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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新房,穆震和沈湄进了东侧间里坐下。
紫鸢忙端上两杯热茶奉给两人，穆震伸手接过喝了一口，轻声问道。
“累不累？可要睡一会？”
沈湄稍稍地抿了一口，摇摇头。
“多谢侯爷,我不累。”
话音刚落,沈湄忽然想起一事，侧头望去。
“侯爷,我备了些见面礼给二房和三房，可否请你帮忙掌掌眼？”
“哦？”
闻言,穆震倒一时起了兴致。
“取来给我瞧瞧。”
沈湄摆摆手，崔嬷嬷笑着去取了装了礼单的匣子过来,递给了沈湄。
沈湄接过匣子放在桌上,打开后找出给二房和三房的礼单,并排地放在穆震的面前。
“侯爷,请看。”
礼单上的见面礼涵盖了从大人到孩子，给两位夫人和几位姑娘们备得是宫里最时兴的首饰和衣料,给男孩们备得是上好的和墨锭和砚台，最奇的是给穆二爷和穆三爷备得各是一本书册。
“《吴子》和《元章帖》？”
穆震惊讶地看向沈湄，沈湄浅浅一笑。
《吴子》乃是战国时期吴子所写的著名兵书，可因时代久远,流传到今有些章节已经遍寻不着。
至于《元章帖》则是前朝著名书法家郑元章所书,笔法潇洒,写意洒脱,真迹便收藏于宫中。
“听闻二爷从军多年,三爷爱好书法，这样的见面礼才算合适吧？”
穆震动作心地翻看着，忍不住感叹一声。
“你费心了。”
沈湄笑着摇了摇头，“侯爷笑了，这两本其实并不是真迹，均是皇上的临摹所作。皇上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想要给我添妆，我便想到了这两本书册，所以求来了。”
穆震一时间心底复杂难言，可又冒出一丝欣喜。
她这样费心准备，是不是可以看成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多谢你。”
穆震真心实意地开口，沈湄的这份见面礼备得煞是用心。
“侯爷看得过眼就好。”
沈湄微笑着道，一边递过来两张礼单。
“这是给世子和清熙准备的，请侯爷看看。”
穆震没有接过，望着沈湄的目光温和极了。
“承哥儿和清熙的见面礼，比照着二房和三房的孩子们即可，无需再多费心。如今你是他们的母亲，往后自然应是他们来孝敬你才是。”
“可，承哥儿毕竟是世子。。。。”
沈湄有一丝犹豫，穆震却无此顾虑。
“在这府里，他却是晚辈。”
简单的一句，沈湄便明白穆震的意思。
“我明白了，那就依照侯爷所言。”
两人商量结束，沈湄便招手让紫鸢和连翘过来，吩咐她俩将礼物分别送到各房去。
穆震一边听着，一边端起茶杯喝茶。
听着沈湄都吩咐完了，一抬头便看见她像完成一件大事一般，缓缓地松了口气。
望着沈湄眼底淡淡的青色，心底涌起怜惜，穆震放下茶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了握沈湄的手。
感受到男人手心里的温热，被握住的那一只手不自觉地一抖，沈湄抽了抽，却没有抽动。
“侯爷。。。”
沈湄轻轻地唤了一声，穆震听着嘴角微勾。
“睡一会吧？”
猛地提起“睡”这一个字，沈湄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便回想起了热浪滚滚的昨夜。
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低声道。
“没事，我不困。”
轻而易举地便看出沈湄浑身的不自在，穆震轻笑一声。
“我想起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一会我便回前院，你自歇息即可。午膳我也在前院用了，你这到时候让承哥儿媳妇和清熙过来陪你用膳，你们娘几个也可以闲话闲话。”
“好，就依侯爷所言。”
等将穆震送走，沈湄顿时觉得浑身都轻了。
新房正院虽是面阔七间，可穆震一在，沈湄就觉得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将整个正院的边边角角都塞得满满的。
崔嬷嬷疼惜
惜望着沈湄，“县君，这会正无事，您睡一会吧？”
沈湄闻声回头，“崔嬷嬷，往后还是叫我夫人吧。”
崔嬷嬷一愣，霎时笑了。
“您得对，是奴婢的错，如今自然该叫您夫人才对。”
没躺下的时候，沈湄总觉得身上绷着一股弦，觉不出一丁点的困意。
可等她换上舒服的寝衣，躺在软和的被褥里，疲倦和困意就这样漫了上来。
没等崔嬷嬷她们退下去，沈湄便合上眼睫睡着了。
崔嬷嬷摆摆手让紫鸢她们轻点，她心翼翼地放下床帐，示意大家都出去。
将内室的门关上，留连翘在外边守着，崔嬷嬷带着紫鸢去归拢沈湄的嫁妆。
睡了快半个多时辰，连翘轻声地将沈湄唤起。
“夫人，快到午膳的时辰了。”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醒过来的沈湄只觉得浑身一阵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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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床头，一口饮尽连翘递过来的水。
崔嬷嬷仔细瞧了瞧沈湄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夫人，奴婢们伺候您起身吧。过会，世子夫人和三姑娘就过来了。”
“好。”
沈湄点点头，答应一声便准备起身了。
崔嬷嬷一边服侍着沈湄梳洗，一边轻声提醒道。
“二房那的清初今年十四岁，是府里的大姑娘。然后依次排序的是三房的嫡长女清欢，咱们大房的清熙，三房的清云。”
“至于府里的郎君们，自然是咱们大房的世子爷居长，二房的穆骁，穆凯，三房的穆琰最。”
“其中只有清云是庶出的？”
崔嬷嬷点点头，“夫人好记性，听当年三夫人头胎生了女儿，伤了身子好些年都没再有孕，后来做主让三爷纳了据好生养的丫鬟，生了清云姑娘后抬成了姨娘。”
沈湄点点头，却没忍住轻叹一声。
豪门世家中私下里这些后宅谋算，不比宫里少多少。
紫鸢给她简单地妆扮了一下，头上只簪了支白玉簪，手腕上带着一对太后所赠的羊脂玉镯子。
“夫人，是不是太素淡了些？”
沈湄望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不过是用膳而已，又不出门，这样就够了。”
不多一会，便有丫鬟进来禀道。
“夫人，世子夫人和三姑娘到了。”
沈湄忙摆摆手，“快请进来！”
她扬声道，然后支使着连翘，“你亲自去。”
连翘微微屈膝，连忙出去迎人进来。
“给母亲请安。”
何芙带着穆清熙屈膝行礼，沈湄忙招手让她们起身。
“快起来吧。”
沈湄温柔地笑着道，“快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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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芙和穆清熙轻声道谢后，便坐下了。
三人坐定，屋里霎时一静。
沈湄让丫鬟们上茶后，除了喝茶，忽然间不知该些什么。
话头一下卡在这里，穆清熙垂着头安静地坐在那，一点都不似以往的闹腾。
何芙见此，忙笑着开口。
“今日劳动母亲了，母亲刚刚可有歇一会？”
虽然这一声声的母亲，何芙叫得很是自然，可沈湄听着总觉得有一丝尴尬。
“多谢你惦记着，睡了一会就精神多了。”
沈湄和何芙两个闲话着无关紧要，在此期间，穆清熙一直安静地坐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紫鸢进来禀道，是午膳已经备好了。
沈湄和何芙心底同时松了一口气，三人移步到侧间。
食不言，出身伯府和侯府的何芙与穆清熙自然熟谙用膳的规矩，这一顿饭吃得波澜不惊。
等午膳后喝了一盏茶后，何芙便准备起身告辞了。
沈湄望了望全程未发一言的穆清熙，心底一时滋味难当。
“好，用过膳，你们也回去歇一歇。”
何芙正要出声应道，安静许久的穆清熙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沈湄，“我想和您会话，不知道您可有空闲？”
沈湄与何芙同时一怔，何芙蓦地心底一慌，忍不住急声唤道。
“熙姐儿。。。”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映着倔强，沈湄想起那一日她谈起娘亲时的失落，心底瞬间软了几分。
“无妨，那世子夫人便先回去吧，我和清熙再会话。”
到如此，何芙无理由留下。
她抿抿嘴唇，担心地望了清熙一眼，踟蹰了一下才告退了。
沈湄招招手让清熙近前来，然后带着她到了东次间里。
等紫鸢重新地奉上两杯茶水，沈湄挥挥手让崔嬷嬷她们都退下。
东次间里这会便只剩下了沈湄与穆清熙。
沈湄眉眼温柔地看着穆清熙，“清熙，你想和我什么？”
穆清熙望了一圈除了她们二人外，空无一人的次间，眼中忽然闪现出挑衅的恶意。
“这会屋里只有您和我，若是我突然受伤哭闹起来，是您伤了我，您祖母和父亲会不会相信？”
沈湄的眉眼还是一片沉静若初，听到穆清熙的这段话，不知怎地她心里泛起莫名的苦涩。
“你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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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穆清熙下巴微扬，撑着恶意满满地看着沈湄。
可沈湄连眉梢都没动半分，“清熙，我印象中的你，是个懂事直爽的姑娘。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阴暗的手段不是你会做的。”
穆清熙心中一颤，情不自禁地冷冷地哼了一声。
“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
话音落下，穆清熙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两分。
“我才不是喜欢你！”
“我只不过，不想让祖母和父亲再操心罢了。”
短短的两句，得沈湄心里一阵酸酸的。
“不喜欢没关系，不过你应该不讨厌我吧？”
沈湄歪着头，故意地凑近了两分，笑盈盈地望着穆清熙。
穆清熙一噎，喉咙莫名地卡了一下，强撑着冷冰冰的表情，侧过脸不再看沈湄。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讨厌啊？！我，我可讨厌了！”
她的这一副模样真正地诠释了什么叫“强弩之末”，沈湄笑得眉眼弯弯。
“那我可要好好地讨好你才是啊。”
罢，沈湄起身从旁边放置的书架上取出了一本册子。
穆清熙保持着不动，可眼神却好奇地瞄来瞄去。
沈湄心里一阵，将册子递了过去。
“这是我整理的养兰花心得，都是这些年里我遇到过得问题，有些地方可能粗浅了些，你将就着看一看吧。若能帮上你的忙，那就更好了。”
穆清熙一愣，胸口猛地涌动着一股热流。
“这，这是特地给我的？”
沈湄端起茶杯，学着穆清熙侧过脸颊，哼了一声。
“闲时写着玩的而已。”
穆清熙忍不住扑哧一笑，眼眶微酸。
双手摩擦着崭新的册子，默了好一会，才轻轻道。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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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湄喝了口热茶，将茶杯放在桌上，望着穆清熙的目光带着深深的疼惜。
“每个人的母亲在孩子心里都是不可替代的，我懂得。所以，你可以唤我夫人的，不用强忍着。”
温婉的模样，和缓的语调，差点让穆清熙泪盈于睫。
“都继母难当，一不心就是众矢之的。”
“我这样一唤，京中贵妇们不定在背后怎么嘀咕你呢？”
“怎么，你倒是不怕？”
“我不怕。”
沈湄没带一磕巴地直接回道，“想来她们一直也没少嘀咕我，再加这一件也不算什么。”
穆清熙定定地望着沈湄，沈湄毫不退怯地眸光相迎。
两人对视良久，穆清熙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
“那我更不要唤你夫人了，能少一件还是少一件吧。”
沈湄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可眼眶却湿了。
她缓缓颔首，声中带了一丝哽咽，笑着道。
“这样，也好。”
“那我就多谢你了。”
穆清熙豪气般地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
“不客气！”
下一秒，两人都没忍住，相视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笑了一会，两人才停下。
穆清熙拭了拭眼角，揪了揪手帕上的丝线，犹豫了一会，才低声开口问道。
“别人和我过，继母都不会待前面的孩子视如己出。”
“等有了自己的孩子，待前面的孩子们就会更差了，你会吗？”
没想到穆清熙问出这个问题，沈湄默然一顿。
沈湄抬起眼，穆清熙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沈湄，等着她的答案。
“其实，实话。”
“我不知道。”
沈湄轻声道，她抚了抚穆清熙额头上的碎发，叹了口气。
“我没生养过孩子，我不知道做母亲的那种血浓于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沈湄苦笑一声，“也许往后我也有可能不会有孩子，所以其实我还体会不了什么叫视如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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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光如水，温和地望着穆清熙。
“不过，就算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会用心待你的。”
“因为你也在用心待我。”
“我们以真诚换真诚，好不好？”
穆清熙心中一阵酸涩涌过，一滴滴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她的眼角滑过，滴落在衣角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圆圆的痕迹。
“好。”
穆清熙哽咽着点点头，沈湄同样眼中含泪地望着她。
“那我们就这样定了？”
“嗯，定了。”
正院外，窗檐外暗处角落里，穆震站在那已经好一会了。
崔嬷嬷她们守在门外边，却没发现他。
听着屋里一大一两个女子默默约定好的事，这一刻穆震心底酸软得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
他在心底长叹一声，隔着窗户望着屋里隐隐约约的身影，目光从屋里个头娇那一个的身上滑过，最终停在另一个身上。
穆震深深地望着她的侧影，身姿纤细，侧影窈窕。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
领兵征战多年，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的眼光向来不会错。
这回，同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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