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仅仅两分钟而已,时间很短。
好在苏井里动作快,瞅准灯熄的刹那便拽起沈音之,挤开拥挤人群,跑向安全通道。
发布会在三楼举行。
他眼不带眨地冲下楼梯,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停车场,依着喇叭声找到准备好的车辆。
上车,开车,动作迅速而粗暴。
全过程不到五分钟,苏井里仰在副驾驶座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跳至今以高频率砰砰跳着。
“速度还行,没拖后腿。”
林朝雾问了声:“现在去哪?”
苏井里立刻回答:“直走两公里,上高速,你开上半夜,我开下半夜。”
他都筹备好了。
家里那些无厘头的奢侈装饰品统统转卖,该取的钱分批量取成现金。
连同必要的水,面包,这会儿全放在后备箱里,以备不时之需。
车抽屉里还有张地图,他拿出来,咬着笔壳,笔尖点了点圆圈标记的地方:“今晚直接出南江,明天中午应该能到这里。”
“我有认识的人,打过招呼,到时候换辆越野车再往这边走。”
三角形标记:“大后天到这边弄个证,然后——”
地图上红的蓝色路线弯弯绕绕好几条,终点皆是通往国外。
所有休息点、换车加油的地方,他安排全面,细致程度几乎是通缉犯跑路现场,甚至如同世界末日逃之夭夭。
可是沈音之脑袋凑过来,这样那样听了一耳朵,光盯着地图瞅良久,摇了摇头说:“我不要去那里。”
苏井里正说到越南。
以为她不喜欢越南这个地方,笔尖停顿,正想挑别的路线,冷不丁又听沈音之说:“我们不出南江的呀。”
为什么?
苏井里大为不解,不过没来得及问。
林朝雾已经朝后视镜瞟两眼,啧道:“别想了,有人追上来了。”
这下你想出都出不了。
毕竟国道笔直开阔无阻拦,车辆少。
高速上更没有躲藏之处,难不成大家都拼了命地踩油门,深夜不睡觉跑出来玩绝命赛车?
拉倒吧。
“别的不提,甩了她们再说。”
林朝雾往嘴里塞颗口香糖,加速,好心提醒:“安全带系好啊。”
话落果断转动方向盘,猛然来个百八十度的转幅。
对方似乎发现身份暴露,当即拐弯,正大光明地追上来。
城郊离市中心约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期间敌我双方不约而同的开车炫技闯红灯,凶猛又刺激,几乎当场上演了现实版的速度与激情,后头沈音之撞得额头红通通。
一直到了繁华的市中心,车流量骤然增大。
她们开的银灰色大众车,不负其名地非常大众,分分钟混进来往冗杂的车流之中,没多久就成功甩掉尾随者。
不过为防万一,林朝雾仍然耐心的到处绕路,兜圈到七点才放下心,开进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老旧居民区。
“4栋2单元606。”
没有停车场,车只能停在路边,有意盖层布作为遮挡。
林朝雾眯眼找着4栋楼,一招手:“走,那边。”
沈音之乖乖地跟上。
至于苏井里——
他忍不住了,离女人太近以及晕车的双重作用,他在垃圾桶旁边大吐特吐,几分钟之后才默默找过来。
小区是真的老。
外头路灯没几盏,楼道里的声控灯明明灭灭,迟钝如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你跺烂脚它都未必搭理。
周边白墙斑驳脱落,放眼望去满是不孕不育不举的小广告,小孩的涂鸦。
到了606,进门又是股浓重的尘土味儿扑面而来。
“坐。”
林朝雾轻车熟路进厨房,开灯,取几个铁杯子,接了饮水机里头的水。
“这是哪?”
苏井里脸色苍白,虚弱之中不忘嫌弃:“你确定这杯子干净,饮水机里的水还没过期,能喝?”
“那你渴着。”
林朝雾不屑接茬,拉开椅子坐下来,咕噜噜灌几口水,看向沈音之:“这半个月怎么回事,说说?”
沈音之开口:“我——”
一口气干掉所有水的苏井里:“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办个ty,转眼找不到你。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我们到处打听又没人知道你住在哪里,好死不死赶上过年放假,想杀到沈琛办公室里要人,他们压根不上班。急死老子了,还以为你被沈琛掐死切碎直接丢到外面去喂狗了知道不?”
沈音之:“沈——”
“再来杯水。”
苏井里不客气地将水杯递给林朝雾,感慨劲儿再次席卷而来,“还有。既然你后面有办法发短信,就不能发得清楚点吗?没头没尾说个发布会,你来。我他妈玩密室逃生,试卷做阅读理解都没这难度。你这是相信我们的默契,还是相信我智商够用?真想破头了我,大小姐,麻烦你下来别再用这招ok?”
沈音之皱眉:“那是因为——”
林朝雾勉为其难倒来水,苏井里掂着水杯,又催促:“哎,你说话啊,老半天不说话怎么回事,说说这半个月到底——”
沈音之不高兴:“你能不能不要说了,打断别人说话很不礼貌,我都没办法说话了!”
苏井里秒怂。
“你说,你说。”受上辈子的记忆影响,还不由自主犯起狗腿,诚心诚意给她端茶倒水,贴心道:“您慢慢说。”
“......”
沈音之表情凝重:“那我要说了。”
林朝雾苏井里:洗耳恭听。j?/>
“我得分开说,你们不要打断我,因为我脑子乱糟糟的。”
她拍拍脑瓜子,嘴里先蹦出一句:“他全部想起来了。”
二人组:猜到了。j?/>
再来:“那天晚上他又掐我,而且把我的手机,身份证和信用卡全部锁在,用指纹的保险箱里。”
林朝雾:细眉微蹙。
苏井里激愤到拍桌而起:“我说什么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沈琛他——”
说到兴头上。
余光瞥见沈音之林朝雾双重面无表情的脸,他闭嘴,作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坐回去双手捧住杯子,弱小又无辜。
沈音之抿着嘴唇,半晌说出最后的话:“他这次掐我不是想杀我。”
“不对,他有想杀我。”
她想了想,非常实事求是的修正,一句:“但是,他掐我好像是因为他爱上我了,所以才要杀掉我。”
犹如重磅炸弹落下。
林朝雾有种预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淡定。
苏井里则被炸得四分五裂外焦里嫩,忍不住小声逼逼:“逻辑呢?这逻辑在哪里?”
两个女孩自然忽略掉他,林朝雾缓声:“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不准备离开南江?”
沈音之:“嗯。”
“如果不打算离开南江,为什么大费周章搞这出?”
苏井里不明所以,“南江说白了就是沈琛的地盘,你根本藏不了几天,之后再被逮回去,没有机会逃了怎么办?”
“不是。”沈音之又摇摇头,张张嘴巴,湿漉漉的大眼睛瞧着迷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模样仿佛迟疑。
令苏井里不期然想起那场熊熊燃烧的火,这辈子的暴脾气说来就来:“该走的时候就走,你明明是这样说的,为什么到了时候不走?”
“不是。”
“不是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苏井里光照之下的脸落着阴影,有些冷酷:“林朝雾现在好端端的星二代,要钱有钱花,要戏有戏拍。我花了半个月规划好路线,我们都愿意丢掉所有东西陪你走。因为我们不想看到你死,谁都不知道你这次死了还有没有运气好的下次。那你呢?你要我们帮你跑,又不准备离开南江,就是不打算离开沈琛的意思。你在干什么?只是想玩两把躲猫猫,还是不把你自己的命当回事,没把我们当回事儿?”
“不是!不是!”沈音之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样说。”
他咄咄逼人:“那是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苏井里。”林朝雾连名带姓,冷冷地告诫:“想走不想走阿音自己心里有数,难不成你还想当下个沈琛,非要替她做决定?”
苏井里理屈,不说话了。
“不是。”
沈音之依旧反复喃喃着不是,转过身去,自个儿给自个儿戴上卫衣帽子。
盖住额头,眉毛,眼睛。
全部盖住,眼前就没了光。
你看看她。
走不是,留不是,能怎么办呢?
“阿音。”
林朝雾拍拍她的背:“你有什么想法,没关系,你说,我们听着。”
“你们没有听,根本没有人在听我说话。”
她慢慢地摇头,破天荒地沮丧。
“不会的。”林朝雾安慰:“你说说看。”
“说了也没用。”
沈音之本来想说的,掖在心里的话没地方说,想找他们说说。
现在没有这股劲儿了。
她拨弄着手指,温吞吞道:“因为我是傻子,你们不是,你们知道这个,就永远听不懂我的话。”
像猫猫狗狗。
要是你知道你是两条腿的人,它们只是四条腿的猫猫狗狗,你不会听懂。
只有你忘掉这件事情,忘掉两条腿和四条腿的差距,才有可能听得懂小猫小狗说的话。
沈音之常常听明白猫狗。
然而这个世界上愿意听明白她的人寥寥无几。
“算了,我要回去了。”
她起身,脚下影子孤零零的,小小的像个迷路的小孩。
“去哪里?”
“不知道。”
门拉开缝隙,沈音之双手放进口袋里,望着外头无声无息地楼道,自言自语道:“我要自己想想,去别的地方想想。”
她往外走。
林朝雾飞来眼刀,苏井里烦闷地挠挠头发,大长腿伸过去关上了门。
别别扭扭憋出一句:“你别走,要走我走,对不起。”
他这辈子算栽了,以前火爆脾气不管不顾地发火,搁别人都是哭着绕着他走。
偏偏在她面前,次次烂摊子烂收,低声下气地道歉。
不过沈音之不接话,空气近乎停止流动,安静以至于尴尬。
“好了,行了。”
林朝雾不得不打圆场,拉着沈音之坐下:“不管你怎么样想的,说说看吧。”
两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她终于轻轻地说:“我不想他爱我,我就想要以前那样。”
“你们有没有办法让他——”
“不要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