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陈玄独自前往城南。
破烂庙宇之外,一棵老树落尽枝叶,根须暴露地上,盘虬卧龙,几只蝙蝠倒挂在树枝上,不时飞起一只。
白影速度极快,顷刻便入了庙中。
陈玄立在塑有佛祖神像的大殿顶上,透过瓦缝,睥睨着殿中几人。
只见佛像之前分坐四人。
最靠近佛像的地方坐了一个中年男子,他身形瘦削,蓄有长须,双眼狭长,还生了一副鹰钩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他正在与己对弈。
一个儒雅青年坐在他身侧,此人闭上眼眸,正在调息打坐。
对面同样分坐二人,一男一女,只是单论相貌,都不怎么出彩。
“师父,那两人当真会使那传说中的驭剑术?”
儒雅青年身着一袭黄衫,他侧过身子,正对那老者。
“拓跋菩萨亲口所言,错不了。”
中年男子斜瞥了徒弟一眼,语气淡漠,随手落下一子。
“若真是如此,他为何不亲自审问?再者说,这二人若真会那驭剑之术,怎会籍籍无名?”
儒雅男子摇了摇头。
对面那两人对视一眼,瘦削如猴的男子率先开口。
“叶师叔,今夜再审一次,若是这二人还不吐露秘籍,我等就不必再耗下去了。”
他将一柄铁如意靠在左臂臂弯,胸前起伏,似乎心有不忿。
“今夜杀一人,余下一人不可妄动。成大事者,要有耐心。手谈对弈如此,练剑练功更是如此。”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看得对面那女子寒毛倒竖。
宗门之中,谁人不知叶山鹿杀伐果断之名?耐心?这位词牌名为渔父的宗门前辈可丝毫没有钓鱼的耐心。
“剑府之中,剑道秘籍浩如烟海,何必为这区区一门驭剑术大费周折?”
儒雅青年再次谏言。
“妙哉,若单是驭剑术倒也罢了,可这二人所习之术,包含着一门极为高明的养剑之法,几乎不输吴家剑冢的《青蚨剑典》!”
中年男子笑了笑,牵动了那本就高挺的鹰钩鼻。
妙哉?大殿顶上,陈玄诧异莫名,他猜不出这中年男子在妙些什么。
不过很快就有人给出了答案。
“妙哉师兄,你虽是棋府中人,但叶师叔剑术高妙,你自是不缺剑道携领之人。
可我和一斛珠师妹就惨喽,我只有一柄铁如意,练个锤子剑。师妹却不同,她是想练剑却没有门路,此番有望得见驭剑术,不如再等等看……”
瘦削男子词牌名为西湖,可惜他这副尖嘴猴腮的模样,怎么也配不上这文雅称号。
陈玄哑然失笑,原来那儒雅青年名叫妙哉。
妙哉,妙哉!
“此时有何妨?丫头,若是想练剑,尽管来找师叔便是。”
渔父叶山鹿淡淡一笑。
大殿顶上,白衣掠空,到了破庙之外。
陈玄自正门而入,过了院子,一步步朝着大殿走去。
“妙哉,你去看看。”
叶山鹿双耳微动,他听见了脚踩枯叶的窸窣声。
吴妙哉词牌名为东仙,倒是与他形貌相符。
他提起长剑,一步步朝着殿外走去。
“这位公子有何事?”
吴妙哉反握剑柄,剑身向后倾泻,这才将剑身隐藏在臂膀之后。
陈玄一袭白衣染了不少灰尘,即便如此,那副俊美相貌与逍遥气度,依旧让吴妙哉放松了下来。
“说来可笑。我自离阳而来,本欲体悟北莽的风土人情,奈何在半道被黑店劫掠。
好在我身上带了不少银两,这才饶了我一命。
这不,我趁夜逃离,不知走了多远,这才来到此城。”
陈玄苦着个脸,说的煞有其事。
“城门早已关闭,你如何进来的?”
吴妙哉发现了蹊跷之处。
陈玄沉默片刻。
下一瞬,白衣一震,灰尘尽数散开。
“我喜欢聪明人。”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掐住了吴妙哉的喉咙,将他高举在半空中。
另一手轻巧地卸下他手中长剑。
“但不是在这种场合。”
陈玄一指轻弹吴妙哉眉心,后者瞬息昏厥。
一把将吴妙哉丢在一旁,陈玄身形再度飞掠。
叶山鹿几乎是凭借本能握剑侧身。
数十颗棋子飞起,黑白皆有。
陈玄连点三指。
棋子连成一线,径直朝着叶山鹿而去。
叮叮叮。
叶山鹿连挥十剑,每一剑都包含着一种对弈诀窍。
陈玄忽然兴起,一掌轻拨,将余下三四十颗棋子震散。
词牌名为一斛珠的粗陋女子,还有那尖嘴猴腮的西湖,两人一起动手。
铁如意迅疾挥来,四品境界全力一击,足以裂石断金。
陈玄伸出两指,将那铁如意钉住,任凭西湖如何用力,那两根指头都纹丝不动。
一指轻弹,铁如意带着主人西湖,一齐倒飞而去,撞在柱上,溜下地面。
一斛珠一剑刺来,虽然不甚精妙,但来势汹汹。
陈玄白衣鼓起,罡气将那一剑瞬息弹飞。
“阁下是何人?棋乐剑府不杀无名之鬼。”
叶山鹿手握长剑,剑指陈玄。
“我不以境界压你,四剑,一剑一条命,挡下活,挡不下,死。”
陈玄以指为剑,剑指叶山鹿眉心。
叶山鹿脚步微动,一剑划过,青色剑气纵横,佛祖宝像龟裂。
一指按在叶山鹿心口。
“小尖?”
叶山鹿心神巨震,若是他没猜错,眼前这白衣人竟是与他一般,以棋理出剑。
所谓尖,即是在原有棋路斜上斜下微调。
陈玄向后飘落,拉开距离,一手负后。
叶山鹿主动来攻。
一剑刺出,将一品金刚境的雄浑气机尽数刺出。
剑气至陈玄胸前三寸便不再前进。
见到此景,一斛珠松了口气。
淡青剑气骤然加长。
陈玄一指点向剑气剑尖。
你“长”我“顶”。
金色剑气将淡青剑气搅碎,瞬息至叶山鹿胸前。
“晚辈有眼无珠,却不知如何触怒了前辈?”
叶山鹿看着距离心门只差一寸的精纯剑气,强压心中怒火问道。
“不愿接剑?不如我给你便宜点,一剑如何?”
陈玄笑意真诚。
一柄晶莹小剑出养剑葫,瞬息划过三四丈的距离,悬停在叶山鹿眉心前半寸。
“西湖、一斛珠,快去放人!”
叶山鹿哪里还不知踢到铁板了。
“放什么人?接剑!”
陈玄笑了笑。
剑气穿过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