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1)

卡波妮戴上了浆得极硬挺的围裙。她手托一盘水果奶油布丁,用背靠住摇摆门,轻轻推开进去了。我很佩服她举着装满美味的托盘时的轻盈与优雅,我猜姑姑也和我一样,所以今天她让卡波妮来服务。

八月快结束了,九月即将开始。明天迪儿就要回默里迪恩去,今天他和杰姆去了巴克湾。杰姆既惊奇又愤怒地发现,居然没人教过迪儿游泳,而这项技能在他看来和走路一样是必需的。他们已经在那条小河里泡了两个下午,还说要光着-屁-股游泳,所以我不能去,我只好在卡波妮和莫迪小姐之间消磨孤独时光。

今天,亚历山德拉姑姑的传道会在我家为了她们崇高的理想和信仰继续奋斗。我在厨房里听见梅里韦瑟太太在客厅里做报告,大谈摩那人肮脏、悲惨的生活:他们在女-人有什么事儿时把她们放在外边草棚里,不管她们是要生了,要死了,还是别的什么事;他们没有家庭观念——我知道这最让姑姑痛心,他们强迫孩子十三岁就接受可怕的严格考验;他们都有印度痘,还和耳虫一起爬来爬去;他们嚼了树皮吐进一只公用锅里,然后大家再喝那锅里的汁液直至烂醉。

这一场完了之后,女士们马上休会去吃点心。

我不知道是应该去餐厅,还是待在外面。亚历山德拉姑姑说让我和她们一起吃点心。她说我不必参加她们的正式会议,因为那会让我觉得无聊。我穿着粉红的礼拜服,穿了鞋子,还有一条蓬蓬裙。我想如果不小心泼了什么在上面,卡波妮还得给我再洗一次,好让我明天上教堂。她今天已经够忙的了,于是我决定留在外面。

“卡波妮,我能帮你吗?”我问,希望能做一些事。

卡波妮在门口停下了。“你就像只小耗子一样,乖乖待在角落里,”她说,“等我回来,你可以帮着装托盘。”

她一打开门,女士们轻柔的嗡嗡声就变响了:“哎呀,亚历山德拉,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奶油水果布丁……太可爱了……我就做不出这么好的面皮,从来不能……谁会想到做这么小巧的悬钩子果蛋挞……卡波妮?……谁能想到……有人告诉你吗?那牧师太太又有了……不,是真的,另一个还不会走路呢……”

她们安静下来,我知道她们都开始享用美食了。卡波妮返回厨房,把我母亲留下的那只很重的银壶放在托盘上。“这咖啡壶是个稀罕物,”她自言自语地说,“现在没人再做这个了。”

“我可以端进去吗?”

“你要小心,别摔了。把它放在亚历山德拉夫人这头的桌上,放在杯子和其他东西旁边,她会负责倒的。”

我学着卡波妮的样子用后背去顶门,可是它纹丝不动。她笑着帮我推开了。“当心点儿,很重的。你不看,它就不会洒。”

我顺利到达了,亚历山德拉姑姑笑得很灿烂。“琼·路易丝,跟我们坐一会儿吧。”她说。这也是她对我进行的淑女教育工程的一部分。

按规矩,轮流坐庄的女主人要邀请她的邻居们来吃茶点,不管她们是浸信会的还是长老会的,都要请来。这就是雷切尔小姐、莫迪小姐和斯蒂芬妮小姐在座的原因,其中雷切尔小姐严肃得像个法官。

我有点紧张,便挑了莫迪小姐旁边的一个位子坐下来,心里纳闷:女士们为什么到街对面串门还要戴帽子?一帮女士凑在一起,总是让我有种莫名的恐惧,还有强烈的要走开的愿望,这种感觉正是亚历山德拉姑姑所说的那种“被宠坏了”的意识。

女士们穿着颜色清淡的印花裙,看起来很是凉爽。她们大都扑了很重的粉,但没抹胭脂,而且用的都是“坦吉天然”的唇膏。她们的指甲闪亮,用的是“库泰克斯天然”的指甲油,只有少数几位年轻女士涂了“玫瑰牌”化学指甲油。她们闻起来真香啊。我安静地坐着,为了免得双手乱动,便让它们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我等着有人来和我说话。

莫迪小姐嘴里的金牙架闪烁了一下。“琼·路易丝小姐,你今天穿得很正式嘛,”她说,“你的裤子呢?”

“在裙子底下。”

我不是故意搞笑,可是女士们全都大笑起来。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脸颊发起烧来,不过莫迪小姐低头看着我,神情却很庄重。她从来不笑话我,除非是我自己想搞笑。

在随后而来的一阵沉默中,斯蒂芬妮小姐隔着房间喊道:“琼·路易丝,你长大了想当什么?律师吗?”

“不知道,我还没想过……”我回答说,很感激斯蒂芬妮小姐好心转移了话题。匆忙中,我开始选择自己的职业,护士?飞行员?“呃……”

“嘁,我还以为你想当律师呢,你不是已经开始上法庭了吗?”

女士们又大笑起来。“这个斯蒂芬妮真有招儿。”有人说。斯蒂芬妮小姐被鼓舞着,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你长大了不想当律师吗?”

莫迪小姐捏了捏我的手,于是我尽量温和地回答:“不想,当个淑女就行了。”

斯蒂芬妮小姐怀疑地看了我一会儿,断定我没有故意无礼,便心满意足地说:“啊,你多穿穿裙子就离淑女不远了。”

莫迪小姐紧紧握住我的手,于是我什么也没说。有这温暖在就足够了。

格雷丝·梅里韦瑟太太坐在我左边,我觉得自己出于礼貌应该和她说话。梅里韦瑟太太的教名叫“慈悲”&&,她丈夫是个被迫皈依的虔诚循道宗教徒,每次他唱到“全能的上帝,多么慈悲;福音悦耳,拯救我这个可怜人……”时,显然都不觉得这赞美诗涉及了个人。不过,梅科姆人普遍认为,是梅里韦瑟太太唤醒了丈夫,把他变成了一名相当有用的公民。毫无疑问,梅里韦瑟太太是梅科姆最虔诚的女士。我挖空心思,想找一个让她感兴趣的话题。“你们今天下午在讨论什么?”我问。

“噢,孩子,是那些可怜的摩那人。”她说,此后就没话了。看来没必要问别的问题了。

梅里韦瑟太太那双棕色的大眼睛,一谈到受苦人就泪汪汪的。“他们生活在那边的丛林里,只有j.格兰姆斯·埃弗里特牧师和他们在一起。”她说,“除了圣徒般的j.格兰姆斯·埃弗里特牧师,没有一个白人愿意接近他们。”

梅里韦瑟太太把她的声音弄得像管风琴似的,每发一个字都让它有足够的韵律:“那么贫困……那么黑暗……那么不道德——只有j.格兰姆斯·埃弗里特牧师知道。当教堂派我去基地研修时,j.格兰姆斯·埃弗里特牧师对我说……”

“夫人,他也在那里吗?我还以为……”

“他是回来休假。j.格兰姆斯·埃弗里特牧师对我说:‘梅里韦瑟太太,你对我们在那里要去战胜的一切没有概念,没有概念。’”

“是的,夫人。”

“我对他说:‘埃弗里特先生,我们亚拉巴马州梅科姆县循道宗圣公会南部分会的全体女士都和您站在一起,百分之百地支持您。’这就是我对他说的。而且,你知道吗?我当时在那里就发下了誓愿,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回去后,要把摩那人的事告诉大家,把j.格兰姆斯·埃弗里特牧师的信息传达到梅科姆。这就是我现在在做的。”

“是的,夫人。”

当梅里韦瑟太太摇头时,她满头的黑发卷都在晃动。“琼·路易丝,”她说,“你是个幸运的孩子。你生活在一个基督镇上,一个基督家庭里,周围的人也都是基督徒。可是在j.格兰姆斯·埃弗里特牧师的那片土地上,除了贫穷和罪恶,一无所有。”

“是的,夫人。”

“贫穷和罪恶——你说什么,格特鲁德?”梅里韦瑟太太转身对着坐在她另一边的女士大呼小叫起来,“噢,那个呀。啊,我总是说宽恕和忘却,宽恕和忘却。他们那个教堂应该帮助她,为了那些孩子引导她过一种基督生活。应该派人去那个教堂,让那里的牧师去鼓励她。”

“对不起,梅里韦瑟太太,”我打断她说,“你是在说马耶拉·尤厄尔吗?”

“马耶拉——不,孩子,我在说那个黑人的妻子。汤姆的妻子,汤姆……”

“鲁宾逊,夫人。”

梅里韦瑟太太又转回身去。“我对此坚信不移,格特鲁德,”她继续说,“可是有些人就是不明白。如果我们让他们知道,我们原谅他们了,我们忘却了这件事,那么,整个事情就过去了。”

“呃——梅里韦瑟太太,”我又一次打断她问,“什么过去了?”

她再次对我转过身来。梅里韦瑟太太是那种自己没小孩的人,她对小孩说话时总觉得需要拿腔捏调。“没什么,琼·路易丝,”她用庄严的调子说,“是那些厨娘和农工不满意,不过他们现在平息了——庭审次日他们怨愤了一整天。”

梅里韦瑟太太面对着法罗太太说:“格特鲁德,我跟你说啊,没有比阴沉的黑人更让人烦心的了。她们的嘴巴,都耷拉到这儿了。你要是有这么一位在厨房里,一整天的心情就全毁了。格特鲁德,你知道我对我家索菲怎么说吗?我说:‘索菲,你今天可不像个基督徒。耶稣基督从不四处抱怨。’你知道吗?这下她就老实了。她抬起眼睛说:‘是的,夫人,耶稣基督从不四处抱怨。’我告诉你啊,格特鲁德,你千万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见证上帝的机会。”

这让我想起了芬奇园礼拜堂的那架古老的小管风琴。在我很小的时候,要是我一整天都很乖,阿蒂克斯就会让我负责踏风箱,同时他用一根手指来弹曲子。最后一个音符会持续很长时间,直到风箱里的气出完为止。我断定梅里韦瑟太太的“气”已经出完了,正在趁法罗太太说话的工夫重新灌满。

法罗太太是个身材优美的女-人,有一双淡色眼睛和一双瘦脚。她刚烫了发,满头都是细密的灰色小卷。她算是梅科姆第二号虔诚的女士。她有个奇怪的习惯——一说话就在前面加“咝咝”的音。

“咝——咝——梅里韦瑟,”她说,“这正像那天我对赫特森兄弟说的。‘咝——咝——赫特森兄弟,’我说,‘看起来我们是在打一场败仗,一场败仗。’我说:‘咝——咝——这对他们一点影响也没有。我们可以费尽心力教育他们,我们也可以拼死拼活要把他们改造成基督徒,可是这些天来,我们的女士们夜里躺在自家床-上都不安全。’他对我说:‘法罗太太,我不知道我们将会落到何种地步。’咝——咝——我告诉他说这就是现实。”

梅里韦瑟太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她的声音高亢起来,盖过了咖啡杯的叮叮声,盖过了女士们咀嚼点心发出的类似牛反刍的声音。“格特鲁德,”她说,“我跟你说,这镇上有一些误入歧途的好人。人是好人,可是误入歧途了。我说的是镇上那些自以为在伸张正义的人。用不着我来指名道姓,就在刚刚不久前,他们中的某些人还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可是他们做的结果,只是把那些人给挑唆起来了。这就是他们做的好事。也许有时看着是好事,我不知道,我对这个领域没有研究,可是那些阴沉……怨愤……我跟你说,如果我家索菲再那样一天,我就让她走人。她那个脑瓜子也不想想,我之所以留她,是因为现在经济大萧条,她需要那每周一元两角五分的工钱。”

“他家的茶点吃起来还不坏吧?”

莫迪小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她的嘴角上已经抿出了两道深纹。她一直沉默着坐在我旁边,咖啡杯平稳地放在膝盖上。自从她们不再说汤姆的妻子之后,我早就没再听她们的谈话了。我心里想着芬奇园和那条河,以此来自娱自乐。亚历山德拉姑姑说错了:她们的正式会议令人毛骨悚然,闲聊的部分乏味透顶。

“莫迪,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梅里韦瑟太太说。

“我相信你知道。”莫迪小姐冷冷地说。

她没再说什么。每当莫迪小姐愤怒时,她简洁的话语冰冷淡漠。此时她正被什么深深地激怒着,她的灰眼睛也像她的声音一样冰冷。梅里韦瑟太太满脸通红,瞟了我一眼,赶紧转移了视线。我看不见法罗太太的表情。

亚历山德拉姑姑从桌边站起来,迅速地传递着甜点,又巧妙地把梅里韦瑟太太和盖茨太太引入一个轻松的话题,等把珀金斯太太也召进来让三人谈得入港之后,亚历山德拉姑姑便撤下来了。她非常感激地看了莫迪小姐一眼,让我对这个女性世界充满了惊奇。莫迪小姐和亚历山德拉姑姑从不亲密,可是刚才姑姑却在默默地为什么事感谢她。为了什么呢?我一点也不清楚。不过我很高兴看到亚历山德拉姑姑也能被打动,也能对别人的帮助心怀感激。毫无疑问,我很快就得进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从表面上看来,只是一群香喷喷的女士,她们慢晃摇椅,轻挥罗扇,细斟慢饮地喝着冰水。

不过我在我父亲的世界里感觉更舒服些。像赫克·泰特先生这样的人,从不引诱你谈些幼稚的问题,过后再拿来取笑;就连杰姆也不是很苛刻,除非你说的是蠢话。女士们好像生活在对男人的隐隐恐惧中,好像很不愿意真心赞扬他们。但我喜欢他们。不管他们怎么咒骂,怎么酗酒,怎么赌博,怎么嚼烟,也不管他们是多么沉郁,他们身上总有些东西,让我天生就喜欢……他们不是……

“伪君子,珀金斯太太,他们天生就是伪君子。”梅里韦瑟太太在说,“至少我们南方人没有这种罪恶。北边那些人给他们自由,可是你也看不到他们和他们同桌共餐的情形。我们至少不会虚伪到去对他们说:是的,你们像我们一样好,但别和我们凑在一起。在南方这里,我们只说,你们过你们的日子,我们过我们的日子。我认为那个女-人,那个罗斯福太太,她是疯了——疯狂到跑去伯明翰要和他们坐在一起。如果我是伯明翰的市长,我就……”

还好,我们谁都不是伯明翰的市长,不过我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亚拉巴马的州长,我会马上释放汤姆·鲁宾逊,快得让这些传道会都来不及反应。前两天,卡波妮正和雷切尔小姐的厨娘在谈论汤姆的事,说他是多么地绝望,我进厨房时她们也没停下来。她说,阿蒂克斯也没法帮汤姆在监狱里过得轻松些。汤姆被押往监狱之前,对阿蒂克斯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芬奇先生,您现在也做不了什么,所以不必再努力了。”卡波妮说阿蒂克斯告诉她,在他们押他去监狱的那天,汤姆就放弃了全部希望。她说阿蒂克斯向他反复解释,让他千万不要放弃希望,因为阿蒂克斯一直在竭尽所能要把他弄出来。雷切尔小姐的厨娘问卡波妮,为什么阿蒂克斯不给他个准话儿,说他一定能出来,就这么说说——对汤姆也是很大的安慰啊。卡波妮说:“这是因为你不熟悉法律。在一个律师家庭里,你首先学到的是任何事情都无定论。芬奇先生在没有确定之前,不能那样随便乱说。”

前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听见阿蒂克斯的脚步声来到了门厅里,不由得想到现在是几点了。离他回家的时间还早呢。而且在传道会活动日,他一般都会在镇上待到天黑才回来。

他停在门口,手里拿着帽子,脸色煞白。

“对不起,女士们,”他说,“你们接着开会吧,别让我影响你们了。亚历山德拉,你能到厨房来一下吗?我想借卡波妮出去一会儿。”

他没有穿过餐厅,而是沿着后面的过道,从后门进了厨房。亚历山德拉姑姑和我在那里和他会合了。餐厅的门又打开了,莫迪小姐也加入了我们。卡波妮已从椅子里半站起身来。

“卡波妮,”阿蒂克斯说,“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一趟海伦·鲁宾逊家……”

“出了什么事?”亚历山德拉姑姑问。她被我父亲的表情吓坏了。

“汤姆死了。”

亚历山德拉姑姑用手捂住了嘴。

“他们把他打死了。”阿蒂克斯说,“他想逃跑,发生在放风时间。他们说,他突然失去了理智,狂喊乱叫着冲到栅栏跟前,就往上爬。就当着他们的面……”

“他们没去阻止他吗?他们没给他警告吗?”亚历山德拉姑姑的声音在发颤。

“噢,给了,看守的警卫命令他停下来。他们向空中开了几枪,随后才射向他。他们在他就要翻过栅栏时打中了他,说他动作非常快,如果有两条好胳膊就逃成了。他身上有十七处弹孔。他们根本没必要对他开那么多枪。卡波妮,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帮我去告诉海伦。”

“是的,先生。”卡波妮喃喃地说,手在围裙上乱摸。莫迪小姐走过去帮她解开了围裙。

“他们是忍无可忍了,阿蒂克斯。”亚历山德拉姑姑说。

“看你怎么看了。”他说,“在两百个犯人中间,一个黑人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对他们来说不是汤姆,而是一个要逃跑的犯人。”

阿蒂克斯靠着冰箱,把眼镜推上去,揉了揉眼睛。“我们有很好的机会,”他说,“我告诉了他我的想法,可是除了好机会我不可能再说什么。我猜汤姆已经厌倦了白人能给的机会,所以采取了自己的行动。卡波妮,准备好了吗?”

“好了,芬奇先生。”

“那我们走吧。”

亚历山德拉姑姑跌坐在卡波妮的椅子里,用双手捂住了脸。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静得我都以为她晕过去了。我听见莫迪小姐在喘气,呼哧呼哧的像刚爬过楼梯。而在那边的餐厅里,女士们正愉快地闲聊着。

我以为亚历山德拉姑姑哭了,可是当她把手从脸上拿开时,实际上并没有哭。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她开口说话时,声音也很低沉。

“莫迪,我不能说我赞成他所做的一切,但他是我哥哥。我只想知道,这件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了结。”她提高了声音,“它都快把他撕碎了。他没怎么表现出来,不过这件事确实快把他撕碎了。我看见他从……他们到底还想要他怎样?莫迪,还想要怎样?”

“亚历山德拉,谁想要什么?”莫迪小姐问。

“我是指这个镇上的人。他们巴不得让他去做他们自己不敢做的事——这样他们一点损失都没有。他们巴不得让他毁坏自己的身\_体去做他们害怕的事,他们……”

“别说了,她们会听见的。”莫迪小姐说,“亚历山德拉,你是否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不管梅科姆人有没有意识到,我们都在对一个人表达着最崇高的敬意。我们相信他能伸张正义。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谁?”亚历山德拉姑姑问,恐怕不会知道自己在重复她十二岁侄子的问题。

“是镇上这样几个人,他们相信公平原则不仅仅局限于白人,他们相信公平审判应适用于每一个人,而不只是我们自己。这些人看见黑人就会谦卑地想到,没有上帝的慈悲就没有自己。”莫迪小姐的声音又恢复了清脆:“他们是镇上几个有背景的人。这就是他们。”

如果我当时留意听,很可能会给杰姆的“背景”定义上再加上一条,可是我发现自己浑身发抖,怎么也控制不住。我曾经见过恩菲尔德监狱农场,阿蒂克斯指给我看了犯人们放风的场地。它有一个橄榄球场那么大。

“别抖了。”莫迪小姐命令道,我果真停住了。“亚历山德拉,起来,我们把她们晾得太久了。”

亚历山德拉姑姑站起身,把裙子-臀-\_部周围一大堆鲸骨棱抚平。她从腰里取下手帕擦了擦鼻子,又摸了摸头发,然后问:“能看出来吗?”

“一点痕迹也没有。”莫迪小姐说,“琼·路易丝,你也一起去吗?”

“是的,小姐。”

“那我们就进去吧。”她严肃地说。

莫迪小姐一打开通往餐厅的门,她们的声音就变大了。亚历山德拉姑姑走在我前面,我看见她昂着头进去了。

“噢,珀金斯太太,”她说,“你需要添咖啡了。让我来吧。”

“卡波妮有事出去一会儿,”莫迪小姐说,“格雷丝,再来几个悬钩子果蛋挞吧。你听说我那堂兄的事了吗?就是那个爱钓鱼的堂兄……”

她们就这样招呼着一群谈笑风生的女士,在餐厅里四面周旋,倒咖啡,递点心,好像她们唯一遗憾的,就是失去卡波妮后家务上暂时有些不便。

那轻柔的嗡嗡声又响起来了。“是啊,珀金斯太太,那位j.格兰姆斯·埃弗里特牧师真是个殉道的圣徒,他……需要结婚,于是他们就跑到……每周六下午都去美容院……直等到太阳落山。他-上-床睡觉……鸡呀,一笼全是病鸡,弗雷德说就是从那开始的。弗雷德还说……”

亚历山德拉姑姑从房间那头望着我笑了。她看着桌上装酥饼的托盘点了点头。我小心地端起托盘,走到梅里韦瑟太太身边,使出我最好的待客礼节,问她想不想来几块。

不管怎样,如果姑姑能在这种时刻保持淑女的矜持,我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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