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觉得那张龙椅烫屁股,所以确实没有什么想法,但是,龙椅上躺着的那个人却并不这么想。
大宋当今的官家赵昀,从血脉上来讲,是宋太祖赵匡胤之子赵德昭的九世孙,但自从宋太宗莫名其妙的继承了他哥哥的皇位之后,皇位传承就与太祖一脉没有丝毫关系了。
这两百多年下来后,他们这一脉离大宋皇室的血脉已经很疏远了,按着民间的传统,连远房亲戚都很难算得上的,所以赵昀的老爹连给最低等的封爵都没混到,只当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官,本质上来讲,其实就是平民了。
更凄凉的是,在他七岁的时候,老爹就死了,也因此失去了生活来源,他的母亲只好带着他和他弟弟三母子回到了绍兴娘家。
这时候的他兄弟两,完全就是一个乡下泥腿子,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人生就是小时候放牛,长大后娶个农家小女生娃,然后他的娃接着放牛牛,生生不息。
当然,只得庆幸的是,意外发生了,上一任官家宋宁宗赵扩生了八个儿子,但是没有一个活到成年。
这大宋皇室也是怪,也不知道是撞了那门子的邪,好几个皇帝都没有亲儿子,仁宗赵祯,高宗赵构,都是只能从宗室中挑选子弟来过继。
所以宁宗便把他已经死去的弟弟沂王赵抦唯一的儿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并改名赵竑,不过这娃挺二的,这还没当皇帝呢,就常常向旁人表示对权相史弥远非常不满,等将来即位后,一定要将史弥远如何如何。
这话说得多了,自然也就传到了老史耳朵中了,这还了得,老史自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如此,老子就让你做不成这个皇帝。
在老史的处心积虑之下,赵昀兄弟两被他从民间找了出来,先是让赵昀过继给宁宗死去的弟弟,继承了沂王王位,等到宁宗刚驾崩,老史立马联合杨皇后,假传宁宗遗诏,废太子赵竑为济王,立沂王赵昀为新帝。
当然,那个时候赵昀的名字叫赵贵诚,再之前他的名字叫赵与莒。
随着名字的变化,赵昀也从一介平民,华丽的转身变成一国之君,这一变,就是四十年。
正是这种传奇一般的生涯,让他更为看重屁股下的龙椅,不容任何人觊觎,即使自己没有亲儿子,也要立一个傻子一样的亲侄子做太子,连赵家其他宗室都不容染指。
在他看来,若是有机会,没有人抵挡得住龙椅的诱惑,贾似道自然也不例外。
关键是今日之事让他意识到,贾似道已经一如当年的史弥远一般权势滔天了,甚至废立皇帝都可以一言而决。
不能这样下去了,感到心中不安的赵昀便决定行动起来,首先他便是召来了皇城司提举周仁凤。
周仁凤已经大半年没见过赵官家了,突如其来的召见,他心中约略猜到了与今日登闻鼓之事有关。
作为皇城司的头子,周仁凤的触角遍布临安城,养济院的人刚出现的街道上,他就已经收到了比较详细的报告了,当知道整件事情竟然是自己刚相认的掌门师侄掀起来的,也是深感震惊。
虽然不是很清楚小师侄的目的何在,不过周仁凤依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暗暗给予帮助,这也是林彻他们能够顺利到达皇城外的原因。
而他也一直关注着后续进展,发生在崇政殿的事情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得知小师侄以涉嫌谋逆的罪名剑指贾似道时,更是惊得好似嘴里塞了颗鸡蛋。
心中琢磨着事,周仁凤脑瓜发麻的踏进了赵官家的寝殿,“臣周仁凤奉召前来,叩见官家。”
赵昀此时眯着眼,头靠在一个俏丽宫女饱满的胸前,娇嫩绵软的小手轻揉着他的头部,为他缓解着痛楚,听到周仁凤的声音,眼睛略略张开一道缝,“仁凤啊,知道我为何召你么?”
“官家恕罪,微臣不知。”
周仁凤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嘀咕着,官家你这么问不是为难人么,就算我知道,也不敢随便说啊,那岂不成了揣测圣心了么?
这回答也没有出乎赵昀的意料,“你呀,还是那个性子,稳重过了头,不过,今日倒让我意外了,说说吧,为什么?”
这话没头没脑的,但是周仁凤立刻就理解了,做了四十年天子的官家,其实一点都不糊涂,很显然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今日的反常。
他的意思就是,如果没有皇城司的默许,甚至支持,根本不会有人能大张旗鼓,穿街过巷最后聚集到皇城门口,甚至还敲响了那沉默一百多年的破鼓。
周仁凤也不敢抬头去探察赵官家的神色,心中却艰难地做着抉择,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官家,微臣在事情刚发生不久便知道了,按说,微臣也确实可以阻止事态扩大,不会惊扰到圣驾,但微臣细细思索之下,也发觉案子有点非同寻常,所以擅做主张,选择了袖手旁观。”
赵昀坐直了身子,挥挥手,示意宫女和其他小黄门退下,只留下了陈宦官在一旁伺候,随后斜了周仁凤一眼,“呵呵,怕是不止如此吧,以你的性子,如果不是知道了点别的什么,岂会做这种得罪某人的事。”
周仁凤一时猜不透赵官家的心意,仍然低着头,眼角却偷偷朝陈宦官瞟去,企图得到一丝示意。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君前奏对从来就轻忽不得,说错一句话,就可能万劫不复,周仁凤与陈宦官也算是老交情了,两人一内一外,以往互帮互助的事也没少干。
但这时的陈宦官却是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周仁凤的求救。
想着,或许没有示意便是最好的示意,周仁凤心一横,决意赌一把,“官家,微臣斗胆直言,据微臣所知,贾相公似乎是有些不妥之处,只是微臣也没有掌握实据,因此不敢随意扰乱圣听,但是又不敢蒙蔽官家,只好出此下策,借这个机会,让官家心中有个警醒,微臣今日确实失职,请官家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