,从而会造成什严重的后果。
而如今,她最害怕的事却变成了担心历史按部就班的在自己眼前发生。
所谓不破不立,要想让李墨白渡过灾劫好好地活下去,她就只能在强行改变每一件对李墨白不利的历史事件上动手脚。
共进晚膳的时候,李墨白原本不打算将这种血腥事,但见沈辞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又一直在嘀咕着要如何才能帮到自己,李墨白顿觉心底一暖。
这傻丫头,竟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了。
他捏了捏沈辞忧的耳坠,笑着问她,“想什么呢?”
“皇上......祝子封真的是被鸡骨头卡死的吗?”她问。
“当然不是,这世上少见如此滑稽的死法。”
李墨白也不瞒她,向她坦白了所有。
沈辞忧听后,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所以皇上已经决定要提防祝家了是吗?”
“小人之极者,单是提防又有何用?朕只给他一次机会,他若敢有别的动作,朕便要祝家满门人头落地。”
幸而,此次李墨白立场坚定,祝家应当是算计不了他什么。
不过经此一事,她对幕后贼人的身份倒是更加感兴趣。
所有的事仿佛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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