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晏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种宴会,从他父王造反,远退北上开始,整整五年。
这五年他过得并不好,虽然父王在那边自立为皇,他为皇太子,但和这里差距很大。
那边地方小,又冷,除了鱼和牛羊之外,没别的吃食,常年积雪,花和菜鲜少碰见,水果属于珍品,每年上供才能吃到。
本来当地日子还算可以,陡然多了二十万大军要养,吃的喝的跟不上,有时候一年到头都只有鱼虾,走兽一个瞧不见,如果遇到鱼群搬迁,偶尔还会断食,过的太苦了。
他已经是一国皇太子都这样,其他人更惨,有些一日只能吃一顿饭,每天都有饿死的人,二十万大军瘦成了麻杆。
那里远没有这边富饶,日子也不如这边当亲王世子时好。
他还是更愿意待在这边,父王也说熬不下去了,要想个办法回来。
他原本计划着假死让母妃带着他的‘尸首’和二十万大军回京,叫母妃和余下的几位将军当斩下他的功臣,等到了地方,再一举造反。
很可惜,他失败了,装尸体的半路上,大顺皇帝联系上母妃和几位将军,叫他假死变成了真死,后面都和计划中的一样,他们顺利回来了。
大顺皇帝并没有为难他们,给了他们原来的住处,母亲依旧是王妃,他还是世子,过不久就可以继承爵位,为郡王。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唯一的不同是爹爹没了。
但他并没有多少难过,爹爹很早之前就开始嫌弃母妃是个假的公主,当年的关系也都是假的,婚后一点也没有帮上他,因此嫌恶母妃和他。
要不是父王那里不行,生不出第二个崽了,这世子之位会轮到他?
他死了于大家而言都是好的,他太冲动,疑心病也重,当年仅仅怀疑大顺皇帝要兵权是为了对付他,便下手毒害皇后和皇上,自己做皇帝。
失败后像个老鼠一样,一路逃窜,连累大家也跟着他吃苦,过猪狗不如的日子。
都是他害的,叫大家现在还背负着骂名。
昨儿从街上过的时候,到处都是疯狂的百姓,手里举着菜叶子和鸡蛋甚至是金汁水朝他们浇,今儿躲在角落,依旧没逃过,被人左一句又一句指指点点。
虞晏捏了捏拳头。
今儿是大顺皇帝设宴,为了招待他们这些‘功臣’,至少表面上是的,所以那些人不敢过分,和一路到驿站后的其他人表现一样,最多嘴上放炮,推搡几下而已,再忍忍,再忍忍就好……
他忽而有些恍惚,想起了母妃给他讲的故事。她说从前有个公主,身份尊贵,所有人都喜欢她,后来发现她是假的,立马调转方向开始落井下石,打压她。
她好不容易才勾起皇奶奶对她的爱,叫她嫁给了自己曾经的皇兄,以为能得到宠爱和眷恋,没有。
她得到的只是永无止境的厌烦和指责罢了。
当初她劝过丈夫,造反是大事,不可行事鲁莽,观察观察再做决定,丈夫怪她小家子气,没有大局。后来北上日子过的不好,丈夫又埋怨她,当初为什么没有劝他?
其实她劝了,但是人微言轻,丈夫没有听而已。
为什么不听,因为她没用,假的公主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回到京后兵权一收,一个郡王世子,不得重用,他和她当初有什么两样?
人微言轻,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不管干什么都是别人的眼中钉,别人想打他就打,想骂就骂。
因为他没有利用价值。
没有用的人只能忍着。
他低垂下长睫,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任人说教,静静等着他们讲完。
无非是一些‘怎么还有脸回来?’‘为什么没有死在高桑?’
高桑是他们一路北上为自己选的落脚处,在那里足足住了五年,将那里整个拖垮,现下那里能逃的都逃的差不多,只余下一些老弱病残,跑不掉活活饿死。
‘叛徒,杀了自己的父亲。’
虽然是为朝廷办事,自己的父亲就是谋逆之人,但旁人不会管,觉得他连自己父亲都杀,不是人。
他们说的也没错,他确实出卖了父王,是叛徒。
再忍忍……
“叛徒配戴这么好的玉吗?”
腰间忽而一紧,有什么东西被人拽走,他低头瞧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他腰间的玉。
小时候皇爷爷给的,皇爷爷那会儿已经油尽灯枯,早早退位为太上皇,一双眼浑浊,什么都瞧不清,但每次他来都能认出他。
皇爷爷说他的脚步声不同,一轻一重,像瘸了腿的人,其实他是故意的,好叫皇爷爷知道他来了。
他和皇爷爷感情是最好的,后来皇爷爷死了,这玉是他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还给我!”他终于怒了,这块玉对他来说太重要,不能丢。
他第一次反抗,刚要去夺,一只玉白的手抢先一步。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块赝品。”
啪!
那玉高高朝他这边一抛,吓得他连忙接住,玉到手瞧着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朝对面望去,看见了一个玉润的公子,往那一站叫围成一堆的少年自动分开,规规矩矩行礼。
“见过皇兄。”
虞容解下自己腰间的玉,语气漫不经心,“一块赝品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
他玉白的指头勾起自己腰间玉的编绳,笑道:“来,抢皇兄这块,皇兄这块贵。”
众人脸色一白,领头的亲王世子面上也蔫了蔫,“皇兄,别闹了,那块玉是皇爷爷给你的,我们怎么敢抢?”
虞容挑眉,“还知道皇爷爷送的不能抢,那为什么抢他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块玉是皇爷爷送的,当年皇爷爷就送了两个人,一个太子,一个虞晏。
送太子所有人都知道,送虞晏只有虞晏自己晓得,他们都没见过,只觉得是上好的羊脂玉,那么大一块,这人根本不配戴。
玉一直都有清透干净的意思,很多人用来形容君子,他算什么君子?
“抢皇爷爷御赐的东西,本宫看你们是挨打挨少了。”他望了望不远处,灯火正旺的地方,“今日大年,天大的好日子,算你们走运,下次再让本宫遇着,小心你们的蹄子。”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也不敢顶嘴,心不甘情不愿行过礼后连忙退走。
虞容没有拦,只一双黝黑的眼珠朝后转,瞥了还呆站在原地的人一眼,“既是珍惜的东西,还拿出来炫耀,是嫌宝贝跟你时间太长,想给它换个主儿?”
话不太中听,但虞晏仅迟疑了片刻,便低头鞠礼:“谢皇兄出手相助。”
虞容比他大了一岁,他今年十六岁,俩人是堂兄关系,叫皇兄没错。
虞容冷嗤一声,也懒得解释,直接甩了长袖离开。
他当然不可能帮他,无非是想让姬玉给他划掉一千两欠款而已。
堂堂太子卑微如此,叫他深觉自己没有出息,为了一千两欠款低头,还被姬玉制定的规矩压制的死死的。
太丢皇家的颜面,父皇和母后要是知道,怕是连他的狗腿也一起打断喽。
姬玉的狗腿肯定保不住。
她过于胆大,拿大顺储君给她当菜盘酒杯,还日日捆他。
对他身体格外好奇,每天得了空便将他绑了查看,哪里不让她看,她便看得越发起劲,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秘密了。
说起她,便又是一肚子火,现在怕是在东宫摆好了酒菜等他自个儿回去的吧?
东宫内,姬玉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几样小菜,有自己做的,也有后厨掌勺,那日太子殿下想吃的四季香酥也在。
他最近每天被她哄的很开心,老早忘了答应给他亲手做四季香酥的事,也许记得,但是因为她没有给他做,便以为她不想,一直没提而已。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生气的方式都跟别人不一样。
姬玉将菜摆好,酒搁在一边,碗筷一一理正,便干脆坐着等那厮回来。
没等来他,倒是等来了南风,她看过太子殿下的日记,每年过年的时候太子殿下都会放南风自由,叫他随便干什么。
南风是个孤儿,最多和院里的兄弟聚一聚,过来不是为了别的,是来邀她的,“姬玉姑娘,不若便与咱们一起过吧。”
他看姬玉一个人端了酒菜在屋里,准备一个人吃的样子,觉得大过年的,太心酸了,干脆叫她一起,他们本来就是一大帮人,不差她一个,让她藏好身份,做做伪装,别露馅就好。
姬玉听到了,也猜透了他的心思,张张嘴,刚想拒绝,外头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姬玉要陪本宫用膳喝酒,晚上还要哄本宫睡觉,给本宫揉肚子,哪有空陪你们。”
???!!!
这厮这么不要脸的吗?
别说姬玉吃惊了,她从窗户缝隙里朝外看去,南风也整个怔在那里,嘴巴张大到能吞下一个鸡蛋。
“殿下……”他目光呆愣愣的,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您……”
“您什么您?”虞容挥了挥手,示意他,“去玩吧,不要打扰我们。”
南风:“……”
姬玉在屋里叹息,怕他再说什么叫人惊呆的事,连忙跑出去,三步并做两步到了他跟前,一个熟练的下蹲,将他当着南风的面扛起,朝屋里带。
门关上前还瞧见南风颤抖着手指了指俩人,一脸的不可思议。
平时对太子殿下干什么都背对着他,将他挥退,这厮是刚知道她把太子殿下搞了的事。
两个长得这么像的人在一起了,姬玉理解他,要是她,她也能吃惊成这样。
姬玉背过身,喊肩上的人把门拴上,这厮也听话,倒挂在她身上,姿势别扭的吊着两个手臂,艰难的完成了重任。
他还不知道这是叫他上天入地逃跑无门的,防着他半途放弃,这厮有时候为了让她体现出心疼他,偶尔不难受也会装模作样喊不舒服,让她半路停下。
得逞了就很开心,蔫坏蔫坏的人。
平时都依着他,今儿可不会了,大年三十不做点什么可惜了。
话又说回来,他这么配合,姬玉突然有一种她说要绑他,喊他拿绳子,这厮真拿过来助纣为虐,害他自己似的。
她咳嗽一声,暗暗为这个想法感到好笑,怕这厮看出来,很快正了正脸色,又让他踢了鞋子,俩人才慢悠悠进了里屋。
人往地上一丢,叫这厮躺平,她抱来茶壶暖手,完了准备对他做刚刚他说的那些事,陪他用膳喝酒,哄他睡觉,揉他肚肚。
作者有话要说:唉,尽力了,快完结了,最后布局这里犹豫了好久,写了删,删了写,然后就剩三千字了,可能要撸撸才能顺,等撸顺了就是大粗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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