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刃艰难地睁开眼睛,四周景物一片模糊,浑身也火辣辣地疼,他撑坐起来,仔细看了半天眼前人,总算辨认出来:“为什么是你?”
何归手里捏着个干烧饼:“为什么不能是我,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语气,难不还指望醒来就能见到一个美貌仙子?”
“滚。”谢刃嗓音干哑,撑着站起来要去找风缱雪,却被何归按住:“行了,风公子还在那头休息,你顾好自己吧。”
谢刃扭头看,见风缱雪果然正在另一头闭目养神,血衣已经换下,伤口应该也处理过了,旁边礁石上还趴着个胖乎乎的小鲛人,正在偷偷玩他的头发,海中则浮着更多的鲛人,水妖与天无际也在,再往远处……谢刃嗓音沙哑地问:“那是璃焕与墨驰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还是鲛绡图吗?”
“是。”何归,“你与风公子进入鲛绡图后,许久未见动静,我们三个便打算在石窟内找一圈,看看还没有别的出口或者机关,那条暗没走几步就到了头,墨驰便提议下水去找,谁知我们刚潜入深处,就遇到了大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八何罗。”
凶残程度比起最初在沙滩上遇到的那只,过之而无不及,石窟内又无法用符咒,三人只得暂时避往水底大船,只只巨大的触手却也跟着攀附过来,打得腐朽船舷碎块块木渣。
谢刃猜测:“所以你们也就躲进了鲛绡图?”
“不然呢,你独自去打几百只八何罗试试。”何归将烧饼塞给他,“璃焕受伤了,不过不严重,墨驰正在替他疗伤。风公子的伤我们也替他处理过了,听说这里的九婴找到了灭世剑?”
“是。”谢刃要了壶水,将鲛绡图里的事情大致说了遍,又,“我以为烧毁了多重世界后,图里的所人和物就都会回到现实中,怎么觉醒来,竟然还在这破图里头。海里那么多鲛人,你没有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了,他们不知道。”何归,“鲛人们说,鲛绡图内共有世界四十九重,平日里鲛群住重,九婴用四十七重。而此番你的红莲烈焰焚毁了整整四十八重,这是最后一重,我们也研究过,此处的天地的确不是普通鲛绡,但具体是什么,连鲛人自己都『摸』不清。”
“没说谎?那群鲛人先前可是九婴的下属。”
“应当没有,我们三人撞进来的时候,风公子正在海里给他们疗伤,身边还围了许多小鲛人,像是关系不错。”
谢刃将灼热的掌心埋入『潮』湿沙滩:“你猜九婴是出去了,还是也躲在这重世界中?”
何归摇头:“管他在哪,总归场恶战在所难免,你虚耗太多,灵力时而如火,时而又弱得几乎探不到,还是先将自己养好吧。”
谢刃心事重重地靠回礁石,又将沾满沙石的右手举到他面前。
何归:“干吗?”
谢刃:“在砍灭世剑时,好像有人在帮我。”
“帮你,风公子?”
“不是。”谢刃迟疑,“或者也不算人帮忙,就是似乎有什么东西附在了我的灵脉中,爆发了瞬。都说灭世是上古第妖剑,但我却觉得当时只要再多用三分,就能当场将那玩意劈断,没感觉到它究竟‘上古第’在了何处。”
“与你最近直在练《离寒诀》关吗?”
“《离寒诀》是为了剥离灵火,与这没关系。而且我在刚找到阿雪时,分明就无法焚毁那一重世界的鲛绡,怎么突然就又能把整张图都点燃了?”
何归纠正,你没有点燃整张,你还剩了这最后一个壳子。
谢刃懒得与他斗嘴,依旧盯着自己的掌心看。灵脉内的那股力量似乎已经蛰伏了回去,但残留下的温度还在,滚烫的血『液』灼得心也跟着烫,些许难安。
“你也别焦虑,什么事出去再想。”何归及时按住他的肩膀,“万钻进死胡同,在这当口入魔,谁能拦得住你这横冲直撞的纵火犯。”
谢刃将手重新埋回冰冷的沙地中,尽量让思绪平稳,闭目凝神调息。心间的燥意逐渐平复,脑子里却又不受控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在漫天漫地都是滔天火海时,自己在昏『迷』的前瞬间,看到的却好像是……白『色』的大雪?
他越想越不对,索『性』将水妖叫过来,问他火海之后发生的事。
“火海之后?”水妖表情茫然得很,“我不知道啊,当时所的世界都被烧毁了,我只能拽着天道长和鲛群往下掉,最后稀里糊涂就掉到了这里。”
“那火是怎么熄灭的?”
“没怎么熄灭,这重世界压根没起火。”
“也没下雪?”
“……没,这里怎么可能下雪。”
谢刃依旧将信将疑,又走去海边。群小鲛人正趴在那里分糖吃,因为自幼就生活在鲛绡图中,他们并不知外界险恶,也不怕陌生人,反而笑眯眯地挥手打招呼。
“你也要吃糖?”
“不吃。”谢刃随手抱过个小鲛人,“跟哥哥说说,这里下过雪吗?”
“没————”群稚嫩的嗓音扯成样长,本正经地否认,像是经过排练般。
谢刃教育:“小朋友不可以撒谎。”
“是没下雪呀,真的。”小鲛人甩着尾巴,“不信你去问我爹娘,他们肯定也说没下雪。”
谢刃将他放回海中,又去问了何归。
何归莫名其妙:“这里下什么雪,你烧『迷』糊了吧。”
谢刃:“……”
璃焕也:“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了,阿刃,你为什么要到处问人没有下雪?”
“因为我确实看到了,我好像还感觉到了。”谢刃坐在沙滩上,满脑子疑问,“幻觉吗?”
“可能吧。”墨驰替璃焕换完『药』,“风兄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不知道为什么,灵力虚耗得似乎比你还要厉害——”
没说完,眼前的狐朋狗友已经跑没了影。
璃焕十分吃惊:“风兄刚就稍微咳嗽了声吧,动静那么小,他怎么跟听到哨似的就蹿过去了?”
墨驰答:“欠债。”
何归:“……”
“阿雪。”谢刃扶住他,“伤要不要紧?”
“我没事。”风缱雪道,“看到墨驰他们来了,我便想休息片刻,没曾想睡到了现在,你呢?”
“我也没事。”谢刃试了试他的灵脉,皱眉轻问,“除了肩膀,还哪儿受伤了?你的灵气不稳,不像只有这处伤。”
“摄魂术,在对付九婴时也虚耗太多,不要紧。”风缱雪道,“鲛群基本上都在这,缺的两个,个是红衣鲛,另一个便是他的妻子,那名被九婴附身的鲛女。”
谢刃取了条帕子替他擦脸:“红衣鲛是鲛村首领,平时和九婴来往密切,八成已经被他带走了,至于鲛女,你已经尽量拉她了,不必自责。”
“我没自责。”风缱雪道,“是她自己挣脱的,还咬了我口。”
谢刃急忙拉过他的手腕检查,不其然,两排深深的血痕,时又怒:“她怎么回事!”
“想回去找自家相公吧。”风缱雪道,“我倒不怪她,人之常情。”
他见谢刃嘴唇些干,便从乾坤袋中『摸』出一粒酸梅糖:“其余的全部分给了鲛人,给你留了个没尝过的味道。”
谢刃愣:“原来你还记得我吃过什么味道,没吃过什么味道?”
风缱雪将糖塞进他手中:“天无际怎么样?”
“脉象平稳。”谢刃,“方才我与璃焕他们商量过,想轮流为天长疗伤,至少将人唤醒,或许还能问出拆解这重世界的方法。”
风缱雪点头:“好,加上我。”
“别,你现在要多休息。”谢刃用毯子裹住他,“再睡会儿吧,我陪着你。”
风缱雪握过他的手腕。
谢刃:“怎么?”
风缱雪寻找了下他灵脉中的烛照剑魄,确认依旧融合得很好,并没灼烧谢刃后,便将手缩回毯子,继续闭起眼睡了。
谢刃:“……”
阳光和煦。
谢刃坐在高处的巨石上,看着海滩上的动静,顺便也看着手中的逍遥剑,虽说的确是爹娘倾家『荡』产请人锻造的吧,但上来就能砍断灭世,这质量是不是有些过于良心了。他试着将掌心的红莲烈焰再度燃上剑身,打算重新找一找斩妖剑时的感觉,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似乎片焦痕。
再熟悉不过的焦痕,前在长策后山烧天烧地时,便会在余烬中留下些红莲黑印,擦不掉,想毁尸灭迹逃脱责罚都不。
所以这里分明也是被点燃过的,为什么水妖却一口咬定没有?
他拎起佩剑回到海边,又找到了前那名小鲛人,取出最后一粒酸梅糖:“哥哥再问一次,这里究竟没有着火,没有下雪?”
小鲛人犹犹豫豫,吞了吞口水。
谢刃蹲下与他平视:“不要撒谎,好不好?”
“那……那我偷偷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小鲛人捂着他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这里也着火了,海里都是火,天上也是,我们都热得不行了,可是又出不去,然后那个哥哥就下了场很大的雪,这么大。”
谢刃扭头看了眼风缱雪的方向,继续问:“也是那个哥哥教你们,隐瞒下雪的事?”
“嗯,是,他给了我们好多糖,还跟爹娘也说了,跟那个水妖也说了,让我们都不准告诉你。”
“那个哥哥是怎么下雪的?”
“他剑『插』到海里,整片海就开始结冰,我爹娘他们都惊呆了,然后天上也开始下大雪,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事。”谢刃笑笑,将手里的糖递给他,“我们也彼此保密,好不好?”
小鲛人点头:“好呀。”
他含着糖,甩着尾巴欢快地游向海中。谢刃也回到风缱雪身边,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对方额头上的虚汗。
风缱雪在梦中一脚踏空,猛然惊醒。
谢刃将自己的水囊默默递过去,看着他喝水,又想起了前仙船遭遇玄花雾时,那场突如其来的、能拯救整座大船的狂风暴雪,还,还什么,还落梅生千金不卖的微缩城池,却突然就舍得拿出来送礼,再往后,第一次与九婴对战,自己被困在雾中,脱困后就见头颅已经被打飞,第二次与九婴对战,靠的也是铁虎兽与同样的冰雪寒刃。
件件往事交织,他深呼一口气,些烦闷地抓了头发。
风缱雪拍拍他的脸,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