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府上下本来都喜气洋洋的,一众仆从见到主公回来了,纷纷过去接引,可是却见到蒙恬神情冷淡,蒙毅脸上倒也没有过新年的喜色。
兄弟两人来到书房,蒙恬把门一关上就开始责问他的弟弟: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开年大喜,方才刚祭祀了先帝宗庙,你却在朝中危言耸听。”
蒙毅听了自然很生气。
“兄长怎么能这么说呢,何来危言耸听之说。就是陛下今日也亲自说了,这本就是帝国上下十万火急的事情。”
蒙恬听了,拍了一下大腿。
“你就是榆木脑袋,陛下只是为了给你留面子,所以才这么说。”
蒙毅自己上了座,随后开始喝茶,旁若无事的模样。
“兄长,事已至此,我话也说了,兄长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蒙恬哎呀一声叹了口气,也坐了下来。
“今年是陛下亲政第三年,大年初一,陛下竟然纵容你这么说话,可见陛下还有其他打算。”
“陛下这样的人,实在是秦国历代国君之中的贤明之人了,陛下自从提了五年之期,朝中上下都开始有了些生气,人人都想要动一动,看看五年之后,帝国又是个什么样子。只是陛下自有陛下的想法,我们做人臣子,就要尽本分,兄长担心陛下做什么呢。”
“我哪里是担心陛下,我是担心你的脑袋?”
“蒙毅若是掉了脑袋,那秦国就再无良吏了。”
见到蒙毅如此自负,蒙恬这个做兄长的也无可奈何。
“你啊,就是这一生仕途太顺了。”
“分明是先帝和二世都看重我的缘故。”
听了这话,蒙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随后蒙毅又给蒙恬倒茶,等到他喝完之后,这涌在胸腔里的怒气也消了许多。
“虽然兄长一向擅长的军事,可是兄长也该知道,这人口之计,关乎到日后数个朝代,绝不是本朝之计。今年是五年的第一年,就是要把许多问题都提出来,如果我不提,由着周青臣那般糊弄陛下,粉饰太平,这五年之期定与不定有何差异。如今天下人人人莫不是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着看着陛下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这个关我必须要亲自为陛下把好。”
蒙恬听了,肃容道:
“我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可你不应该当着众臣的面,言辞鲁莽,更不该为了逞威风当朝驳了周青臣的面子。”
蒙毅听到这话,自然免不了生气。
“兄长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是今日情急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我怎么是为了逞威风呢。更何况,这朝中,谁奸谁忠,一目了然。如果陛下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早就人头落地了。”
“如今四公之位,我们蒙氏占了两位,朝中无有丞相,属你我二人地位最高。”
“不,兄长你的地位是最高的,身肩大柱国之名,便是朝中肱骨重臣之意,反观蒙毅不过是个司寇,并不算在三公之内。”
“为什么你如今都将要五十了,却还是会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像那十七八岁的莽撞少年。就算你不在三公之列,你我同出一家,人人都知道你我是同胞兄弟。蒙氏一家已经是权势极重了,这个时候,务必要谨慎。我与你说了多少遍了,务必要谨慎。你就是不听。”
蒙毅哪能想到,他堂堂司寇,在他哥哥眼中,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兄长这是把蒙毅当弟看,而非当司寇看。”
蒙恬拗不过,连忙摆手:
“我说不过你,今日我也乏了,你走吧。”
蒙毅起身穿了鞋袜就走,头都没回一下。
不多时,蒙忠过来拜见其父,却见其父面颊发红,很是高兴的样子。
原来蒙毅走后,蒙恬越想越觉得,如今是他开始怂了,倒是他弟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守本心。
“父亲今日是怎么了,儿听说父亲又和叔父吵起来了。”
“我是在笑我老了,而你叔父却仍旧一片赤子之心。”
蒙忠听了,不解其故,这有什么好笑的。
“叔父有赤子之心,这不假,只是这有什么不好吗?”
蒙恬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般将手垂在自己的膝盖上,只是他左看右看,口中喃喃道:
“没有不好,没有不好。今日家中为何女眷都不在啊?”
“去宫中为幺嫚公主送出嫁的礼物了。”
“陛下倒是真有信心,想着通过这种方式把控荆楚。”
蒙忠低了头,
“有一件事,儿憋在心中很久了,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今日府里没有那些长舌,你快说罢。”
“我看陛下似乎有意把江东划出关中。”
蒙恬皱眉:
“什么叫划出关中?”
“我听人说,皇帝陛下给了虞氏一千亩地。”
“楚国没落之际,楚王尚且连五百亩地都没有呢,可见陛下对这虞氏,真是不遗余力扶持啊。”
“儿子也觉得奇怪。这千邑之地实在是丰厚,虞氏一家可以养上千奴仆了。如今又得了公主,岂不是权势更大。听说陛下要在出嫁之日,给公主配精兵,以后一直保护公主。”
蒙恬知道,皇帝也一直对赶走了那些军功贵族去荆楚,还有为杀了不少将臣对先帝心怀愧疚。陛下生前,确实是很宠爱诸位公主,对于幺公主,一向是纵容,曾许之以列候为婚配对象。或许陛下如今这么做,是为了弥补公主,更为了弥补对先帝的愧疚。
蒙恬沉默了半响,对蒙忠道:
“幺公主本就定过亲,前前后后折腾了数年,今日才得以出嫁,陛下如此做,也是为了弥补公主,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可是儿听说,陛下还准许那些士兵的家人一同前去,就连公主的生母也允许一同前去。当年十多位郡王一同离开咸阳城,多次求情,先帝和陛下都没有准许让他们带其母君归封地,缘何公主出嫁,却带了先帝遗妃去江东。”
蒙恬听了,顿时神色冷峻。
“消息可靠吗?”
“这是姑姑今日告诉我的,她在宫中听到几个宫女闲叙时说起的,大抵是此番去了江东,日后都不会回来了,如今公主府后院哭成一片呢。可是姑姑细问,却都摇头不说,可见是真有此事。”