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爵吸一口气,心脏都有那么几秒钟的跌停。
大脑的轰鸣声停了下来,手指攥进掌心里,指甲刺得皮肉生疼,手背上的青筋也绷得快要裂开。
良久之后,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却像是被从喉管里挤出来的一样,干涩暗哑。
“你怎么来了。”
叶雪理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他还盯着面前硕大的屏幕,其实他已经进来好一会了。
自从来到鹤爵这里,他看过电视,电脑,鹤爵还给他买了手机,他在地下室生活的久了,与外界隔绝,这些新时代的电子产品于他而言全都是些新鲜玩意,不过再新鲜也都只是一时的,摆弄了几天便丢到了一边,比起这些他还是更喜欢读书。
他喜欢书页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墨香,在地下室的那些年,除了空气里潮湿的霉味,就只有这一缕墨香一直陪伴着他。
不过像眼前这样大的屏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里面所有的人与物都被放大了很多倍,就连脸上的毛孔和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很新奇,看得呆了,就忘记发出声音。
鹤爵回头看他一眼:“叶雪理?”
叶雪理才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脸有些红,两手按在面前的沙发椅背上,小声说:“我复习好了功课,字也都练好了,没在下面看到老公,吴妈说你在这里看电影,我本来不想过来打扰你的,可是……”
叶雪理的手指揪着粗纹理的布面,指尖透着一层薄粉:“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呆着,我想老公了,老公,我可以在这里跟你一起看电影吗,我很安静,不会吵的。”
鹤爵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脑子里只有他刚才说的那句“我想老公了”。
鹤爵突然有些热血沸腾,别说是一起看电影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甚至能赤手摘天上的月亮,捞火锅里的丸子。
松开一直紧攥着几乎快要麻木的右手,轻轻在旁边拍一下。
“过来。”
叶雪理眼睛一亮,忙走过去绕到沙发前面。
似乎是为了看电影时能让身体更加放松舒适,这里特意摆了很大的沙发,还是u型的,即使是鹤爵这样的体型窝在里面,也还是显得很富余。
叶雪理看旁边还有那么大的空位,便没有坐在离鹤爵很近的地方,他怕自己乱动会吵到他。
走到旁边靠近最角落的位置,伸手在上面拍拍,满意的刚要坐下,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坐那么远干什么,还怕我吃了你吗。”
叶雪理被他这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小心的看着他:“这边空,老公。”
鹤爵语气更凉:“这边也不挤。”
可是明明还是这边更空,叶雪理在心里嘀咕,却还是听话的走过去。
鹤爵半卧在沙发上,两条腿长的过分,恣意的伸展着,轮廓分明的侧脸弧度在明灭的光线添了几分朦胧的性感,他明明慵懒随意,却仍然有着雄狮般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叶雪理小心坐在他身边,沙发因为身体的重量微微向下凹陷,身后就是鹤爵散发着热意的胸膛,他们靠的那么近,自己就好像被他从后面完全抱在了怀里一样。
叶雪理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红了脸,他是来陪老公看电影的,怎么能总是想着让老公抱自己。
对,看电影,他这才想起要看电影的事,抬头看着对面的大屏幕。
此刻正在播放女主角告别男主角后独自踏上旅程,坐在火车上泪流满面的画面,车厢里的环境是逼仄狭窄的,象征女主角现在还被困在过往的感情里束缚不能自拔,可窗外却是一望无垠的麦浪,与天际相接,连绵不绝,示意着她终将奔向无限可能的未来。
这是部文艺片,除了电影想要表达的内核,画面美感也是很重要的,这个导演又是典型的强迫症,在技术所能达到的前提下,必须保证电影最后呈现出的每一帧画面都要极尽唯美浪漫。
这间电影房里的所有影音设备都是顶级的,音响效果拉满,能带给人极好的视觉和音效体验,叶雪理听着耳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的煽情背景音乐,情不自禁的说:“这个人真漂亮。”
鹤爵听到他的评价,没有作声。
他还难受着,身体的热度依然没有散去,被强行压抑的结果就是会孽力反弹,刚才却还故意让叶雪理往自己身边坐。
此刻他几乎就坐在自己怀里,小小的身体柔软纤细,长发垂在身后,能时不时嗅到一阵很好闻的清香,鹤爵垂着眼帘,看似平静,身体里的血液却早就煮沸了似的四处奔窜。
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活该受折磨。
叶雪理沉浸在影片女主角的魅力中,他其实看不太懂,只知道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里面表演,看她悲伤深情的眼睛,白皙漂亮的面容,再然后就是,那双丰满柔润的嘴唇。
看到这双嘴唇,又忍不住想到他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让自己震惊许久的那个画面,立刻好奇的转过身。
“老公!”
鹤爵本来正盯着他白皙纤细的后颈,视线火蛇一般贪婪灼热,没想到他突然就回了头,眼神一时无法躲闪,面上闪过些许尴尬,语气不太好的回他:“干什么。”
好在室内光线不强,叶雪理根本没看清他现在是什么眼神,心里面好奇的紧,仰着头,更逼近一些问他:“我刚才进来时看到这个漂亮的人跟一个男的在互相咬嘴巴,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鹤爵愣愣,看着他清澈乌亮的眼睛,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知道他单纯,却不知竟是到了这种程度,看样子叶家的那个敛敛的确将他“保护”的很好。
虽然让他识一些字,可从陆远第一次给叶雪理上课时他的表现,便知道那个敛敛仅仅只是教了他皮毛,就算平时会给他带书来看,估计也只是给他看想要他看到的东西,会有目的的过滤掉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内容。
他好像在有意掌控叶雪理的思想,让叶雪理成为一张未着笔墨的白纸,一块全无雕琢的美玉。
叶家人关禁叶雪理的身体,他却把叶雪理的精神框了起来,让他困在这一小方的牢笼里,却又在无边的黑暗里向他伸出一只手,给与他所谓的温暖和关怀,让他甘之如饴禁锢自己的灵魂。
这个敛敛,恐怕根本不是叶雪理眼中那么温和良善的人。
鹤爵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却已经有些细思恐极。
他想的深沉,叶雪理却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顾虑,只是看他一直不说话,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着急的晃晃:“老公,老公。”
鹤爵这才回神,低下头,看着他求知欲旺盛的眼神,心下到底还是不忍,叹口气说:“他们不是在咬嘴巴,嘴唇是一个人身上很重要宝贵的部位,是不允许被别人随意碰触的,更不可能让别人乱咬。”
叶雪理还是不解:“嘴唇很重要?”
鹤爵点点头,视线落在他柔嫩的唇瓣上,手指轻轻抚上去。
“很重要,重要到除了自己,只能被最亲密最喜欢的人碰,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叶雪理的嘴唇被粗糙的指腹摩擦的有些发烫,那种感觉有些奇怪,有点痒,有点疼,明明算不得舒服,却又矛盾的忍不住想让他再用些力气,再多感受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着,喘气有些难受,身上也热热的,说话时柔软的唇瓣像是要把上面的手指含进去一样,声音也是软糯糯的黏:“最喜欢,最亲密的人?”
鹤爵看着他绯红的脸颊,眼眸里的墨色浓重翻涌,声音粗哑的厉害:“嗯,最亲密的人,比如说,你老公。”
叶雪理眨着眼睛,混沌的大脑像是明白了什么,鹤爵说最亲密最重要的人时,他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陪着他在地下室熬过漫长岁月的人,但现在那个人却不在自己身边。
叶雪理没有难过的时间,只知道此刻在他身边的人是鹤爵,也只有鹤爵:“现在我最亲密的人是老公,那老公要咬我的嘴巴吗?”
鹤爵愣愣,看着他无知纯.欲的眼神,握在他肩膀上的手蓦然收紧,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呼吸粗.重,面色也红的异常。
他明知叶雪理现在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无意识的,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释放,他不懂,也不知道正在经历的事情意味着什么,所以自己不能,更不应该在他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对他做出什么,应该慢慢来,一点点的教会他,让他明白,让他长大。
这些道理他分明如此的清晰,并且在此之前也已经磨灭.欲.望理智了数回,可这一次,鹤爵却好像真的忍不住了。
他放不下怀里这个身体,不能对他迷.乱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他听到了自己理智轰然倒塌的声音,他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煎熬。
叶雪理却不知道他此时此刻正在进行怎样残酷的天人斗争,他只知道自己很想要一样东西,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他浑身烫得厉害,疼得厉害,只想让鹤爵赶快告诉他那个答案。
“老公……”
叶雪理的声音在发抖,他钻进鹤爵怀里,手臂软软的挂在他脖子上,艳色柔软的嘴唇轻轻开合。
“老公,你要咬我的嘴巴吗?”
鹤爵觉得他完了。
他快要炸了。
他没了理智,发了狠一样把人按倒在沙发上。
“咚咚”。
敲门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比暴雨天气的惊雷还要能震慑人的心智。
鹤爵恍然醒神,被染得猩红的双眼瞳孔涣散,又慢慢聚回眸光。
低头看着身下的人,叶雪理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沙发上,像泼开晕染的浓墨,衣衫凌乱着,胸前的纽扣被扯掉了两颗,此刻也不知道崩去了哪里,扣眼那里只留下一小截白色的线头。
他似乎很害怕,瘦小的身体一直在发抖,眼睛里噙着水光,可两只手却一直固执的紧抓着鹤爵的衣角。
像是将要溺死之人至死也不愿意放开的那块浮木。
鹤爵面色痛苦的闭上眼睛,咬紧的牙关牵动着面部的肌肉。
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两下,是吴妈,隔着厚重的门,只能依稀听到她焦急的声音。
“少爷,你们还在里面吗,家里来电话了,催了好几次,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您要是听到的话,赶紧出来看下吧。”
鹤爵再次睁开眼睛时,眸色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从沙发上站起身,低头整理身上的衣服。
看着还躺在沙发上回不来神的叶雪理,轻声说:“把衣服穿好,休息好了就赶紧出来。”
说罢便不再看他,扭头离开了房间。
门外吴妈迟迟等不到人,有些着急,刚要抬手再敲,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鹤爵出现在她面前,电影房里光线昏暗,他立在暗影处,面部线条被光影割裂,低压的眉峰下深眸亮如点漆,眸光却又透着凶狠,像是猎食不成却又无处发.泄狠意的猛兽。
高大强壮的身形将空气挤压的逼仄沉闷,不知道里面的两人刚经历了什么,鹤爵身上的衣服有些许凌乱,倒是惹得人无端浮想联翩。
吴妈被这气势压的不敢抬头多看,只是匆忙说:“少爷,您快下去回个电话吧。”
鹤爵没有说话,临走时余光又向身后瞥了一眼,最后还是紧绷着脸一言不语的走开。
吴妈看着他的背影,着实好奇刚才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房间,里头黑逡逡的,什么都看不到,除了偶尔能听到几声影片放映时沉闷的音响声。
好奇归好奇,没有鹤爵的允许,吴妈到底还是不敢轻易进去。
回到楼下时鹤爵似乎已经打完了电话,坐在沙发里,手里还拿着手机,面色裹着寒气。
吴妈瞅一眼他的脸色,泡了茶端过来,小心开口询问:“老爷刚才语气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
鹤爵摇摇头:“还是之前的老话,让我带叶雪理回一趟本家。”
对此吴妈倒也不意外,宽慰道:“老爷到底是关心少爷您的,雪少爷是他的儿媳,他自然是想看看。”
鹤爵却是不屑嗤笑:“他什么时候真的关心过我的事,不过是寻个理由想利用我给他做别的事罢了。”
吴妈知道这两父子向来面和心不和,表面父子的分寸拿捏的很好,又谨慎问道:“那您答应了吗?”
鹤爵抛一下手机,黑色的机身翻转间折射出碎裂的冷光,而后又稳稳地落在他手中。
“没有,但是后天有一个晚宴,龙运集团的谢峰小儿子过生日,他最近在跟谢峰死磕百青那块地,谢峰那老狐狸口风紧,胃口大,项目迟迟拿不下来,所以老爷子想让我露个脸,去探探情况。”
吴妈笑笑:“老爷到底还是看重您的手腕和能力。”
鹤爵摇摇头,沉思片刻:“我现在不想关心他的地皮生意,但后天这晚宴倒是一个机会。”
“少爷的意思是?”
鹤爵抬头看她:“你觉得现在的叶雪理算是一个正常人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一直把他圈在这里不让他与外界接触,这对他来说算是好事吗。”
吴妈愣愣,倒是没想到他是在担心这件事,而且他在问这个问题时,脸上的神情与平日里也是完全不同。
吴妈知道,此刻鹤爵是把她当成一个长辈来询问的,他的眼神里没有往日的疏离和冷峻,些许的迷惘与犹豫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走在迷途中的孩子,需要一位他愿意相信的亲近之人给他指明方向。
鹤爵愿意在这种时候选择向她倾诉,吴妈自然是很欣慰的,她在鹤家做事几十年了,看着鹤爵长大,心疼他的遭遇和经历,其实心里对他的感情早就不止是主仆这么简单,更像是对待自己家里一个小辈那样,想要让他过得好,让他从对原生家庭的仇恨里走出来。
只是鹤爵的心思向来就重,对所有接近他的人和事都有着极强的戒备心,吴妈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却从来没见到他对什么人轻易打开过心房。
他就像一座被铜墙铁瓦围铸起来的孤岛,不允许旁人对他有丝毫的窥伺和试探。
但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如此绝对不可撼动的事,就像是矛与盾,就算是再坚韧没有弱点的盾,也总会有那么一把将它刺破,并最终让他溃不成军的矛。
叶雪理就是那把矛,那把或许能刺穿鹤爵坚固心房的矛。
这一点早在叶雪理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她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都说旁观者清,这么些天吴妈在旁边看着,肉眼可见的感觉到了鹤爵的沦陷。
或许鹤爵本人对此全无所觉,但吴妈却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慢慢看清自己的心,总是会有那么一天的。
证据就是,鹤爵现在已经在思考该怎么好好对待叶家的小少爷,而不是对他一昧的放置,不作理会。
吴妈欣喜于自家少爷的改变,当然也要好好斟酌该这么回答他的疑问,她思虑片刻,慎重的说:“少爷,我虽然不知道雪少爷以前在叶家经历了什么,但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也能看得出他跟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有些不一样的,恐怕原因就是出在他跟外界没有足够的接触,人是离不开社会和群体的生物,我们不能让他单纯无知一辈子,如果真的是为他好,还是要适时的把手放开。”
鹤爵听了她的话,似乎也并不意外她会这样说,只是垂头盯着手机,半晌没有言语。
这件事似乎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在这之后鹤爵就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再没有提起过与此有关的任何话题。
吴妈觉得奇怪,也只能当他是还没迈过心里的结,一时做不了决断。
但让她更奇怪的还不是这个,因为她发现从这天上午鹤爵竟然开始有意冷落起叶雪理了。
准确来说并不是他单方面冷落,而是这两个人互相别扭,谁都不跟谁主动说话,即使视线撞上了,也会像比赛似的看谁别开的快。
两人间的气氛跟之前比也是天差之别,更让她不理解的是,这一切的源头竟然还是叶雪理。
也不知道在投影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上午她把鹤爵叫出来后,叶雪理一个人又在里面呆了很久,等出来后神色明显有些不太对劲。
起初吴妈跟鹤爵也都没怎么在意,中午吃饭时两人像往常一样隔桌相对,叶雪理情绪不太高,半天都不说一句话,还时不时偷偷抬眼瞄对面的鹤爵,可等鹤爵看过来时,他却又立刻心虚的把视线转开。
鹤爵看他心不在焉,吃了半天碗里的米饭也不见少,就给他夹了块肉,谁知道叶雪理反应大的厉害,手上一抖,拿着的碗竟然直接滑了出去,掉在桌子上,又顺着桌面滚到了地上,“哗啦啦”一片声响,白色的瓷碗碎的四分五裂。
叶雪理脸都吓白了,也不敢去看对面的鹤爵,立刻蹲下去捡那些碎瓷片。
旁边闻声赶过来的吴妈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就听到他“啊”的一下,细白的手指上便多了一道伤口,血红色的小珠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涌了出来。
吴妈“哎”一声,着急的说道:“可别再用手碰那些碎碗片了雪少爷,我去拿急救箱,你别再乱动了啊。”
叶雪理第一次被这种锋利的东西划伤,疼是疼的,但也没那么疼,反倒看着手上越来越多的鲜红色扎得他眼疼,他突然有些目眩,胸口慌慌的,难受的用力晃两下脑袋。
“别盯着看了。”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他头顶响起,紧接着自己眼前就陷入到一片黑暗里,一双大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再继续看那些不停涌出来的红色液体。
这双手干燥温暖,还透着股很浅的冷薄荷的清香。
是鹤爵的手。
意识到这一点后,叶雪理本就有些发闷的胸口立刻就涨的更加难受了,只觉得贴在自己眼睛上的大掌变得越来越烫,那热度好像要透过薄薄的眼皮将他的眼球灼伤。
他又想起了上午看电影时的情形,想起了鹤爵像是发了狂一样凶狠的眼神,还有按住他的那双大手有多蛮横和强势。
那是一种压倒性的力量和掠夺,他根本不能撼动分毫。
叶雪理心“咚咚”跳的厉害,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咬着牙一把推开鹤爵的手,起身朝楼上跑去。
鹤爵被他推得往后趔趄一下,有些意外和惊讶,回想起叶雪理从上午到现在的种种反常行为,眼里的神情凉了几分,面色肃寒。
拿着医药箱匆忙回来的吴妈也看到了这一幕,看着鹤爵难看的脸色,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去给他看看吧。”
所幸还是鹤爵先开了口,他站起身,微仰着下巴看向二楼,语气虽然冷,眼睛里的忧色还是能窥见几分。
小家伙一看就没怎么受过伤,而且看他刚才那个反应,似乎还有些晕血的症状,娇气成那样,伤口如果不好好处理,一不小心感染了,得吃多少苦头。
吴妈知道他到底还是心疼叶雪理,应了一声,也跟着去了二楼。
叶雪理割伤手这件事便是两人闹冷战的开端,吴妈发现,从这之后这两个人竟然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这样整整熬了一天,第二天尽管还是周末,可鹤爵却还是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叶雪理站在窗户前,一直看着他的车子离开,看起来好像是和往常一样不舍的目送他上班,可吴妈知道,这小少爷在看到鹤爵的车子驶出院子后,竟然长长的松了口气,还特意伸手在胸口用力抚了两下,倒像是在庆幸终于把鹤爵给盼走了似的。
吴妈又是叹息又是干着急,本来以为昨天鹤爵问她那番话,是开始察觉了他对叶雪理的心思,要有所表示和改变,她甚至都在想这两位主子总算是能拨开乌云见明月,给彼此来个互相救赎,谁曾想才过了一夜,这剧情竟然急转直下,完全往另一个更糟糕的方向发展起来。
要么说现在的年轻人说风就是雨,还喜欢折腾,婚都结了,谈个恋爱有那么难吗,有什么话不能在床上好好说,非得闹这么一出。
让人看了真是替他们闹心。
鹤爵走后没多久陆远就照常过来上课了,进来时只看到了吴妈和叶雪理两个人,他还有些奇怪,这往常他哪次来基本都少不了被迫吃一嘴他雇主鹤先生故意撒给他的狗粮,怎么今天反倒不见他人了。
吴妈看出他的疑问,送茶上来时顺口解释说:“少爷今天出去的早,可能公司那边有急事。”
陆远点点头,面上露出钦佩的神色:“今天还是周末呢,鹤先生这样的成功人士却还能不贪享安乐如此拼搏,陆某真是惭愧。”
“我老公是很厉害的。”
陆远这马屁还没落地,就立刻被旁边的人接了去。
他回过头,看到坐在桌子后面的叶雪理,他手里拿着本书,仰着头,漂亮的小脸上神情颇是自豪和炫耀。
陆远也坐下来,看着他可爱的小表情,突然很想打趣他:“鹤先生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叶同学真是有福气。”
叶雪理听他这样夸鹤爵,神色里的骄傲反而淡了几分:“陆老师也觉得老公很好吗?”
“自然。”
“那,你也喜欢我老公吗?”
陆远差点被他这句话呛到,咳了两声,知道他这学生品行单纯,说话也是直来直往,虽然是这样问,但却并不是普通字面上的那个意思,无奈笑道:“老师对鹤先生是欣赏,敬畏,和叶同学想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叶雪理眨眨眼睛,突然泄气般趴在桌子上,尖尖的下巴抵着书页,濡黑的睫毛阖下来,微嘟着嘴唇,沮丧道:“可是我很喜欢老公,我觉得老公是我现在最喜欢,最亲密的人,我想让他咬我的嘴巴。”
陆远本来正在翻课本找上次教学的进度,听到他的话,手指顿时一抽,差点把书页整张撕掉。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向对面的学生,不太确定的问:“叶同学刚才说什么?”
叶雪理似是也刚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睫毛抖了抖,面颊上透着一层薄粉,轻轻咬着嘴唇说:“这是老公昨天刚教我的,他说只能让最亲近的人咬自己的嘴巴,现在跟我最亲近的人是老公,所以我想让他咬我的嘴巴。”
陆远这下听懂了,抬手抹一下额头的冷汗,好家伙,他就说今天鹤先生不在没人给他撒狗粮,没想到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别说,这老夫少妻的还挺有情致,接吻而已,还故意这样形容,本来也是情侣夫夫间表达爱意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举动,可被这么一说,反倒多了些本来没有的色.欲气息。
他到底为人师表,堂堂名校中文系教授,是来教学生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可不是来启蒙xing教育的,陆远咳一声,正色道:“叶同学,咬,咳,咬嘴巴这事是你跟鹤先生的私密行为,老师不便置喙,咱们还是先进行今天的教学吧。”
叶雪理看着他,知道老师是要结束跟自己的这场谈话了,有些失望的“哦”一声,坐起来跟着打开书。
他其实憋了一肚子话,特别想要找个人听他说一说,这些话他不敢跟老公说,身边也没有别的可以倾诉的人,能想到的也只有陆远,他是自己敬爱的老师,是身上带有光环的人,叶雪理觉得老师既然可以在学业上给他答疑解惑,肯定也可以在别的方面给他指点迷津。
所以他才忍不住说了出来,可现在看来他好像是问错人了,叶雪理这样想着,眼睛里的光彩就暗了下来,手指机械式的翻着书页,走马观花,囫囵吞枣。
陆远像往常一样开始上课,可讲了半天自己的学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自己就像在对着一堵墙在说话,这对一个老师来说可真是不小的打击和侮辱。
知道现在的叶雪理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再讲下去也没有意义,陆远叹口气,合上书本。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叶雪理抬头看着他,有些迷茫:“老师?我们才刚开始。”
陆远摇摇头:“老师的课很珍贵,不讲给不愿意听的人。”
叶雪理知道他这是在说自己心不在焉,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对不起。”
陆远喝一口茶,中指推推镜腿,换了一副神情:“好了,阅读课先停下,但老师可以额外给你讲一节别的课,咱们现在就来说说你那,呃,咬嘴巴的事吧。”
叶雪理愣了愣,立刻抬起头,小脸上重新焕发起光彩。
鹤爵加了一天的班,把自己埋在工作里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坐在电脑前看着眼前一串串的数据,大脑只是在机械的运作处理着这些数据背后的逻辑关系。
华灯初上,霓虹漫天,公司里来加班的员工大部分都已经收拾着下班了,本来喧哗吵闹的写字楼大厅逐渐陷入沉寂之中,小陈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看到鹤爵还在电脑后坐着,走过去小声说:“老板,快十点了。”
鹤爵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眼珠轻轻转动,能看出上面已经有了些红血丝。
“我今天不回家了。”
小陈有些惊讶:“老板,您今天从早上工作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停过,已经是过度劳累了。”
鹤爵依然不为所动。
小陈没办法,妥协道:“您如果不想回家也可以,但还是先停下来到里面的休息室歇息一会吧,之后再继续工作也不迟。”
过了片刻,鹤爵似乎是听进了小陈的话,放下鼠标,轻轻阖上眼睛,抬手捏着眉心。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了两下,鹤爵本不想理会,可站在一旁的小陈无意间瞥到了屏幕,注意到弹出来的消息上好像有“老公”两个字。
他立刻就想到老板新娶进门的小娇妻,托他的福,向来工作起来不要命的鹤爵最近难得每天都会按时下班回家,十足一个顾家好男人。
便想着如果提醒老板家里还有娇妻在等着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于是便“咳”了一声,故意说道:“老板,好像是叶家小少爷给您发的消息……”
话音未落,本来还仰头靠在椅背上的男人突然就弹了起来,一直颓败无神的面容显露了几分焦色,伸出去的手快得像是有残影,小陈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本来还在桌子上的手机已经出现在他的手里。
面部解锁后进入信息界面,鹤爵根本就来不及细想叶雪理还没有学会怎么发短信的事,就被眼前的几条信息激得心头狂震。
“老公,你还不下班吗?”
“老公,我想你啦。”
“老公,我想跟你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