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还在去往慈宁宫的路上,走着走着,忽而跌了一把,虽然叫南风扶着,没彻底栽下去,但她还是捂着脚腕装模作样道:“扭到了,南风,你回去弄个轿子过来。”
南风瞧了瞧天色,眉头蹙紧:“殿下,时间来不及。”
姬玉也跟着拧了秀眉,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目光落在三殿下的身上。
她招招手,叫南风凑过来,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之后南风用一种‘你疯了吗’的表情看她。
姬玉板下脸,示意他去。
南风虽然知道她是假的,而且干出了不符合太子殿下行为的举动,但迫于压力,还是去了。
要不然就是违抗‘主人’的命令,姬玉现在就是他的‘主人’。
虞竹发现皇兄瞥他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妙,脚下想溜,犹豫片刻,又没有。
他等了等,果然没过多久南风走来,一板一眼道:“三殿下,我们太子殿下本来脚踝上就有伤,又扭了一下,现下走不了路,离东宫也远,一来一回恐赶不上请安……”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甚,同时心中又有一种猛地一跳的感觉。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先从风华宫借一顶,您不会有意见吧?”
风华宫便是他和母妃住的宫殿,从风华宫借,便是从他手里借。
他张嘴就想拒绝,但顾及着什么,又没有,只咬着一口小白牙,不情不愿道:“□□,听到没?皇兄要借本皇子的轿子,还不领着去弄来。”
他身边伺候的了然,低眉顺眼带着南风去他风华宫抬轿子,他不放心,在后面喊道:“是本皇子的那顶,别抬错了。”
就好像怕搞错一样,他在原地等了等,瞧见那顶艳红的小轿子搬出来,才抬脚准备走。
这次已然和刚刚的步伐不太一样,明显慢了许多,路上又是整理衣摆,又是重新系衣妗的,耽搁了许多时间,不留神便见一顶小红轿超过了他,在他面前停下,随后微微倾斜,就好像在等谁下来一样。
但皇兄没出来,里头也没有动静,皇兄什么话都没说,也没讲这是什么意思,就一直停在他跟前。
他看了看轿子倾斜的程度,突然反应过来,也许不是皇兄要下来,是示意他上去。
皇兄这个人吧,大多时候都不爱说话,叫人自己猜,如果猜错了自然少不得一顿手板。
小时候经常如此,但不是他一个人,有虞苏,他,和虞松,虞鸣,他们几个年纪接近,差不多都被皇兄摧残过。
虞苏说什么时候才能逃离皇兄的魔爪?
虞松也咬着牙说,这笔账他迟早要算回来。
五弟人比较聪明,挨得少,但每次也眼泪汪汪,只有他和大家不一样,次次一说出自己的感想,大家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
他也懒得和大家解释,反正他们不会理解的。
不会知道没有人管,没有人在意的日子有多难熬,母妃眼里只有自己的身材和容貌,她每天都对着镜子照,数自己又长了多少条皱纹,皇上本来就不喜欢她,变丑了更不会喜欢。
她的儿子就是她争宠的工具而已,每次父皇喊到,才会叫他过来,平时都把他教给奶娘带。
他在没进学之前都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像个摆在案台上的一件物品,母妃想起来把他拿出来看看,想不起来就一直搁在角落。
他从来没跟母妃睡过,奶娘说是嫌他吵,叫她半夜惊醒好几次,会长皱纹,老得快,她甚至都没有喂过他,怕下垂。
到了进学的年纪,认识了虞苏,虞松和虞鸣他才晓得原来不是所有人的母妃都这样,也有的很爱很爱孩子。
比如虞苏的母后,那个后宫之主总爱拉着皇兄的手盖在他手上,然后交代皇兄。
这个是你弟弟,以后要好好爱护弟弟,弟弟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你要帮着解答,弟弟被欺负了,你要保护他哦。
还贴心的告诉他,如果哥哥不听话的话,就偷偷的说给她听,她会打哥哥屁股的。
不知道是她的威胁奏效,还是如何,皇兄多多少少对他还是在乎的,他被人写了藏头诗,自己没看出来,叫皇兄发现,打了那个世子一顿。
皇兄说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臣子敢笑君,是找死。
自从欺负过虞苏一次之后,就变成了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但他不后悔,他就是想教训一下虞苏,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知道有的人多羡慕他。
虞竹站在原地,盯着那顶红轿子看了许久许久,久到里头传来敲击窗沿的动静,他才深吸一口气,试探性的走到轿子旁,小心翼翼掀开帘子。
一眼便见皇兄安然坐在里头,手里拿着一本他偷懒不想走路,躲在轿子里叫人抬着,闲着无聊看的小话本。
他瞳孔微微放大,本能进去,想去抢,但是皇兄没让他得逞,手高高一举,加上轿子猛一正回来,叫他不仅没拿到,还险些跌倒。
皇兄指了指一边的位子,示意他坐下来。
虞竹看了看那个空隙,很小很小,其实轿子本来就不大,坐两个人很挤,皇兄还在很中间的地方,叫他很艰难的缩着身子才塞进去,和皇兄半边身子紧紧挨着,肩膀靠着肩膀。
因为离的太近,他一歪头就能瞧见皇兄翻开正着看的那页,是他觉得好刺激,故意折起的那张。
虞竹:“……”
越看那上面的字越心虚,什么玉琼浆液,双峰鼎立,一柱擎天,只希望皇兄看不懂。
皇兄十二岁正要启蒙的时候人生出现变故,根本没心思学这些,应该——大概不懂吧?
心中还抱着期望,便见皇兄嘴角勾起一抹嗤笑,“这么小就看这个?”
虞竹:“……”
果然他就算没有学过,仅凭聪明才智也能晓得写的是什么,逃不过的。
虞竹表情有些沮丧,本以为皇兄突然与他同乘一个轿子,可以拉近些关系,洗清当年犯下的错,结果印象好像更不好了。
“是最近过的太滋润了?”
皇兄语气随意,“皇兄送的‘礼物’没有收到?”
一提起这个,虞竹便是脸色一白,皇兄送的‘礼物’,一开始还惊喜了一把,结果每次不是板子就是板子。
“收到了。”
收是收到了,但是只说了各打三十大板,这大板没说手板还是屁股板,叫虞苏赖掉,变成了手板。
大家得了便宜,打的也是手板。
夫子掌板,手都打肿了,这个位置消的快,仅仅几天已经跟没事人一样,只偶尔捏着会有硬疙瘩在里头,还没好全。
姬玉挑了挑眉,心知有古怪,不过她没管,难道还能将这厮拉去再打三十大板?
如果是一开始,不了解他的情况下可能会,既然已经发现了他和以前的认知不一样,自然下不去手。
“你六岁时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他六岁时第一次进学,和他一起的还有虞苏,虞松,虞鸣,太子殿下提过一嘴,说虞苏这小子还蛮幸运,这么多人可以玩。
在他的视角里是玩别人,在虞苏的视角里是被人玩,他羡慕虞苏同龄人多,有得是人打闹,虞苏羡慕他这个年龄段只有他一个皇子,其他人身份都不如他,玩手段也搞不过他,几乎可以说肆无忌惮。
因为年龄段的不同,读书的地方也不一样,太子殿下在上书房,他们在明德书院。
挨的很近,每次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明德书院早就结束,虞苏便坐在门口等他来接,带着自己的同伴虞竹。
他俩以前关系不错,后来不晓得怎么闹掰,各种情况虞苏虞竹没提,太子殿下也没记,估计也是不晓得的意思。
姬玉决定打听打听,顺便谈一谈他和太子殿下的情况。
“六岁那年?”虞竹猜不透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风华宫和凤翔宫离的很近,从前每次都是皇兄保护我们回来的。”
他用的是保护,不是顺带,姬玉有些意外。
看来太子殿下做过类似于维护他的举动,亦或是别的。
“我和皇兄不一样,一个人回来总是会被欺负,被宫女,被太监,被其他同窗,和长白一起亦然,只有和皇兄一起回来不会。”
长白护不住他,不仅如此,偶尔他也会被欺负,皇宫内并非只有皇子们最矜贵,还有些亲王和郡王的儿子们与父皇沾亲带故,极受父皇太后喜爱,待遇和各方面可能比他还要好,背后有人撑腰,底气也足。
他们见了长白都不怕,更何况他。
他的母妃只是个三五品的小官子女,又不受宠,每次都要眼巴巴看着别人的孩子往父皇跟前凑。
那些被娇宠着长大的孩子一点都不一样,不怕人,各个顶着水嫩的脸一口一个皇伯伯,皇叔叔,皇奶奶的叫,让父皇和皇奶奶根本禁不住,赏这个赏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皇宫内的皇子们都不自信,因为在父皇跟前说不上话,长白也是,也只有皇兄例外,是唯一一个不怕父皇,自己又是嫡出,还贵为太子,主意也多,十个人里头九个半吃过他的亏,根本不敢招惹他。
怕撞上去给他欺负。
那些宫女太监也看人下菜,发现他勾搭上太子殿下,会对他好一点。
父皇专宠皇后,一晃一年半载想不起来别的地方,得不到圣宠,母妃脾气又刁钻,总有人想踩一踩他们。
冬日用的炭有时都没有,所以他很喜欢跑去凤翔宫,皇后会耐心的招待他,还有皇兄坐镇,不用担心被欺负。
皇兄在的时候,所有孩子都很老实,即便在皇后娘娘的凤翔宫,皇后娘娘又格外仁慈,也不敢闹。
只有皇兄不在了,孩子们才活跃起来,叫皇后娘娘头疼的摁着太阳穴,要被一大堆的孩子气晕过去。
大家倒也不全是怕皇兄,还有崇拜吧,皇兄是唯一一个年仅十二岁就可以和十七八岁的大人一起进学,十三岁参与朝政,十四岁开始批奏折,甩了大家一条街。
学院里到处都是他的传说,每次夫子都拿他说事,道他三岁吟诗,五岁作画,君子六艺样样精通等等。
是大家可望不可即的,一辈子追不上的。
就像士兵对于大将军,文官向往丞相宰相,他们也有学习的对象。
如果皇兄只比他们差了一点点,讲实话,他不会服气,就像长白于他,他从来没喊过长白皇兄,只真诚实意的这么叫过一个人。
假如他们脚下有个台阶,他和虞苏,虞松虞鸣在前后左右的位子,只有皇兄一个人站在千里之外的阶梯上,被云雾半遮住身子,险些瞧不清他。
相差这么大,根本没有勇气和他做对。
他们私底下偶尔聊一聊,基本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感觉,所以他们从来不触碰皇兄,不敢,也不想?
“还有呢?”姬玉没想到他俩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本来就确信这厮对太子殿下没什么太大的敌意,现下更是有了一百二十的把握。
这厮敬畏太子殿下。
“你七岁时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这孩子大概以为她是正主,所以对她一点都没有隐瞒,轻而易举被她骗到了些东西。
这么容易倒是叫她产生了一种欺负小孩的感觉。
姬玉心中一边愧疚,一边不客气道:“说来听听。”
她好坏啊,自己都有些唾弃自己,但还是经不住,想扒太子殿下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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