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 简依正坐在一座轿子里。
外面天『色』将黑, 昏昏暗暗看不清东西, 简依稍稍掀开帘子向外看,发现轿子正身处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
轿子前站着两个汉子,明明身强力壮却偏偏把自己缩成小虾米,佝偻着背左顾右盼, 好像下一刻竹林中会跳出一只野兽把他们叼走一般。
因为视角原因, 轿子后面的情况看不到, 简依默不作声的放下帘子。
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她竟然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袍, 红衣服红轿子还有外面断断续续的唢呐声, 不难让人猜出此刻的处境,她正坐在花轿上, 而且是以新娘的身份。
大半夜的嫁人?畏畏缩缩的送亲队伍?还有阴森森的竹林, 怎么看都不像是嫁女儿,特别是轿子后面隐隐传出来的哭声, 不像送嫁反而像送丧。
轿子颠簸不停, 越来越深入竹林,天『色』渐黑, 领路的两个壮汉哆哆嗦嗦的点上两个红灯笼照亮, 远远看去阴森森的竹林中显出想抹红光,再陪着隐隐的哭声, 吓得人心肝『乱』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 轿子停了, 外面有人掀开轿帘,不等她看清外面的情况就有人给她盖上了红盖头,又塞来一截儿红绸子,拉着她向前走去。
哭声落在身后,隐隐能听到夫人悲痛欲绝的声音:“我的依娘啊,我可怜的依娘啊……”
这应该是原身的母亲吧。
简依叹气,虽然小草只提了任务是帮助刘尧消除执念,但也可以看出此次的任务不简单,起码她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
一路走下去,温度越来越冷,前面领路人越抖越厉害,连累着手中的红绸子同样再抖,天『色』彻底漆黑,只有依靠身前人手里的红灯笼才能勉强视物,简依把手缩回袖子里保持温度,尽量平稳的向前走去。
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时辰,越走温度越冷,周围也越安静,甚至连风声都停止了,简依抖着身子跟上,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走夜路的时候总感觉身后有人,不自觉的想回头,她现在就是这种想法,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能掀开盖头向后望去,那样将出现非常可怕的事情。
带路的人停了,简依发现他抖得更厉害了,不是冷的抖,而是被吓的抖动,简依深吸一口气,尽量止住跳个不停的心脏。
果然,下一秒带路人颤抖道:“依娘,莫怪俺们心狠,也莫怪爹娘,为了整个村子俺们必须把你送出来,依娘,俺们记你一辈子。”
话落他好像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地上,又把灯笼放在地上,然后飞一般的逃离此处。
……
……
……
简依感觉一阵风吹过,却是一阵冷风,不祥之意更加浓重。
她特别想掀开盖头看看外面的情况,然而双手却僵直的抓着手中的红绸,动也不敢动,生怕外面是令人无法接受的场面。
就这样,冷风与她僵持在原地,简依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焦躁,然而她就是无法掀开盖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终于,对方耐心耗尽,一阵冷风过来吹开她的盖头,呼啦啦,伴随着盖头落地,简依终于看清眼前的场景,竟然是一块儿墓碑!
刘尧之墓。
简依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的任务目标,就是刘尧啊……
红灯笼里的蜡烛心一明一灭,眼看就要燃烧殆尽,红光照在冰冷的墓碑上更加阴森可怕,墓碑前放着一壶酒和两个小酒杯,还有两块儿点着红点的馒头。
忽闪忽闪,蜡烛还是灭了,简依抖得更厉害了,因为蜡烛灭了周围却依旧红彤彤的,就像周围还有看不见的灯笼一样。
刘尧是任务目标,刘尧是任务目标。
简依心里一遍遍的催眠自己,才让恐惧不那么强烈,任务目标啊,总不会一上来就吓她一顿然后把她吃了吧,这样子起码也要先拜堂再说吧。
心里这么想着,她鼓起勇气再次看向墓碑,这一眼却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什么墓碑,竟然是一座豪华大气的寨子!
光这样就算了,还不至于让人肝颤,只是宅子门口还站着两个面『色』苍白的小娃娃,眼睛泛白嘴唇发黑,咯咯咯笑的停不下来。
其中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冲她拱手,再一次咯咯咯笑起来,随着笑声女孩儿僵硬的转身,回头冲她招招手,然后步入宅子里消失不见。
知道她是带路的意思,简依握住颤抖的双手。
向后离开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宅子里的东西让不让她离开,光是为了刘尧这个任务目标她就不能走,就算知道前方将会面对超现实的东西依旧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深吸一口气,她向前迈出步子。
门口走了一个红衣小女孩儿,还剩一个笑的阴森森的黑衣小男孩儿,简依路过时看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这竟然是一个白纸扎成的娃娃!!
终于,简依进入到宅子里,说来也奇怪,刚一进来刺骨的凉风就消失了,头顶阴森森的灯笼好像小太阳一样散发着热量,消失不见得小女孩儿也出现了,果然,又是一个纸娃娃。
不光是纸娃娃,宅院里还有各式各样的纸人,有扫地的老『妇』,还有端菜的妙龄女子,她们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见到简依后纷纷行礼,动作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简依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勾头跟着红衣女娃继续向前走去。
慢慢的,来到最里面的屋子,那里隐隐喧哗起来,似乎很多人在交谈,只是这交谈的声音虚无缥缈,一听就不是人的声音。
已经猜到自己讲面临什么样的场面,然而真正见到的时候简依还是从脚升起一阵寒气,果然,屋子里的人都不是人。
她只瞟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那是一个被削掉半边脑袋的人,脑浆混着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他的旁边是一位面『色』枯败的老者,见简依看过来时还笑着举了举杯,一下『露』出袖子里的骷髅胳膊。
简依看着脚底下向前走去,走到头,面前出现一双同样是红『色』的靴子。
然后一双惨白的手出现在她的面前,拿起另一端红绸,站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简依僵硬的抬头,见到了与她拜堂的人。
男子面『色』惨白,从头到脚不停的向下滴水,五官里里争先恐后的涌出一大股一大股的水,仔细看去还有细碎的泥土渣子。
简依只看了一眼就吓的低下了头。
他就是刘尧吧。
好在面前的男鬼没有在意她的恐慌,挥手示意红衣小姑娘带她下去。
出了门简依松开紧握的双手,那里满是黏腻的汗水。
身后还能听见宾客的议论,什么新郎好福气,新娘如此美丽,浑浑噩噩随着小姑娘来到婚房中,直到坐在榻上简依才回神,记起来自己竟然与一只鬼拜了天地。
真的是……太可怕了。
怪不得来之前小草吱吱呜呜说不清楚,合着在这里坑她呢,前几个世界不给她一个正常的身份,这个世界倒好了,她正常了任务目标不正常了。
想到如今自己身处一座鬼宅,晚上还要与鬼洞房,简依抖得根本停不下来,恨不得晕过去才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依丝毫没有睡意,直到屋门刺啦一声被打开才回神。
一眼望去就见自己浑身是水的鬼丈夫正定定站在门口,因为没有黑『色』的瞳孔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不过肯定是在看她。
“夫人。”
男鬼声音缥缈的叫了一声,阴冷渗人,接着木门合住,简依脚上的鞋不由自主的掉落下来,被刻意的摆成一正一反的方向。
‘鞋对床,鬼上床,一正一反入洞房。’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儿童的『吟』唱,紧接着男鬼刷的一下闪到简依面前,那张惨白惨白的脸紧紧贴在她面前。
“夫人。”
他又叫了一声。
简依闭眼:“恩……”
男鬼满意的起身,然后从桌子上端起两个酒杯,正是墓碑前放的那两个,他送了一个到简依手里,自己拿着一个,然后互换喝完交杯酒,又把碟子里的红点馒头送过去。
“吃吧……吃吧……”
简依不敢违抗,小口小口的吃完。
再然后,红光没了,屋子里一片漆黑,简依被人推倒在榻上,然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水流把她紧紧包裹在里面,
这是溺水的感觉!
慌『乱』无助中她的四肢拼命挣扎,然而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游不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坠越深,直到跌落到一个湿漉漉的怀抱里。
“夫人……别怕。”
耳边有人轻声叹息,再然后,衣服被人剥离,一双冰冷的打手游走在身体四周,窒息感和冰与火的冲撞打的她体无完肤。
沉沉浮浮,活来又死,最后简依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第二天太阳的光线唤醒了她的神智。
太阳光?
她睁眼,果然,头顶是翠绿的竹林,昨夜的宅子与男人就像一场梦,如果没有身边的墓碑的话。
简依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刘尧之墓几个大字,墓前的酒杯已空,馒头也没了,事实证明昨夜不是一场梦。
所以她为什么出来了?因为天亮了吗?还是嫁给鬼以后任务就算完成了?
简依也不知道,不敢贸然寻死,只能试探着远离墓碑,然后发现不管她如何走最后都会回来这里,鬼打墙一般。
所以任务依旧没有结束,也就是说晚上鬼宅将会再一次出现,而她将再一次面对自己的鬼丈夫。
得到这个认知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动了。
……
竹林沙沙作响,头顶的阳光都暖和不了这个阴冷的地方,花了整整一个早上的时间才接受现实的简依睁开眼,再一次看向墓碑。
所以鬼丈夫是她的任务目标,她的任务是消除刘尧的执念,通过昨晚的情况来看刘尧应该是一个水鬼,恐怕还是被人害死的、怨念深重的水鬼。
至于水鬼为什么不去水里找替死鬼投胎,反而留在阳间作祟,这恐怕就是他的执念所在,听送亲人的意思,他们每隔三年都会送上村子里最貌美的姑娘当献祭给水鬼,求得村落风调雨顺,简依只是这三年的祭品而已,之前送来的姑娘去哪里了谁都不知道,照简依来看恐怕凶多吉少,毕竟人鬼殊途。
至于刘尧为何要与人类女子结亲,同样是未解之谜,所以一切还要从鬼宅和刘尧那边入手。
简依定神,静待夜晚来临。
她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刚过子时,幽暗的竹林里一阵扭曲,紧接着一座宅院拔地而起。
门口依旧是那两个纸娃娃,他们见到简依显然很开心,又是咯咯笑又是弯腰行礼,俨然一副恭迎女主人回家的姿势。
简依垂眸,踏进宅院里。
路上的纸人遇见她同样行礼,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其他鬼,简依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昨日洞房的屋子里,这里依旧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喜字,喜庆的气氛却怎么看怎么阴森。
刘尧一身红衣站在门口,见她来后勾了勾唇,伸出手,简依闭眼把手交过去,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屋子,把红衣小姑娘的笑声关在门外。
“夫人……”
刘尧又叫了声。
“相……公。”
“呵呵。”
男子笑声低沉,简依猛地反应过来,他的笑声竟然不在跟冤魂一般了,放大胆子看过去,面前哪里还有浑身是水眼睛泛白的男鬼?分明是一位玉树临风的俊俏男子!!
简依惊呆了:“你……”
“我是你相公啊,不认识了?”
刘尧再一次笑了,五官活灵活现,要不是脚下没有影子,跟真人一般无二。
简依知道他是刘尧,只是惊讶于他的变化,一个鬼为何突然变了样子?是因为她那句‘相公’吗?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刘尧点头:“你叫了我就是承认我的身份,所以才能见到我死前的样子,为夫很是开心。”
借着他大手一伸拦住简依的腰身,满含深情道:“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耽误了如此良辰美景才是。”
说罢栖身上来,再一次翻云覆雨。
这一次与前一晚又不同,窒息感不在,甚至还能感受到刘尧火热的体温,种种细节差点麻痹简依,让她认为面前的刘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然而从梦中醒来后依旧是茂密的竹林。
简依『揉』『揉』脑袋,总感觉事情大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