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崴脚了,倒霉。
沈音之皮肤白,被养得精贵,浑身细细嫩嫩犹如剥了壳的蛋白,找不出半点儿瑕疵。
因此不过他人轻微的红肿,落在她脚踝之上却是格外刺眼。
不看还好。
乍看去几乎有些触目惊心,爱臭美的沈音之骤然惊呼:“我的脚变丑了,好丑,就像鸭子的脚怎么办!”
“要是粉丝知道我的脚像鸭子,她们会不会脱粉呀?”
她问得正儿八经,沈琛就掂了掂手心里的脚丫子,正经道:“鸭子的脚是扁的。”
原来如此。
沈音之眯起眼睛仔细瞅瞅自个儿的脚,白的,肿的,里头好似藏着吹满的小气球。
不扁。
她高高兴兴松口气,又问:“那有什么脚是圆圆的呢?”
沈琛不假思索:“胖的脚。”
沈音之:?
双眼瞪得圆滚滚,水汪汪,她生气:“这个回答不好,我不喜欢,再想个别的。”
“猪脚?”
又是不假思索,逼得沈音之怒戳脸颊:“想个好的脚,要可爱又漂亮的脚脚!”
“那就。”
沈琛闻言,模仿她的口吻,善良地进行修饰:“小猪的脚脚?“
听起来好像可爱了很多哦?
可是它根本不漂亮嘛!
沈音之正要出声为难,沈琛掏出手机,搜集:宠物猪。
屏幕里跳出干干净净粉粉嫩嫩的小猪,坐在被窝里搓手手,还冲着镜头笑。
哇哦。
好糊弄的小傻子接过手机,翻来覆去看好几遍,感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猪。”
下句话是:“要是我当猪,肯定就是这样的猪!”
她迷之骄傲,似乎沉浸在当盛世美颜小香猪的幻想之中。
沈琛已经从冰箱里翻出冰块,屋里没有小板凳,便在床边半跪着,说了声:“疼的话就说。”
沈音之立刻:“疼疼疼疼疼疼疼!”
沈琛:“还没碰到。”
她秒停呜呜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乖巧道:“这是提前进入状态,非常重要,我偷偷在剧组里面学的。”
“想演戏?”
沈琛散漫地问着,裹上薄毛巾,冷不丁敷上足量的冰块。
这回沈音之当真疼得嗷嗷乱叫,回答磕磕绊绊:“不要,他们演戏得挨骂,我不喜欢。”
——那要看是谁。
沈琛想说,你真的想拍戏玩玩,国外不说,至少国内没人敢骂你。
但思及演员里头俊男美女数不胜数,不乏拍戏生情、假戏真做的戏码。
还是算了。
不想在拍戏上多作讨论,为了分散他转变话题:“今天怎么是你自己回来?”
沈音之仰在床上玩他手机里的微博,一心三用地回:“林朝雾去拍戏了,因为不能耍大牌,应该要很晚才能回来。”
“饭吃了么?”
“还没有,她说给我叫外卖的,应该很快就来。”
她打个大大的哈欠,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反问:“你要不要吃了再走?”
沈琛指尖停顿,几秒之后轻轻答一声:“好。”
他低头揉伤处。
力道控制得当,不重,沈音之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仿佛踩在软绵绵的云端,几近仙仙欲飘,困困要睡。
谁知道手机不给给面,啪嗒砸脸。
醒了。
她捂着鼻子坐起来,视线不知不觉掠过沈琛的侧脸,便停在那儿再也挪不开。
“你头发长了。”
沈音之咕哝着伸出双手,拨开额前的刘海,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瞧见他锋利狭长的眉目。
“这样好看。”
她摇头晃脑地笑:“就像我现在前天新看的网剧,那个民国的男主角就是这个头发,超级好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琛落着眼皮,“头发好看,还是人好看?”
“肯定都要好看呀,”
沈音之犹在摆弄头发,无知无畏,“光头发好看,光人好看没用的。昨天我有看到男主角,他在剧组里变了个头发,完全不好看掉了。不过他个子好高好高,腿好长好长,我看着像巨人,没想到他才大我两岁。”
说到这里还成,好死不死补一句:“那就比你小十岁。”
无法磨灭的年龄差仿若十斤重铁猛地掉落,咣当咣当,压得沈琛心脏稀巴烂。
“他有多高?”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186?”
凭直觉说个数儿,沈音之另行百度搜索,给出具体数值:“188cm,后面有括号,官方说明,什么意思?”
“有水分的意思。”
沈琛好似漫不经心地提起:“没记错的话,去年体检我有192cm。”
“啊,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是你高耶!”
没见识的小丫头发出惊讶的声音,沈老板的心情迅速多云转阴。
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完美展现虚长十岁应有的成熟稳重,不紧不慢:“他有多好看?”
沈音之脑壳里词汇空空,想来想去:“就好看呀。”
“那我呢?”
悬在头顶的光落下来,明灭不定。
沈琛不期然地抬起眼,那双极为漂亮的偏细长的眼睛,直直看你时是静的,冷的,根根分明之下的眼界栖息着冷酷,满腹算计。
但他有意收敛尖锐,眼角稍抬,便成了含情脉脉,温淡缱绻。
“他更好看?”
沈音之点点头,又摇摇头。
“真的比我好?”
沈琛压低的声音柔软而蛊惑。
他偏了偏头,面上光影活生生的流动,线条漂亮得一塌糊涂,像精雕细琢的艺术画作。
沈音之顿时丢了声音。
毕竟他好看呀。
好看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如鸦片,似烈酒。
看着澄澈绵柔,入喉烧灼,时间长了悄然成瘾,终是难舍难戒,生在骨头里头般难以割弃。
况且他如此看她。
以单膝抵地的姿势,在她的低处仰视她,不知为何生出几分臣服的意味,那种滋味。
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佛跌落神坛。
他依旧傲骨凛然,满身洁净。
但不再清心寡欲,不再无所不能,没了那份至高无上的高傲与冰冷,只不过怜悯施舍般低头看你两眼,像扫过卑微的蝼蚁。
他变成凡人。
从此他会生老病死,从此他有喜怒哀乐。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沈琛。”
说不清哪里来的念头,沈音之抚上他的脸,忽然开口道:“我们就像这样不好吗?”
哪样?
他没出声,他的眼睛在问,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臂之上。
“不要爱。”
这件事她问过林朝雾,问过周笙,他们都说不能,她不死心,非要亲自问问他:“你能不能不要爱我?”
沈琛唇角微动,她看出来了,却没有听到声音。
只见他松开手,缓缓起身,闪动的眸光如波涛汹涌的海,危险感浓浓扑来,好似无形的手贴上脖颈,就差收紧,彻底的扼杀。
好在这时门铃响起,门外传来中气十足地叫喊:“外卖,沈小姐是么,你的外卖!”
沈琛失聪般伫立原地,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他真的伤心了,这次她看得出来。
沈音之无声抬起脚,踩在床上,渐渐站直身体,脚踝以及心尖尖处传来的阵阵疼痛,给她一种踩在刀刃上的错觉。
“你很讨厌我吗,阿音,不管我做什么都没用?”
他这样问。
她只能用力地摇头,再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他,在空荡的房间里彼此取暖。
——该怎样去述说呢。
这个世上没有人爱过我。
我曾经需要爱可是它不肯来,所以我怀疑它,不屑它,咬咬牙抛弃掉它才能潇洒活到现在。
直到现在。
“我不讨厌你,沈琛,我喜欢你。”
“而且。”
她靠在他的肩上,身体小小软软,声音轻如幻觉:“我想爱你的,只是我很担心,我没有爱可以给你。”
“因为我找不到它。”
“我在家里找,在衣服口袋里找,到处找,一直一直在找,就是找不到。”
“我不知道它丢在哪里,是什么时候丢掉的,它又不能接电话,所以我找人问,问林朝雾,问苏井里,还问了周笙。”
“他们都很聪明对吧?”
“但是他们也找不到。”
沉默笼罩。
唯独门外的敲门声砰砰持续好阵子,外卖员才放弃,大声嚷嚷:“外卖放在门口了啊,自己拿。”
“有时候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傻。”她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耳边。
“我知道我只能爱你。”
“如果连你都不爱,我肯定没有办法爱别人。”
“但是,要是——”
“我真的永远找不到爱,我就是傻,我的脑子学不会它,那你该怎么办?”
“要是我连你都没有办法爱。”
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在笑,沈音之细声喃喃:“那我又该怎么办呢,沈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